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泠西做了很長很長的夢,他幾乎把和麒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從頭到尾夢了一遍。
夢裡他們沒有這次災難,夢裡他們都沒有受傷,夢裡他們甜蜜相擁到天亮。
天亮了嗎。
昏迷中的齊泠西看到了一束耀眼的光,比陽光亮,比陽光冷,好像不是照進眼睛,而是直達腦海,化作一層層冷白的雪,覆蓋了一切甜蜜與狼藉。
q這半生,救了很多人。
他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情懷,他隻是在研究人體的同時,順道救了很多人。
醫療技術的突飛猛進,讓一個個本該逝去的生命得以延續。
人類實在是奇妙至極的生命,因為壽命的短暫(於整個宇宙而言)延長,就能突破行星桎梏,擴大征服版圖,暴露那以光年計的磅礴欲望,更加諷刺的是這對於整個宇宙而言依舊渺小如一粒沙。
q瞧不起人類無止境的欲望,他絕不想淪陷其中,所以哪怕是那樣的身份,卻逃離了首都星,任性得做了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軍醫。
如此度過一生也很不錯。
然而他遇到了齊泠西,他有了欲望。
想要看到他,想要靠近他,想要陪在他身邊,哪怕隻是個朋友。
q沒想過打破齊泠西和麒翊的愛情,錯過就是錯過了,來晚就是來晚了,他喜歡齊泠西,不忍心他痛苦。
q以為自己可以這樣不遠不近地一直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盛滿其他人,看著他心中滿溢著與彆人的甜蜜,看著他幸福快樂地度過此生……
直到那一刻,看到血肉模糊的齊泠西,q感受到了恐懼。
齊泠西會死。
他會永遠消失。
如此短暫的存在,而後漫長的消失。
冰冷的毒刃貫穿了q的心臟,那一瞬他無法平靜。
齊泠西不能死,他必須活下去,一直一直活下去。
q想儘了一切辦法,治得好齊泠西的身體,卻治不好他的喪失的求生欲。
齊泠西不肯醒過來,他好想知道麒翊不在了,知道自己失去了摯愛,所以甘願淪陷在重複的、無休止的夢中,也不想再睜開眼麵對這個變了樣的世界。
身體康複了,人卻遲遲不肯醒,做了腦電波檢測後,解析出的隻有一個信號——麒翊、麒翊、麒翊。
q盯著大屏幕,盯著那密密麻麻的麒翊,一站就是大半夜。
第二天清晨,他做了決定。
一個自私的,勢必會被反噬的,飲鴆止渴般的決定。
“真的要清除齊少將的記憶嗎?”
“嗯。”
“可是這樣……”
“他必須活著,必須活下去。”
這時候的q,最大的念想隻是讓齊泠西醒過來,隻是希望這個燦若驕陽的年輕人能再度睜開眼,再度彎唇,再度用笑容照亮這個冰冷的世界。
q沒想過得到他。
他早已習慣了遠遠看著他。
被消除了記憶的齊泠西,無法在做夢,沒有那讓人淪陷其中的美夢,他隻能睜開眼,進入到長達三十年的名為現實的噩夢。
人類的大腦是極其複雜的,現有技術的確能做到消除記憶,但有著極其苛刻的條件。
哪怕是滿足了這些條件,成功消除了,也依舊後患無窮。
被消除記憶的人,很容易就能想起過去。
尤其在他遇到與過去緊密相關的人,或者看到一件過去的重要物事,所謂被消除的記憶立馬會想扯出了第一根線頭的毛衣,快速瓦解成一團線球。
而大多數找回記憶的人,都會絕望到自我了斷。
因為痛苦會翻倍,這種苦楚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結束反而是最好的解脫。
所以才說q的這個決定,是飲鴆止渴。
即便是飲鴆止渴,也已經做了,隻能拚儘全力維持下去。
q帶著齊泠西去了一個遙遠的荒星,遠離了一切他熟悉的人和事,開始了新的生活。
麒翊死了,齊泠西死了。
這倆太陽帝國最年輕的戰士,隕落在同一場戰爭中。
活下來隻有齊西西。
一個意外跌落懸崖,被q醫生救下的年輕人。
齊泠西和q有著極為甜蜜的三年時光,也許正是這三年,造成了後續那無法釋懷的崩潰與絕望。
也徹底改變了齊泠西,讓他墮入深淵。
失去記憶的齊西西,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背影。
陽光很暖,從敞開的窗戶照進來,傾瀉了男人半身,黑發染上金色,黑色的挺括上衣也浮起了暖暖的光線,露在外麵的後頸也成了溫柔的暖白色……
那一瞬,齊泠西心一顫,有個名字幾乎要湧到唇齒間。
男人轉頭,冰冷的麵具讓一切戛然而止。
齊泠西怔住了。
“醒了?”
齊泠西:“……”
q走到他麵前,試了下他的額頭,溫聲道:“有哪兒不舒服嗎?”
