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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穩定的手就覆蓋到了李魚的手上。

他的手乾燥而溫暖,他慢慢地、堅定地把李魚緊緊攥著的手給掰開,然後與她十指相握,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眼眸垂下,臉上沒什麼表情,李魚看不見他的眼睛、也看不懂他的神色。

她隻是瞪大眼睛,語無倫次地“你……你……”了兩聲。

一點紅道:“……你很難受?”

李魚的眼眶溼潤,幾乎已說不出話來了。

一點紅忽然歎了一口氣,又道:“曾經我們也已……了,你若是實在難受,為什麼不肯找我?我的身子骨不錯,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語氣很淡,好像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晴朗一樣。

可是他渾身的肌肉,卻已在此刻繃緊,他的脖頸處迸出青筋,肌肉一條條的凸起,他的目光灼灼如火,像是兩根尖銳的透骨釘一樣,把李魚死死地釘在原地,竟連眼神都有些避不開。

……他實在是個……很溫柔的男人。

溫柔這個詞,好似與中原一點紅這個人一點邊兒都沾不上,可是李魚認識的一點紅,卻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細心的男人,他或許是沉默寡言、不愛說情話的,可是五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從來都與她形影不離,從來都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的。

……他本就是獨屬於李魚一人的一點紅。

李魚鼻頭一酸,一滴晶瑩的淚珠忽然已流了下來。她的睫毛已濕透了,沉甸甸地垂下來,好似一隻被露水打濕了翅膀的蝴蝶一樣,再也神采飛揚不起來了。

她有些哀哀地看著一點紅,半晌都沒說話。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的手上一發力,李魚纖細的身子忽然就已到了他的懷裡,他緊緊地抱住了李魚,然後又順手拿過了被他扔在一旁的雙魚劍,把其中那把短劍塞進了李魚的手中,強迫她握劍。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種冷誚而笑容,眼中帶著一種尖銳的挑釁。

他的聲音像是毒蛇,嘶啞而惡毒。

隻聽一點紅道:“我要動手了,你若恨我,最好再用這劍殺我一次,刺在上次那地方也行,傷口留了疤,你很好找準位置的,隻不過你可記牢了,用劍刺透之後,最好再攪一攪,把我的心直接給攪碎!”

第142章 番外一:夢江湖

一點紅說到做到!

他真的把衣裳去了,露出了精赤慘白的上身來。他很白,卻決計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病弱,勁瘦有力的肌肉均勻的覆蓋在他的身上,他胳膊上的肌肉一條條的凸起,青筋迸起,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那種野狼一般衝上去撕咬的本能。

他的身體之上,覆蓋著大大小小的傷疤,多到好似像一張網一般,將一點紅網在裡頭,刀劍的傷口、還有背上那十幾道牛皮鞭打出的鞭痕,無不在訴說著他曾經的慘痛經曆。

這些他都不甚在意的。

他唯一隻在意一道傷疤。

他強硬地拉起了李魚沒有持劍的手,將她的手摁到了自己的心口之上。她的掌心之下,有一道淺色的傷疤,很窄,但是就在離心臟不遠的地方。

一點紅惡毒地道:“感覺到了麼?疤就在這裡,你可要瞄準一些。”

李魚的喉嚨裡忽然發出了一聲困獸似的叫聲,她忽然掙紮了起來,要把手收回去,好似她的手心裡不是一道傷疤,而是什麼會灼傷手的刑具一樣,她的額頭全是汗,彆開了臉,去看自己的另一隻手。

那隻手也被一點紅緊緊地握住,他強迫她拿起了劍,是雙魚劍之中較短的一把……五年之前,一點紅就是被這把劍刺中了心口的。

他實在是個……很可怕的人。

又可怕、又殘忍,堅定得好似磐石,一句話出口之後,就絕無更改。

他一定會動手,也說到做到,要是李魚想殺他,他也一定連躲都不會躲,把心口露出來,讓她來把他的心都給剜出來!

中原一點紅就是這樣一個很可怕的男人。

一點紅緊緊地抱住了李魚,他慘白的身體並不冰冷,反而帶著一種岩漿似的熱度,令人實在是心驚的很,李魚顫唞了起來,她已連劍都拿不穩,卻下意識地伸手去攀上他的脊背……這動作她本就很熟悉——擁抱一點紅的動作,她本就很熟悉的,因為他們已不知道相擁過多少次了。

擁抱,本就是一個不設防的姿態,對於殺手來說,這種姿態與感情,本是要不得的。

當哐一聲,短劍掉在了地上。

金屬落地的聲音,第一次在一點紅耳朵裡如此悅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伸出大拇指,自李魚嬌嫩的嘴唇之上慢慢地抹過,李魚半睜著眼睛,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在顫動,然後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小嘴微張,好似已屈服了。

一點紅啞聲道:“看來你已舍不得再刺我一劍。”

李魚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一點紅笑了笑,又道:“很好,李魚。”

