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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小屁孩流口水了吧?

許遊換了個姿勢,讓季辭仰躺在懷裡,望著孩子的目光無奈寵溺半摻———這或許是他看似多情實則薄情的六百年漫長歲月裡,第一次擁有如此疼惜的存在。本人卻對此毫無察覺。

他報複性地捏了捏熟睡中的男孩的鼻子。

“你啊你,上輩子是不是我的小冤家?”

=第二卷~成長的煩惱=

第二十一章 少年心事1

崽崽今天開始十歲啦

七年後。

少年站在回廊的儘頭,愣愣地看著顛倒的重疊房間。它們如同一個個轉了方向的菱形,以均衡的角度排開,因為視覺效果愈發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向看不清的遠方。

他好像見過類似的場景,在上輩子的逃生遊戲當中。彼時他還沒有進入那個被許遊殺死的副本。

此刻他分辨不清這是夢亦或現實。

小舅和兄姐們帶他去了個位於近郊的彆墅度假,原本一切正常,他還記得自己晚餐吃了什麼,記得沐浴露有桃子的香氣,睡覺的床格外鬆軟。

結果一覺醒來卻在這個鬼地方,怎麼呼喊都沒人回答。

大人們都不見了。

是夢嗎?

可是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像個詭譎的逃生副本?

他已經好久沒有做過噩夢,或是想起上輩子的事情,連許遊也好像從來隻是一個鄰家好叔叔。

重生也七年了,從一開始什麼也分不清的三歲,到現在擺放歸位的十歲,他逐漸擺脫了兩種記憶錯亂的交替,淡忘和那個末日降臨、塔、玩家、生死有關的一切,真正成為這個世界裡的、被一群巨龍們寵愛的季小辭。

結果現在他又回到泥沼。

他不想回去,不想死,不想離開這個世界擁有的家人。

如果現在回過頭———而不是走那條怎麼看都不對勁的走廊———是不是就能離開?

毫無征兆的,身後猛然響起尖叫聲。那聲音淒厲無比且充滿驚懼,分辨不出究竟是人是鬼,如同一雙枯槁的手從背後纏繞上他的身體。

季辭頭皮發麻,方才還猶豫著要不要踏入,此刻求生的本能已經完全支配了他的身體,拚命邁動雙腿向前跑去。

但他太久沒有曆練過,根本跑不動。心肺疼得幾乎爆炸。

他還逃得掉嗎?

怪物要追上他了。

他已經感受到那雙比冰更涼的鬼爪抓到了自己,回頭一看,那張臉竟然變成了許遊———

*

“崽崽?”

有人在喊他。

“崽崽,醒一醒。”

是誰?是小舅嗎?

“彆怕,哥哥在!”

大哥的聲音。

“你在做夢,那都不是真的。小辭,醒醒!”

這次是二姐。

他在做夢嗎?

他要醒過來嗎……可是好累……好沉重……

季辭用上了吃奶的力氣,逼著自己的神經清醒,一陣壓迫感近乎窒息,劇烈的疼痛之後猛然睜開眼。

一家人圍在床頭,關切地望著他,見他總算醒過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張床,剛才的確隻是夢魘。

許遊是他的心魔,可那也隻是前世,今生那男人和季家人一樣疼愛他,是給他糖果與甜蜜的美夢才對。

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痛苦化作後怕和委屈,季辭軟軟地張開雙臂,把自己丟進小舅的懷抱中。

季淳仍然把他當小小孩,溫柔地拍著他的背,耐心地哄了一會兒,直到男孩的急促呼吸重新變得平緩。

季悅梔使了個眼色,季越彭心領神會,把放在桌上的什麼捧起來。

季淳拍了拍季辭,示意他轉過頭。

小哥捧著蛋糕,上麵插了十根蠟燭,家人熟悉的臉龐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溫暖。

“小辭,生日快樂!”

季辭先是一愣,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當年季家並不知道這個孩子確切的誕生日期,就定了從火海中收養他的那天———小少年後知後覺這次度假,早有「預謀」。

他知道他逃出來了。

離開孤獨無助的泥沼,逃向安全感與溫情與愛的港灣。

*

根據季越彭收集來的情報,在很多國家,「十歲」是孩子的一個坎兒。也許是因為年齡從一位數從此邁進兩位數的大門,很多家長會選在孩子十周歲的這一天操辦隆重的宴會,以此紀念小朋友長成小少年。

季家名門貴族,當然不會虧待最疼愛的孩子。從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籌劃了,每個人各司其職,季淳負責整體的會場設計和裝修,季霖澤出錢、聯係各方,季悅梔負責服裝與化妝,季越彭自然是邀請名流到場。

沒錯,季小辭的十歲生日,無論是人是龍,隻要地位足夠,都會在季家盛情邀請的行列之中。

雖然小壽星本人今天看起來不太高興。

麵對著一大群身份高貴的人和一大堆價格昂貴的禮物,比起情緒差,不如說小少年有點心不在焉,對著來客的笑容依舊恰到好處、問候依舊彬彬有禮,但就是給人感覺他好像……好像魂兒不在這裡。

季悅梔看在眼裡,心裡著急。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S.O.T.的總裁、平日裡與他們關係密切的許遊許老板,到現在沒有出現。