這似乎挺冒險的,q不該這樣出現在齊泠西麵前,這可能會喚醒齊泠西的記憶,因為q也是齊泠西過去認識的人。
可其實沒所謂,q隻需要換一副麵具,然後永遠彆摘下它,齊泠西就不可能因為他而找回記憶。
他對他而言沒那麼重要。
他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醫生。
他不足以喚醒他的回憶。
果然……齊泠西並沒有因為見到q而找回記憶,他依舊是茫然的,聲音因為長久沒說話而略帶沙啞:“您是……”q:“你的主治醫生。”齊泠西愣了下。
q耐心向他解釋了他的情況,最好的謊言是七分真三分假,徹底重塑過去反而會漏洞百出,他要做的隻是把麒翊給摘出去。
齊泠西隻是不能記起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齊泠西聽q說完,頓了下道:“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q:“慢慢來,等身體徹底康複了也許記憶就回來了。”
齊泠西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聲音也悶悶的:“嗯。”
q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就按鈴。”
齊泠西對他十分感激:“多謝您。”
q頓了下道:“不用和我客氣,我們以前……是朋友。”
齊泠西笑了,對他說:“是朋友的話,更要謝謝你。”
q薄唇微微彎了下,聲音柔和:“休息吧。”
齊泠西卻直到他離開才慢慢回過神。
他戴著冷冰冰的麵具,擋住了樣貌,可僅僅是那微揚的嘴角,都讓他心怦然一跳。
q醫生為什麼要戴著麵具?
好奇怪的麵具。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q越是故意和齊泠西保持距離,齊泠西越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一個失去了記憶的人,對於故人難免依戀,齊泠西總想知道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q儘量避開和他相處,可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人心都是肉做的,q再怎麼克製,終究會有抵擋不住的下一次。
尤其是齊泠西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是難過地看向他。
q彆開視線。
齊泠西咬著下唇道:“您討厭我的話,就把我交給其他醫生吧。”
q:“……”
齊泠西也不看他了,二十一歲的年輕人還有著少年稚氣,尤其是這副賭氣的模樣,動人得讓人挪不開眼。
q喉嚨發緊:“彆鬨。”
齊泠西憤憤道:“我要出院!”
q:“……”
齊泠西:“你這麼討厭我,我……”
終究是聽不下去了,q打斷他道:“我怎麼會討厭你。”
齊泠西質問他:“那你為什麼總躲著我?”
q啞然。
齊泠西早已能坐起身,他一把拉住q的衣袖,抬頭望進他眼中:“為什麼總是不看我?”
q黑眸閃爍,話語湧了上來又被生生遏製在舌尖,他再度彆開視線道:“好好休息。”
這寡淡的四個字激怒了齊泠西,也讓他感受到了強烈的羞辱感。
齊泠西忍不住了,把壓在心頭兩個多月的話說了出來:“我不是喜歡你,我隻是……隻是……”
q愣住了。
說出這句話,齊泠西心跳得很快,他忍了很久了,久到已經忍不住了。↘思↘兔↘網↘
可說出來又這麼的難堪,這麼的……這麼的……難過。
齊泠西眼眶紅了,他彆扭地解釋著:“我隻是有些依賴你,這不是喜歡,你不用這麼警惕……”
q怔怔地看著他,聲音極度失真:“你……喜歡我?”
齊泠西反倒沒勇氣看他了,他用力攥著床單,青筋在白皙的手背上鼓起,薄唇抿成了蒼白的線:
“你討厭的話,可以……可以直接告訴我。”
第64章 首都曆10月10日,齊泠
這是q完全沒想過的事。
從小到大的教養讓他不可能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他消除了齊泠西的記憶,隻是為了讓他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甚至在他醒來後,q一直避免長久得和他相處。
他不願再給自己妄想,尤其在差點徹底失去齊泠西後,更加不想再招惹他……
是理智也好,是膽小也罷。
q不想再沉淪下去,不想再體會失去的滋味。
久久繃在弦上的神經,因為齊泠西的這句話土崩瓦解。
長久的克製並不能讓渴望消散,反而會越演越烈。
所謂的理性在這一簇小火苗麵前,比窗戶紙還薄,一燃就燒成洶湧烈火。
q半晌沒出聲。
已經把話說出來的齊泠西反倒不怕了,他紅著麵頰,微顫的眼睫下是寫滿了情竇初開的漂亮眼睛,他看著q,小聲問他:“你真的討厭我嗎?”
q:“……”
齊泠西那漂亮的黑眸中,光彩黯淡了。
q不假思索地回道:“不討厭。”
隻是這麼清淡的三個字,那雙眼睛再度亮若驕陽,q看得眼睛都忘記了眨動。
齊泠西依舊緊張,卻大膽,熾熱的情感在聲帶間小心翼翼地釋放著:“那麼……你討厭喜歡你的我嗎?”
喜歡你。
我喜歡你。
你討厭嗎?
他怎麼可能討厭。
他隻是……
隻是……
q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他不敢開口,因為一出聲那些壓抑許久的情感會傾瀉而出,會嚇到……
“唔。”
q黑眸微睜。
在他嘴上親了一下齊泠西已經用光了所有勇氣,他臉頰的紅暈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頸,整個人都害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樣呢?”他還是顫著嗓音問他,“你討厭嗎?”
q:“……”
沒得到回應是恐慌的,齊泠西又抬起頭,生怕從q的眼中看到厭惡。
然而這一抬頭,齊泠西怔住了。
哪有厭惡?
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撼動其分毫的眸子,有了熾熱的火焰,是能焚燒一切的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