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線透著一點低啞,他說完踩過枯黃的落葉大步離開。
玄色的身影片刻消失在林木之間。
江荇之拍拍臉從池中浮起來,啪、啪。
襲來的冷氣衝醒了大腦。他緩緩舒出一口氣,被蠱住的怕不是自己。
…
回了屋,江荇之沒有點燈。
臥房內清冷漆黑,好像能降下他皮膚上的溫度,卻又好像能勾起他體內的燥熱。
江荇之翻身坐上了床榻,盤腿在心中念起清心咒。淺藍色外衫如水銀傾瀉,散落在他身側,連同披在身後的長發一起,蜿蜒出一抹清絕的顏色。
念了半晌,心情漸漸平緩下來。
江荇之呼出一口氣,睜開眼。一睜眼,便看有一指寬的月光從窗縫漏進屋中,雪亮的一道,如劍光料峭。
腦中瞬間又浮出夢裡墟劍擦過他頰側的觸?感,粗糙的,溫熱的……
剛壓下的燥熱瞬間回升。
靠!江荇之揪了一下自己的頭毛,揪得一撮翹起。
他紅著臉抿著唇“撲通”跳下床榻。
完了,好想他。
·
深夜,無芥的屋中多了個人。
江荇之坐在他對麵,雙手揣進袖間,肩上還披著傍晚泡湯時的淺藍色外衫,眉間儘是惆悵,“大師。”
無芥閉著眼坐如古鐘,“門主。”
哐當,兩枚靈石毫不吝嗇地擱了過去。
“我有個想見的人,快幫我算算,我還能見到他嗎?”
“當然能。”
他回答得太快,江荇之眉間的惆悵一下都散了。坐直身子狐疑地看向他,“……你算了嗎?”
無芥卡了一下,“咳,真的能。”
天天就在你跟前晃悠,和你蜜裡調油,這還用算?
江荇之姑且信了,摸摸心口,“那就好。”
墟劍應該已經收到他熱烈的“告白”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反應?驚訝嗎,感動嗎?
會和他化乾戈為欲火淩虐嗎?
嘿嘿嘿嘿嘿……
“門主。”一道悠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浸式遐想。江荇之抬眼看去,隻見無芥坐在他對麵開口,“請勿在深夜發出這種陰森的奸…低笑。”
江荇之驚訝:喔,自己笑出聲了啊。
“抱歉。”
“沒關係,客戶就是上仙。”
“……”
心頭最大的石頭落了地,江荇之忖了忖又遲疑地開口,“大師,再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被下了什麼蠱?”
不然怎麼夢裡夢外隔三差五就把柏慕和墟劍搞混。
無芥說,“沒有這種事。”
“那我為什麼會這樣?”江荇之眉心擰起,半晌刷地睜大了眼,“我該不會在搞什麼替身文學吧!”
無芥,“……”
無芥又沒忍住,“哈哈!!”
爆裂的笑聲衝破了空氣,桌案上的燭火都搖曳了兩下。
陰影晃在江荇之眼底,他定定地看著無芥,忽然明白了柏慕想打人的感覺。
無芥收起肆虐的笑容,適可而止,“沒有。”
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外表會騙人,但靈魂會相認。
江荇之,“那我為什麼會常常產生錯覺?要怎麼才能停止這種心理暗示?”
話題已然由算命變成了心理谘詢,無芥技多不壓身,收了靈石敬業地疏導他,“你再仔細想想,多類比,多深究……”
江荇之完全沒被疏導到,“類比什麼?”
“貧道不能說更多了。”
“好,我再回去想想。”江荇之揉了揉額角起身,出門前又轉回來對無芥道,“下次再來找你。”
無芥,“……”
多麼熟悉的送彆場景。
他揣下靈石,“慢走,不送。”
…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
江荇之出了屋子,沒走出幾步便迎麵遇上了沐著夜色而來的鐘酩。
兩人站在院門口四目相對,“……”
原來都是掉進消費陷阱的人。
一種難言的心照不宣在兩人之間蔓延,江荇之率先彆開眼,“散散步。”
鐘酩順著他的話頭應聲,“嗯,我也是。”
話落兩人又沉默了。
江荇之還處於將人混淆的自我懷疑中,沒有留下來多聊。他飛快地看了鐘酩一眼,在對上後者的眼神時,將微敞的外衫一拉低頭匆匆溜走。
“我先回去了。”
“好。”
發絲和外衫自身側翩然輕擦,帶起一陣林泉氣息的風。
淺藍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隻餘剛才那昏黑中對視的一眼,印刻在鐘酩腦海中。
微微挑起的眼尾像把鉤子撓在他心口。
那雙眼眸光清亮,如雲散月出。
鐘酩心頭又動了一下,隨即掛著錢袋走向前方那間燭火未熄的小屋。
·
第二天,江荇之起床時眼皮都是重的。
他翻來覆去了一個晚上都沒想明白無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類比什麼?把墟劍和柏慕對比,還是把其他人拿來和他倆的誰類比?
