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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中碧綠,有些說不上來的病態。就這麼短短半天時間,更加枯黃。聯想到阿爾瑟的話、以及埃隆對樹精們的威脅,豌豆藤的營養多半用來供給埃隆,為他提供力量。

以至於,可以像原生的樹精一樣,控製豌豆藤了。

這個男人,根本不在乎毀掉一棵無數生命賴以生存的樹———甚至是整片森林。

許遊很想同情這裡的居民,隻不過沒有太多閒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季辭喚醒並且帶出森林,其他的計劃……

他剛要上前,埃隆做了個停下的手勢:“我尊重人類的規矩,許老板,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藤蔓都是被你控製的,我怎麼相信你真的會把藥給我?我又怎麼確定它有用?”

“你不能。它不會現在作用,必須要離開森林才行。當然,離開的刹那你也會脫離樹靈的保護,換言之,你不可能再進來了。”埃隆說,“也許你不相信,不過我的目標早就不是季辭了,沒必要害他,更沒必要因為害他而跟季家結仇。”他對簌簌微笑,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隻要有這個小寶貝,就夠了。他會幫我完成所有夢想。”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害死季辭百害而無一利,像埃隆這麼會算計的人,不至於斷了自己的後路。

埃隆見他有鬆動:“許先生,讓他回到人身吧。並且你要代替季辭,切斷他的雛鳥情節———兩年了,也該斷了。”

“切……斷?”

埃隆嘖了一聲,似乎替人類才有的感情和羈絆感到麻煩:“就是告訴他,你不要他了。”

*

如果是季辭,現在會怎麼做?

許遊看著麵前聽他的話乖乖回到人身的小男孩,明亮的眼睛望著他,毫不摻假的相信和依戀。

如果是季辭,根本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吧。就像季淳絕不會用季辭去交換一樣,在季家的愛澆灌下長大的小少爺,也不會用簌簌來換自己的生命。

可許遊不是季辭,他沒那麼在乎簌簌,從頭到尾他的寶貝也就隻有季辭一個。彆說是用簌簌去交換,無論用什麼樣的代價,上刀山下火海,獻上整顆殘破星球———隻要季辭平安,他都會去做。

話是這樣說,真正到了訣彆的一刻,仍會感到不忍心。他半跪在簌簌麵前,撫摸著孩子淺色的頭發,把他柔軟的小手放進自己的掌心,再難以啟齒,終究還是道出:“跟那個叔叔去吧,好嗎?”

埃隆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觀望著家庭倫理大戲。

許遊的眼神恨不得從他身上剜下龍鱗:“你會好好對他吧?”

埃隆諷刺地笑道:“你還在乎嗎?”

“如果他在你那裡比在季家過得好,我可以不在意。”

向來儀表堂堂的埃隆·哈瑞斯做出一個厭惡的表情:“行,我承諾。”

但埃隆·哈瑞斯的承諾沒有任何意義。

再怎麼懵懂,簌簌還是從許遊的表情讀出了放棄和決絕。幼小的孩子感到一陣心慌,被丟棄的小孩總是格外敏銳,他不明白為什麼,不明白怎麼了,媽媽沒有醒,爸爸也不要自己了。

為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

他會改。

不要丟掉簌簌———

*

男孩眼裡聚滿了淚水,像真正剔透的寶石那樣一顆顆滑落。小手攥著許遊的拇指不肯放開,然而地上冒出來的藤蔓須臾間猝不及防纏上他的身體,越是掙紮,裹得越緊,同時向他的身體輸送著微量的麻醉,不至於失去意識,卻也扼製了虯的大部分傷害力。

“Pa……Pa?”

簌簌驚恐地看著身上的枝條,努力伸出手抓住許遊,成年人隱藏起一切情緒,好似突然變成沒有心的機器人,漠然地看著小手從自己幾乎沒使出勁挽留的掌心滑落,隨著藤蔓的動作離自己越來越遠。

另一邊,埃隆倒沒有騙他,用藤蔓將那顆不起眼的藥片送了過來。

許遊把藥片從蜷曲的葉子上摘下來,手指有些顫唞。他不敢抬頭,不看看見簌簌傷心欲絕的表情。

他隻是個小孩子,才兩歲,還不會說話,連飛都要借力不然會掉下去。

他是那麼地信任他、信任他們。

可成年人回報了什麼呢?像一紙支票一樣,把沒有絲毫戒心的他騙到險象環生的命運裡,輕輕鬆鬆交易掉了。

他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Pa———爸——”

許遊轉身的動作一震。

簌簌一直念不好他們的稱呼,模糊又短促。可是他剛才分明聽見了那是「爸爸」的稱謂!

他詫異地扭過頭。

簌簌已經被藤蔓拖拽到埃隆身邊了,哭得小臉都花了,看見他轉頭嗆得直咳嗽,然後後帶著哭腔的聲音卻無比清晰:“爸爸,救我———爸爸——”

這是簌簌龍生中,第一次開口說話。

沒有先喊更親近的季辭,而是少見麵很多的許遊。

沒有笑容,沒有全家人的欣喜、歡呼、記錄、慶祝,而是命懸一線的呼救。

許遊很清楚,隻要背道而馳的路再向前邁出一步,他、他們和簌簌今生的緣分,就算是徹底斷了。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那麼害怕,那麼無助,那麼絕望。

許遊狠了狠心,在風力的保護下離開豌豆藤,向玫瑰園飛去。

他沒有回頭。

*

得知埃隆已經達成目的、很快會離開秘境森林後,玫瑰花妖們鬆了口氣,打開花蕊,將依舊沉睡著的季辭交給許遊。

至於之前一直跟在許遊身邊的小男孩兒去了哪裡,他們聰明地沒有過問。

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按照埃隆的說法,解藥需要在出了森林之後才能喂給季辭,許遊不敢多耽擱,放下負罪感和毫無用處的恨意,載著季辭向森林邊界飛去。

到了出口他才發現阿爾瑟早就等在了那裡。

雖然清楚是被埃隆脅迫,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少女都是幫凶,他對她沒什麼好感,口氣生硬:“還有什麼事?”

