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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在逃 怡米 4358 字 6個月前

身著月白中衣走出來,坐在床邊,等著殊麗來絞乾墨發。

這活兒本是馮連寬的,不知怎地就落在了殊麗頭上。

拿過一方蠶絲臉帕,殊麗畢恭畢敬地走到龍床前,隔著帕子撫上男人的墨發,輕輕抓揉,她心跳如鼓,卻竭力維持淡然,不想在禦前露怯失儀。

衣前的裙帶因著動作微微晃動,映入男人的眼眸。

陳述白順著那條玫色裙帶向上看,就瞧見起伏之上的一顆黑痣,小小一顆,半藏在領口。

若這衣裝是對襟領子,就能很好地遮擋住,偏偏宮人的春衣為袒領,很容易讓%e5%aa%9a光半露。

殊麗低眸時,剛好瞧見天子在往她身上瞧,卻不知在瞧什麼。殊麗覺得天子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之前在湢浴中都能不動如山,定然不是在琢磨風月事,既不是風月事,就沒必要糾結。

為天子絞乾頭發,她輕聲提醒道:“時候不早了,請陛下安寢。”

陳述白收回視線,躺進錦被,合上了眼簾。

不同於普通的木板床,這張龍床是由十名能工巧匠嘔心打造而成,以暖玉為床板,能汲取人的體溫,有助入眠。

陳述白舒展眉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雅香,是殊麗身上的特殊香氣。

隨著香氣侵鼻,身心隨之舒緩。

“龐諾兒,龐諾兒。”

倏然,一道欠欠兒的聲音傳入耳畔。

是雪頸巴哥發出的。

陳述白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馮連寬呆愣了下,看了眼撲騰翅膀的巴哥,“老奴也不知啊......”

難道是太後想讓自己的侄女在禦前多些存在感,命人偷偷教給巴哥的?

走到鳥架前,他試圖掐住巴哥的嘴,反被巴哥啄了一下。

“龐諾兒,龐諾兒。”

巴哥叫得歡快,揚起了鳥喙。

一旁的殊麗眨了眨眼,越過馮連寬一把抓住巴哥,又抱起桌子上的黃襖禦貓,福福身子,“擾了陛下清淨,奴婢這就帶它們出去。”

說罷,走到白毯邊緣,穿上繡鞋,腳步生風地離開內寢。

陳述白撩開帷幔一角,看向馮連寬,“後宮不留外女,去一趟慈寧宮,讓母後送龐家小姐出宮,若母後不同意,就說是朕的意思。”

他厭煩的連表妹都懶得叫。

馮連寬是人精,自然能察覺天子對龐諾兒的不喜,心道太後還是不了解自己的兒子,處心積慮弄這些勾當,隻會事與願違。

寢殿外的西府海棠下,殊麗目送馮連寬離開,抓了抓貓頭,她這也算劍走偏鋒,行了一步險棋。天子驅趕龐諾兒出宮,自然不會提起巴哥學舌的事,太後那邊就不會知道事情的起因,自然懷疑不到她的頭上。

至於龐諾兒,以嬌縱聞名,時常欺負宮人,算不得無辜。

**

寅時剛過,天未曈曚,外寢響起銅鈴聲,殊麗隔著珠簾“嗯”了一聲,打開角幾上的折枝蓮花紐青瓷爐,點燃一支黃熟沉香。

等殿內燃起嫋嫋白煙,殊麗跪在垂著帷幔的龍床前,軟糯地喚了一聲:“陛下,該起身了。”

帳內沒有應聲。

殊麗摸不清帝王的脾氣,更為小心地喚了一聲:“奴婢服侍陛下梳洗更衣。”

