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不是這樣的!
當整個世界似陷入一片黑暗,鬱鈴慌亂地伸手想要尋找一個依靠。
有人抓住了她的指尖,又一點一點,向上握緊了她的手。
黑暗散去的那一刻,她聽見了記憶中的聲音。
“你……是神靈嗎?”
那聲音輕輕問著,話語中滿是詫異與疑惑。
冰涼的指尖,輕輕點在了她努力蜷縮起來的身上。
她抬起頭來,隻一瞬便紅了雙眼。
是林雙,是她的狐狸!
她多想撲進那個記憶中的懷抱,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沒有半分氣力。
……
她看見林雙帶著自己在跑,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
她問林雙,為什麼要一直這樣跑。
她不喜歡……
好累,好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安頓下來嗎?
林雙想了許久,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
她說:“會有的,一定會的。”
天大地大,總有天魔追不到的地方。
“天魔……那是什麼?”
“人間聚集的怨氣,彙作了一股無形無相的可怖力量,當它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便會成為禍亂人世的天魔。”
林雙說,若是無人能夠阻止,世間將會生靈塗炭。
“可誰能阻止呢?”
“我不知道……”
林雙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她答不出這個問題,隻靜靜望著眼前目光清澈的小棉花。
許久,她彎起眉眼,道:“先活下來吧。”
可那可怖的力量似是無處不在,緊緊追隨在她們身後。
她們一直逃,好似沒有方向,卻又偏偏每一步都能撞上天魔的傀儡。
鬱鈴不認識淅泉山外的一切,她從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心中的信任,讓她毫無雜念地追隨著林雙。
直到有一日,她踏上了一片殘留著魔氣,四處堆滿了人類屍骨的戰場,方知林雙一直緊隨著天魔的腳步。
那狐狸根本沒想過要逃。
“你騙我。”鬱鈴的聲音低低的,沒有太多責備,隻是好奇,好奇林雙為什麼要騙自己。
“它奪我姐姐身舍,殺我爹娘,毀我家園,還將數百狐族化作傀儡,供它驅策,殺戮人間……我就是舍了這條命,也一定要拉它陪葬!”
她咬緊牙關,眼底滿是瘋狂。
她壓抑著濃濃的恨意,一路尋到此地,誓要與那天魔玉石俱焚。
鬱鈴問她:“如果連玉石俱焚也是一種奢望呢?”
林雙的雙眼是血紅色,靜靜望著眼前的小妖看了許久。
末了,隻說出一句:“你走吧。”
她的眼中猶如一片死灰,沒有一點生的渴望。
也許對她而言,沒有能力報仇,倒不如就這樣死了落得乾淨。
“你把我帶來這裡,就是為了與我分彆,然後讓我看著你去以卵擊石?”
林雙不由苦澀地笑了。
她說:“我也曾以為你有用的,但那隻是以為,不是嗎?”
鬱鈴問她:“什麼意思?”
林雙抬眼望了望頭頂灰濛濛的天,忽然坐在了血跡未消的荒土之上,抱起雙膝,雙目失神地講起了一個故事。
從前啊,有一隻狐狸。
她生來身份高貴,有疼愛自己爹娘,溫柔的姐姐,以及一個乖巧懂事的弟弟。
忽然有一天,姐姐性情大變,強如爹娘也對此束手無策。
天魔降世了,寄體就是她的姐姐。
她所擁有整個世界,都在一夕之間傾塌毀滅。
天魔異化整個狐族的那一日,她在爹娘的掩護下逃出了狐族。
她拚了命地逃,拚了命地逃。
停下來時,聽到的隻有妖界各族間所流傳的,來自狐族的噩耗。
恨意就這樣一寸一寸戰勝了她心底的恐懼。
她東躲西藏地望著戰起的人間。
她竭儘所能地想要阻止更多妖族被天魔之力侵染。
可她根本阻止不了天魔魔化人間的腳步。
直到某一日,她偶然得知了一種禁術。
憑借此法,可以心魂作祭,喚醒神魔,與之為契。
隻是強大力量,必然也會帶來相應的反噬,縱有血契為約,想要操縱神魔,仍要有獻上一切,甚至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回的準備。
她做好了所有準備,隻要能夠誅滅天魔,哪怕要她永墮煉獄,她也心甘情願。
林雙紅著一雙淚眼,凝望著身旁的小妖:“可為什麼,偏偏是你呢?一朵那麼弱小的棉花。”
“我真想看看,能被禁術喚來的你到底有什麼特彆的……”林雙說著,揚起唇角,搖了搖頭,笑容裡滿是苦澀,“我在期待什麼呢?你隻是一朵小棉花啊。”
“我幫不了你,是嗎?”