阿爾瑟從濃霧中走出來,觀察著他:“你就是他當初尋找銀焰花,要拯救的人嗎?”

“是我。”

“他說過,是他愛的人,但不是愛人。”

阿爾瑟聲音平淡,但他還是聽出了質疑的意味。

對於樹精而言才沒過去多久,在外世界,卻是兩年前的事情了。許遊還記得自己醒來後迎麵而來的那個%e5%90%bb,那天刺眼的陽光,和接下來改變了他們之間關係的一切。

“人……或者龍,都是會變的。”許遊吸了口氣,“結論是,他愛我,我也愛他。”

“愛。”少女搖了搖頭,簡單地結束了感歎,話題突兀一轉,“他不會原諒你的。”

許遊知道她指的是交出簌簌的事,臉上浮現出無法自抑的痛苦:“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想象沒有小辭,更不想提前開戰。你知道A級以上的巨龍開戰會怎樣嗎?波及到的可不僅僅是你們。”

“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如果有,你們也不會被他控製了,不是嗎。”

阿爾瑟沉默了。

許遊模糊地想起,季辭曾經說過阿爾瑟的真身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婆婆,現在這個瑰麗的少女隻是假象,或者被迫。

人類總想長生不老,想永葆青春,然而對於樹精來說,少女的表象並非幸運的意味。豌豆藤被埃隆牢牢控製在手中,身為樹精的領袖,她一定付出了許多。

想到這裡,許遊對她的怒意也消散了些,語氣不再那麼冷淡:“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還要帶他回去。解藥真的有效嗎?”

阿爾瑟點點頭。

他鬆了口氣,看了她一眼,抱著季辭踏向森林的交界處。身體裡被輸送的樹靈力量開始減弱,眼前的濃霧也隨之消散,馬上就要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中。

動蕩年代,誰都幫不了誰,唯有自求多福。

“許先生。”`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轉過頭。

少女舉起右手放在左邊%e8%83%b8口,微微躬身,做出種族最莊重的禮儀,純潔的聲音潮水一樣從四麵八方湧來。

我有一個請求。

她說。

第九十三章 誰最難忘1

是死還是活一概不知

他推門進來時看見季辭不知什麼時候坐了起來, 正望著窗邊發呆。窗簾攏了一半,和煦的春光照進來,把他雪白的皮膚照得透明細膩。

綁架事件發生在冬天, 離開秘境森林後,竟已是春回大地的時節。他們在那裡麵待的幾天, 比外世界的等量代換的幾個月更加驚心動魄。

手中盛著粥和軟點心的托盤擱在茶幾上, 許遊快步走過去:“怎麼自己起來了?”他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暈不暈?要不要先喝點水?”

人類麵色蒼白,搖搖頭。

埃隆·哈瑞斯把他困在山洞的那幾日,送來的乾糧裡下了毒, 雖然最後給的解藥喚醒了季辭,殘存的毒素卻無法立刻排出體外。或許對巨龍也就是休養幾天的事兒,體質嬌弱的人類卻大病一場, 隻能休養,還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慢性後遺症。

許遊看在眼裡很是心疼,拿過粥喂他:“我知道你現在沒什麼胃口,但是必須吃點東西, 否則身體會垮的。”

粥是現熬的,有紅棗和芋頭, 很香。但季辭聞到味兒胃裡不太舒服, 不想吃, 看著他的目光帶有一絲委屈, 眼睛裡落著光點, 好像汪著淚。

許遊想再說什麼, 被敲門聲打斷, 女孩子猶豫著問:“許先生, 季辭, 你們在嗎?現在方便進來嗎?”

季辭一怔。

許遊隻能先把碗放下:“你的小夥伴們?沒聽季先生說他們要來啊。你彆動,我去給他們開門。”

打開門後先是探頭探腦的寧延年,鬼鬼祟祟的,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小溫把他推進來,兩人手裡都拿著慰問品,交到許遊那兒,走到床邊的腳步慢慢的。

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季辭,小心翼翼呼吸,好像氣息重一點兒就會把這個蒼白的人吹走。

季辭難得露出一點微笑:“怕什麼。”

他情緒低落,最近都不怎麼說話,開口喑啞。

女孩子聽到他的聲音,眼圈立刻紅了,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但在她的眼淚掉下之前,倒是旁邊的寧延年先撲到季辭身上大哭起來:“阿辭辭辭辭辭!!”

季辭本就不舒服,被他這麼一壓麵上立刻浮現痛苦,許遊嚇了一跳,箭步上前抓小雞一樣一隻手把寧延年拎起來:“哎!”

寧延年被小溫拍了一巴掌,怒道:“你想害他呀!”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錯誤,結結巴巴:“對不起啊辭哥!我、我就是見到你太激動了……嗚嗚……”

季辭被他哭得頭疼:“我沒死呢,彆號了。”

“半年———半年了!我真的以為你會死在裡麵嗚嗚嗚嗚嗚……”

“我這不是好好出來了嘛。”

這回就連小溫也加入了譴責行列:“一點兒也不好,要不是……”

他們默契地沒有說下去,所有人都清楚換季辭出來的「代價」是什麼,而那已經成為季辭心中不能被觸碰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