帳內仍然沒有應答。

叫天子起身早朝是件很困難的事,不比其他勵精圖治的臣子,天子多少有些起床氣。

可漏刻滴答滴答計量著時辰,若是因她耽誤了早朝,豈不是要招來殺身之禍。

想及此,殊麗磨磨牙,小心翼翼撩開帷幔一角,大著膽子窺向裡麵的男子。

男子麵朝外側臥,骨相和皮相皆為出眾,平日那雙斂著寒霜的眸子輕闔,讓他看上去有種鄰家郎君的親和感。

不怪天子不願晨起,他禦極百日,卻處理了先帝遺留半年有餘的要務,那些日子焚膏繼晷,每晚睡不上兩個時辰,積勞成疾,容易犯懶很正常。

殊麗替他找了賴床的理由,抿唇盯著他沉靜的睡顏,湊上前又喚了一遍:“陛下,該起身了。”

清冽的龍涎香襲入鼻端,殊麗不自在地側頭,不敢再直視天子的容顏。

就在這個間隙,側臥的男子終於有了反應。

薄薄的眼皮微動,慢慢掀開,不甚清晰的視線中捕捉到一抹身影。

柔和的側臉,優美的脖頸,以及鎖骨下一片雪肌,無不透著天生的%e5%aa%9a態。女子生了一張芙蓉麵,如同最精致的花饌,引人品嘗。

美色惑人,若非她對自己有用處,自己斷不會留她在身邊……

剛巧,女子%e8%88%94了%e8%88%94紅潤的唇,轉眸過來,正對上他審視的目光。

見天子醒了,殊麗趕忙退開,跪地抵額,“陛下晨安。”

陳述白緩緩坐起身,靠在床圍上醒了會兒神,開口道:“下次大點聲,彆跟貓一樣。”

殊麗心裡微哂,直起腰杆,露出一絲軟甜的笑,“奴婢記下了。”

陳述白掀開錦衾,略過殊麗,叫了一聲“馮連寬”。

外殿候命的馮連寬就跟耳朵貼在珠簾上一樣,立馬堆著笑走進來,命宮婢們端上梳洗的用具。

一名容貌清秀的大宮女走在最前麵,雙手端著盛水的金盆,小臂上搭著一條蠶絲帕,恭恭敬敬地端到陳述白麵前,她的身後還跟著手拿瓷盞和木齒的小宦官,再之後則是捧著龍袍的老尚宮。

不消片刻,陳述白一身清爽地走出內寢,接過禦膳房送來的燕窩粥。

小小一碗燕窩粥,大有講究,所用之水為晨蘭墜露,再配以落英菊乾熬製,正所謂飲露餐花,掀開蓋子時還能聞到一股清香。

天子一走,燕寢中的宮人們齊齊鬆了口氣,開始有說有笑地打掃起殿宇。

殊麗不必做這些,叮囑幾句後就回了尚衣監梳洗用膳。

她在尚衣監有單獨的住處,也有單獨的爐灶,每日晨早回來,就能聞到陣陣飯香。

“姑姑回來了!”

木桃正在水井旁打水,見殊麗走來,放下木桶迎了過去,挽著殊麗的手臂走進耳房,“姑姑快坐下,我給你捏捏小腿。”

殊麗也不客氣,木桃是她一手帶出來的,算是半個徒弟、半個跟班,她平日事忙,都是由木桃照顧飲食起居。

躺在老爺椅上,殊麗閉上眼,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惹得木桃偷笑。

“舒服吧,這是我從晚姑姑那裡學來的手藝。”

木桃口中的晚姑姑是殊麗在宮中的好友,是為皇族子女講解性開蒙的司寢官,年歲二十有四,再有一年就可以致仕出宮了。

殊麗享受著木桃的伺..候,懶洋洋地問道:“晚娘昨夜來過?”