“或許我該慶幸吧,那麼弱小的你,根本沒有能力反噬我,傷害我……可如果,當初出現的不是你,這一切早就結束了……”
……
原來,一切都不隻是一場夢。
她遇上了一個騙子。
那個騙子,偏偏還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對她好過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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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想要嘗試一下新寫法,不太順手,可能暫時不太看得明白,看不太明白也不用著急,順著慢慢看下去就好了。如果實在茫然,可以試試養肥一陣子再看,反正這篇文很短的,完結後看脈絡應該能清晰很多。
第25章
記憶的碎片,一點一點拚湊起來。
所有的一切,都不似她記憶中那般單純美好。
生活的孤苦從未將她擊垮,是淅泉山的毀滅,是神樹的枯死,是天魔的降世,讓她走投無路。
而千年前的林雙為了與天魔抗衡,不惜代價施展禁術召神喚魔,隻為與之締結血契,同天魔拚個玉石俱焚。
似老天開了個玩笑,這樣的禁術沒有喚來神魔,隻召到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她。
一隻弱小的棉花。
幫不了彆人,也救不了自己。
她記得,第一次看見林雙時,林雙眼裡滿是茫然與遲疑。
那締結血契的指尖輕點於她的額間,卻因她不自覺輕顫著蜷縮了身子,怔怔停在了立下血契的前一刻。
如果那一刻,林雙沒有停手,那麼她的自由與生死,都在林雙的一念之間了。
對此,她竟一直無知無覺。
鬱鈴通紅著雙眼,靜靜望著身前的林雙。
想說點什麼,卻又無法控製那記憶與時空之外的身軀。
“你在怪我是嗎?”她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林雙,你在怪我。”
她沒有得到林雙的回答。
她站在林雙的身旁,執拗地想要等到一個答案。
她從晌午等到日暮,風於這荒野吹過了一遍又一遍,終於讓她等到了一聲輕歎。
“就到這兒了吧。”林雙站起身來,拭去鬱鈴眼角淚痕,胡亂揉了揉鬱鈴的頭發。
末了,抬眼望向荒涼戰場的遠方。
“順著這個方向走,便是人類的城池。你隨著他們逃,再向南去,是天魔暫時侵襲不到的地方。”
她說,那裡繁華熱鬨,比隻有她們相依相伴的深山野林好上太多。
她還說,往後的路就各自走吧,她沒有與她締結血契,她們的死活都與彼此毫不相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說罷,那隻狐狸走了。
踏著這一路的屍山血海,向著自己認定的前路,一步一步,無比堅定地走去。
鬱鈴望著那個背影,久久沒能緩過神來。
她這一生,沒有被誰善待過。
狐狸是第一個對她好的,哪怕帶著目的,帶著一個聽起來十分可笑的期盼,也依舊是唯一對她好的。
她以為,自己尋到了歸處。
她願隨著這個歸處行遍天涯海角,再苦再累都不在乎。
奔逃一路,什麼苦都吃過,她偏不去記憶,隻將每一分甜牢牢刻印在心底,一分一毫都不舍忘掉。
當她目光所及之處,再也沒有林雙的身影,她的心底不由泛起一陣陣分外濃烈的失落。
那隻本想利用她的狐狸,護著她一路翻越過萬水千山,卻在最後關頭將她扔下了。
“因為我不夠強大,所以不配與你共赴前路,是嗎?”
小棉花輕聲喃喃著,一點一點蹲下`身來,抱膝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就算是狐狸要騙棉花,多少也該騙完一輩子吧?
為什麼偏要在她以為自己握住了一絲好時,狠下心來向她證明,不管在哪裡,你都隻是不被需要的那一個。
……
殘陽似被吸入漩渦般扭曲,連帶著眼前之景,一並變得混沌一片。
恍惚間,鬱鈴來到了人類的城池。
她隨著那些因戰亂而奔逃的百姓一路向南。
人間處處鬨著饑荒,不大的孩子,賤得不如一袋小米,遍地的橫屍,引發了可怕的瘟疫。
她害怕這樣的景象,像害怕回想起淅泉山淪為魔土的那一幕又一幕。
可再怎麼害怕,她都隻是一隻沒什麼本事的小妖。
她抬眼望向來時的方向,人類看不見的魔氣彌漫了整片天空。
那日林雙義無反顧前去之地,並沒有傳來任何好消息。
躺在廢石堆邊休憩時,一隻鳥妖尋到了她。
“棉花,你也是山裡逃出來的妖精?”
“嗯……”
“我也是啊,山裡沒法待了,族人都說跟著人類逃,人類有軍隊,還有很多修士,沒準還能多撐一段時日。可我的族人們不是死了,就是飛散了。”小鳥說著,落在了她的肩頭,“天魔會毀了這個人間的,也許我們都逃不了多久了。”
鬱鈴低下眉眼,似在問鳥兒,又似在問自己:“那你打算怎麼辦?”
小鳥在她肩上撲扇了兩下翅膀:“還能怎麼辦?逃一天是一天吧,你這種能幻化人形的修為都隻能逃,我哪有彆的辦法?”
“真沒辦法了嗎?”
“我聽說就在幾日前,狐族最後一隻九尾替人類守城到最後一刻,若非如此,我們也不能安然逃到此處……隻是她因此被同族的天魔傀儡抓住了,怕是遲早都會被製成傀儡的……”
“九尾狐……”
“是啊,九尾狐族生來強大,那麼厲害的大妖都淪為了天魔指尖的傀儡,人類的力量,真的足以阻攔被天魔操縱的妖族傀儡嗎?”
小鳥說著,忽見身下之妖站起身來,朝那逃難的人潮逆向望去。
“你在看什麼啊?”
鬱鈴眨了眨被淚光模糊的雙眼,任由一滴淚自臉側滑落。
林雙,你不滿心都是恨意嗎?這世間有什麼值得你去守護?
林雙,除了仇恨,你心底並非一無所有,是嗎?
林雙,你知道,你不能逃,所以將我趕走,對不對?
“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