一縷陽光已照進了這間屋子。

這是一間有些逼仄的屋子,屋子裡隻有一張榻,一張桌子和兩個凳子,桌子不是什麼八仙桌,隻是一張陳舊的方桌,桌子上有很多溝壑,已不知道在這屋子裡擺了多少年。

這實在是一間令人看了之後根本不想再多看一眼的屋子。

可是一個令人看了之後根本移不開眼睛的女人,此時此刻卻正在這間屋子裡。

她躺在這間屋子那張簡陋的榻上,帳子半放未放,讓這縷清晨的微光正好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臉上全是細密的汗,漆黑的碎發已黏在了她的額頭和兩頰邊上。一點紅的目光灼灼如火,有一種狂熱的光芒,他緊實有力的臂膀將他的身子撐起來,慘白的皮膚之上,能看到迸起的青筋,他伸出手,替李魚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又伸手將人攬進了懷裡。

李魚好似一捧水,一捧又柔軟、又溫暖的水。

此時此刻,若是讓她拿起雙魚劍,或許她也已握不穩了,因為她連手指上的勁兒,都已被一點紅完全卸開了。一點紅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李魚嚶嚀一聲,沒有說話。

一點紅啞聲道:“你覺得怎麼樣?”

李魚就把頭埋在了他的懷抱裡。

半晌,她才道:“你的身子骨一向是不錯的,這件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一點紅的嘴角就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這句話,是他昨天“自薦”時說出口的,如今,李魚把這句話還給了他。

他的身子骨當然是很不錯的,而且,他離開李魚的這些年,從來也沒找過彆的女人。

並不是因為什麼堅貞的個性……他隻是,不喜歡彆的女人罷了。

五年之前,他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捅了一劍,像是一條斷脊之犬一樣,在大雨滂沱之中被淋了個透,他本已昏死過去,然後又醒來,緊緊握著自己的劍,爬到了暗巷的陰溝之中,痛苦的喘氣,他憤怒、悲哀,想要仰天長嘯,卻又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他應當去保持體力,而不是無畏的去浪費這些體力。

他沒死,他活了。

但活,也是痛苦的活。

一個男人若是終日生活在痛苦之中,就很有可能會染上一些很不好的壞習慣,譬如濫賭、再譬如終日在青樓裡尋歡作樂。

但一點紅竟一點兒都沒沾染上。

他被一個女人背叛了,卻也不想去找旁的女人,因為他本就是一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在愛上李魚之前,他對旁的女人就不感興趣,在愛上了李魚之後,他更是覺得這世上已沒有人像她、沒有人可以代替她。

這本就不是什麼堅貞的觀念在作祟,他四五年來沒有過一個情人,被江湖人嘲笑,隻是因為他不想,他沒興趣。

他隻對李魚有興趣,這興趣在這五年之內不斷的積攢。而現在……李魚也已經體會到了,他對她的興趣到底有多麼的狂熱、多麼的令人發抖。

他看了一眼李魚,李魚還縮在他的懷裡。

一個人的本能是騙不了人的,她的鼻尖嗅了嗅,好似在嗅他身上的味道一樣,一點紅愛乾淨,又不喜熏香,身上時常都是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但是如今卻有些黏黏糊糊的,李魚以前就時常做這樣的舉動,說他身上有蜂蜜的香氣。

一點紅覺得這都是無稽之談。

她又下意識地做出了從前他們還親密時的舉動,她伸手環住了他,有些戀戀不舍,手指上卻沒有勁兒,假如一點紅現在想拋下她的話,她是絕沒有機會留住他的。

但他怎麼會想走呢?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他巴不得多留一陣子的。

江湖上的人總說他是一頭惡狼,殺人不眨眼,一點紅卻覺得,自己這沒出息的勁兒,比起狼,更像是一條狗才對。

這實在是……

叫人無話可說的。

半晌,李魚忽幽幽地道:“……我以為,你會很恨我,會恨不得……殺了我。”

一點紅嗤笑了一聲。

他譏誚地道:“我都說了,李魚,你把我當傻子。”

李魚就不說話了。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一點紅冷冷道:“五年的時間,已夠我查清一些事了。”

李魚環著一點紅的手臂驟然收緊了些,她心緒不寧,竟下意識地要轉過身去,一點紅卻陰森森道:“你還想躲我?”

他的手臂驟然收緊,緊緊地箍住了李魚的腰,一個饜足的男人,力氣可實在是不小,李魚被他這麼一摟,整個人又回到了他的懷抱裡,簡直是連分毫都動不了。

她隻好垂下了眼睛。

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如何說起。

一點紅道:“五年之前,妙音閣的老板要殺我。”

李魚沒有說話。

一點紅又道:“這件事你一開始就知道,或許……你就是因為這個來接近我。”

李魚想跑,一點紅的兩隻手臂都穩當當地抱著她,神色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仍然是淡淡的。

一點紅道:“你從不用美人計,我知道。”

李魚道:“……我本隻是想和你較量一番的。”

一點紅淡淡地笑了笑。

他很少笑,即使要笑,也多是那種帶著尖銳的譏諷的笑容,像這樣子帶著一絲惆悵、帶著一絲悲哀的笑容,卻是很少見。

一點紅道:“卻不想你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好身受重傷,你沒有趁人之危的習慣,就順手救了我。”

李魚的神色也有些恍惚。

提到過去的事情,她總是有些恍惚的。

一點紅道:“等我傷養得好些的時候,你已不想殺我。”

那時,他們已相愛了。

妙音閣的老板又是什麼東西?一個躲在陰溝裡不敢見人的老鼠,在這江湖上攪弄風雲,李魚又豈會真的對他忠心?又豈會真的為了一個從沒見過的老板,殺死自己心愛的男人?

隻可惜,妙音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