“是啊,晚姑姑給您送了一些養顏的藥材,說是怕您過勞憔悴。”

“她倒是細心。”殊麗捏捏發脹的額骨,喟道,“再這樣下去,我是要過勞而亡了。”

奈何天子不體恤小宮人的辛勞,讓她拿一份月錢乾兩份活。她好想現在就出宮養老,再也不用去看旁人的臉色,更不用每日擔心做錯事而掉腦袋。

如今,能讓她全身而退的屏障唯有天子,有天子這把大傘罩著,宮中無人敢動她,可一旦失寵,她會被各路虎豹豺狼吃得骨頭不剩。

這也是她在禦前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緣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前半晌,殊麗得知燃放煙火改在了明日亥時,屆時天子將大擺宴席,宴請朝臣和各地諸侯王。殊麗從不打聽外廷的事,自然不知昨日之前,已回來了幾位親王。

天子一輩有五個兄弟,天子排行第二,除了前太子瘋癲外,其餘三人都在自己的封地夾著尾巴做人,甚少回京。

殊麗對皇族的事不感興趣,卻十分戒備天子的親弟弟,排行老三的齊王。

齊王是個浪子,曾因醉酒調/戲過她。

這事兒還要追溯到登基大典前夕,那日,她帶著木桃等人前往燕寢,手裡捧著天子在大典上所要用到的冠冕、袍服和靴襪,卻在半途中遇見醉如爛泥的齊王。

當時齊王身邊跟了兩排宮婢,容貌皆為出挑,可齊王偏偏一眼看中了她,非要把她納入自己的後院。

她不願,被齊王連拖帶拽到禦前,趔趄著跌在天子懷裡。

在場的宮人無不倒吸口涼氣,雖說齊王得寵,可也不能在天子犯心悸時湊上來作精啊。

宮人們皆以為天子會責罰齊王和殊麗,哪知天子忽然哂笑,伸手扶起殊麗,深深嗅了一下她的頸窩,然後心情大好地賞了在場所有人,唯獨不包括齊王。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殊麗從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掌印尚宮,搖身一變,成了禦前的紅人。

雖隻是承伺,卻已讓想要入宮的貴女們咬牙切齒,也讓曾經賣了她的三舅舅元利康膽戰心驚。

第3章

下值後,殊麗懷揣著心事走在去往燕寢的路上,天子喜歡玉蘭,宮道兩旁栽滿紫粉色的玉蘭,似丹霞生淺暈,嬋娟玉立,拂香四溢。

當路過一處遊廊時,殊麗遠遠瞧見石階上站著一道青色身影,頷蓄短須,容貌端正,是自己那個愛財的三舅舅啊。

殊麗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自從成了禦前的人,這位三舅舅隔三差五就來噓寒問暖,可遲來的親情比草賤,她不稀罕。

“以漁,以漁!”元利康急急走上前,伸手攔住殊麗,怪嗔道,“見到舅舅怎麼跟不認識一樣?”

以漁,薑以漁......殊麗心底念著自己的本名,嘴角勾出一抹譏嘲,被賣之後,除了這個舅舅,無人會這麼喚她,“薑以漁死了,元大人是在叫魂呢?”

元利康皺緊眉心,“哪有人這麼詛咒自己,不吉利,不吉利。”

殊麗笑著看他,“元大人是欽天監的監副,想必能看出人的麵相凶吉,您瞧瞧我,是否是大富大貴之人?”

“當然是了。”

“那您當初為何將我賣掉?”

元利康老臉一白,大有要捶%e8%83%b8頓足之勢,“當年我初入仕途,家底微薄,還要養育三兒兩女,你該知道京城寸土寸金,我......我也是被逼無奈啊。如今日子好了,我和你舅母商量著,想儘量彌補對你的虧欠,希望你彆記恨我們。”

殊麗依然笑著,心口卻隱隱作痛,似心傷猶在,提醒著她不要再去相信這種市儈小人。

她有三個舅舅,在爹娘病逝時,大舅舅已剃度出家,二舅舅下落不明,唯有這個在京城的三舅舅能夠依靠。七歲的她,背上行囊,靠著爹娘留下的盤纏,翻山越嶺來到京城,吃儘苦楚,換來的卻是一紙賣身契。

她還記得被賣那日,三舅舅一邊攆她走,嫌她母親低嫁給了窮書生,一邊給自己的小女兒喂點心,那點心出自肴饌坊,比牛肉還貴。

那種被親人嫌棄的滋味,辛辣苦澀,嘗過一次就夠了。

“元大人是外廷六品官員,出現在內廷恐有不妥,慢走不送。”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殊麗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