從崽崽三歲開始,許老板成了他們家的常客,不僅和季淳誌同道合,還和小季辭成了「忘年交」。

季辭從一開始對許遊的強烈抵觸,到後來連自己都不肯承認的依賴與望眼欲穿的等待,花了還不到一年。也不知如此多變的是小孩子,還是人類。

這種轉變儘管無聲,卻驚人。有那麼一段時間,連季淳都有微微的抱怨:崽崽好像沒小時候那麼黏自己了。

孩子們總歸是要長大的,對父母兄姐的倚靠會慢慢淡去,剝離家庭的根,直到有朝一日找到新的、可以共度餘生的人。

他們不是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不過現在期盼著它能夠來得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好保有足夠的時間再與他多相處一些。

而不是現在就已經開始用許遊這家夥作為過渡跳板。

不過,嘴上的抱怨歸抱怨,許遊對小辭的好,也都看在眼裡。同為巨龍,許遊和隱士般的季家完全不是同一類型,和對財富的渴求比起來,對權勢的野心聊勝於無,這樣的人沒有威脅;熱愛社交,且如魚得水,無論是在龍類世界還是人類社會,都是群體中最閃亮的星星。

有空許遊都會把季辭帶在身邊,去很多地方,見很多龍和人。

巨龍們倒是沒誰不認識純血貴族家的幺子,人類那兒就有了疑問:這孩子是?

許遊最開始倒是想說這是我乾兒子,但他不可能占季家人的便宜,畢竟季霖澤、季悅梔和季越彭都與季辭同輩,想成為季辭的什麼人,就得考慮到前麵三個,他一個平凡的A級還沒那個膽子成為純血家的「乾爹」;沒辦法,隻能模棱兩可說一句朋友家的孩子。

不過多時,朋友們就都知道了許老板家有個寶貝得不得了的小朋友,到哪兒都隨身攜帶,跟小掛件似的。

——以後怎麼找媳婦兒?

那些人笑。

——都已經有小辭了,還要媳婦兒乾嘛?

他揉亂小少年的頭發,滿不在乎。

跳過婚姻的過程直接擁有一個可愛孩子,的確叫人豔羨。隻是,這話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根本不是一碼事。不過,大家很快習慣了在許遊身邊看見那個小尾巴,要是哪天老許沒帶他,反而覺得奇怪。

有危險他把孩子護在身後,安全了又攬到身前,介紹給全世界認識。幼年時害羞內向的孩子在他的引領下活潑了些,也見識到了更廣闊的、家人所未能給予的人間。

從什麼時候起———或許所有人都沒留意———等發現時,許遊已經成為季辭生命中如此重要且不能被割舍的一部分。-思-兔-網-

*

院子裡的籬笆上開滿了薔薇,奶油似的白透著點含羞帶怯的粉,蓬蓬勃勃的,像一場色彩清靈的雪。

那些花每一枝每一朵都是季淳親手挑選的,包括紮在哪兒、開到什麼程度,都有精心排布,讓整體效果更好些,他好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癡癡工作,隻為今天一日的綻放。

現在院子裡的花快要落了。

然而許遊還是沒有來。

哥哥姐姐們輪番打電話,可那家夥也不知道在哪兒神遊天外呢,到現在不知所蹤。

孩子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愈發落寞,直到客人全部離開,日頭漸西,天色隱約有黯淡的趨勢,他也終於放棄了等待。

“我去睡覺了。”

他說。

季越彭狐疑地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五點,睡得這是午覺還是晚覺啊?

即便是大大咧咧的小哥也聽出來了,弟弟說的「我有點兒累」,其實是「我很沮喪」的意思。

季越彭捏了捏拳頭:“崽崽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老許到底哪兒去了?”

季悅梔歎了口氣:“成年人總有抽不開身的時候吧。”

成年人的確有要忙的事情,但它們不能排在季辭的需求前麵———這是季家人這十年來從未變化過的第一準則。

季越彭想,或許那些好是表象,老許終究是沒有他們愛小辭的。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他們才是小辭的家人,而許遊———許遊甚至不能算他的叔叔,因為季辭從來不叫他叔叔。

對了,季辭叫他老許。

小時候怎麼都不肯開口叫叔叔,有事兒找他也沒有稱呼,寧願親自跑過去戳一戳。

後來不知道哪一天,突然開口叫他老許,語出驚人。

他們本來覺得彆扭,不過沒幾天也被帶著這麼喊了。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連正經些的季淳和季霖澤也是同樣,尤其是前者,一開始叫他小許的,現在也喊他老許了。聽著仿佛自己與季淳是同輩,可真是折煞許遊。

莫名其妙就變得如此老氣橫秋,偏偏許遊還不能喊回去「小季」——純血們的眼神會殺了他的。

扯遠了。總之,他們特意安排的生日派對,樁樁件件都美妙,連薔薇花都沒有哪一朵提前凋謝,唯獨對崽崽最重要的人沒有來。

邁入十歲的這一天,季辭在學會其他之前,好像首先懂得了什麼叫做失落。

*

他等了很久很久,蛋糕上的奶油幾乎融化,許遊還是沒有來。

來訪者早就全部離開,白薔薇再也無法忍耐,墜下第一朵花瓣,如同眼淚,靜悄悄滴落在土壤中,無人問津。

小少年將目光從院子裡移開,垂下眼睛,孩子氣的惱怒和成長後的克製亂成一團,堵在心頭,堵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一陣轟鳴,是發動機的聲響。

季辭第一反應是那個人來了,可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今天他燃起希望又消磨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承受一次。

可是,也就因為已經那麼多回,也不差這一次了吧?

他告訴自己不要期待,抬起頭,驀地看見等待了一整天的熟悉身影。

“!!”花有沒有枯萎,都不重要了。季辭嘩地站起身,蹬蹬蹬跑下樓,動作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