為此他還專程叫出江狼嚎,詢問後者“類比”這個詞精準的定義。
但江狼嚎好像還在生“沒開智”的氣,毛一炸說了句“哼~既然都是‘類’比了,你說呢~”說完翻了個身鑽回他的儲物袋裡。
於是後半夜,他的頭更痛了。
……
江荇之推門而出,朝陽已經升起。隔壁院落裡傳來一道道勁風的呼呼聲。
他轉頭隻見那熟悉的身影在院中翻身揮袖,衣袍獵獵生風,手臂劃破空氣,帶起院前渠水飛灑出一片水珠,齊刷刷澆落在院中穠豔的月季上。
平心而論,相當養眼。
正看著,練功的男人停了下來。鐘酩見他起了,幾步走過來,“沒睡好?”
江荇之沒想到自己這點細微的神色變化會被對方一眼察覺,“有點。”
“有心事?”
“……”
江荇之就看了眼麵前的始作俑者。
雖然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總把柏慕和墟劍搞混,但至少已經明確了:他還能見到墟劍,也沒搞什麼“替身文學”。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至於前一個問題,慢慢想總能想出來。
他調整好心態,隨口扯了個由頭,“沒什麼,就是夢裡和人打了一架。”
“誰這麼能耐,還能和你打架?”
“我仇家。”
仇家鐘酩,“……”
江荇之說完看對方沉默了,怕人不信,他探頭過去,“要聽細節嗎?”
“不用。”鐘酩抬手把這張氣人的臉推回去,在影響到一天好心情之前,及時換了個話題,“今天陪我去個地方。”
江荇之的注意力一下被轉移,“去哪裡?”
“今早問了誅嚴,九州之內有個最大的藏劍閣,我想去挑一把劍。”鐘酩說著聲音放輕了點,“你陪我一起去吧。”
最後那句話尾音低徊,像是在哄著人。江荇之壓下這莫名冒出的既視感,投去幾道打量的目光,“你不是有本命劍嗎?”
他記得自己之前外出,柏慕用本命劍給這山削出了石階,誅嚴還見過那把劍。
鐘酩說,“是有,但或許沒有再用的機會了。”
也不能算完全沒有。
隻是他不能在江荇之麵前拔劍。眼下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要去玄箜秘境,秘境之中危險重重,他若無劍怎麼護得住江荇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江荇之不懂,“為什麼?”
鐘酩的視線在他身上定了幾息,緩緩移開,看向遠方的日出雲海,“因為一個人。”
江荇之:???
一個人,誰?總不能是因為自己。不過柏慕這人秘密太多,大概又是一段不可追憶的往事。
他沒多問,隻點頭道,“行,我同你去。”
…
誅嚴說的藏劍閣位於九州中原的臨璽城,彆名“三千塚”。
傳聞閣中鑄劍儘數藏於一處,全是無主之劍。品質或高或低,隻要交付三千枚靈石,就能進去任意挑選一把降服。
若降服不了,三千靈石不退;若降服得了,哪怕鎮閣之寶也能隨意帶走。
兩人飛身落到城中街頭,遠遠已經能看見藏劍閣的八角樓。
江荇之同鐘酩合計,“一會兒你就挑那把最貴的鎮閣之寶。”
鐘酩沒忍住笑,“又不一定適合我。”
江荇之說,“那就先挑一把適合你的,再撬掉那把鎮閣之寶。然後用六千靈石反賣給藏劍閣,賺回的差價剛好抵消你挑劍的錢,相當於白得一把寶劍。”
鐘酩聽得眉梢一跳,“然後等沒錢了,再過來撬一遍?”
江荇之羞澀,“看來你已經掌握賺錢的精髓了。”
“……”
這套黑心腸的循環賺錢法很快被兩人壓在了良知底下。
他們到了藏劍閣門口。閣中夥計尚不知自家剛剛逃過一劫,熱情地將兩人迎入閣中,“貴客請進。”
閣中似乎有某種陣法,入閣才知內部空間之大。
江荇之和鐘酩跟著夥計走上二樓。
鐘酩道,“聽誅嚴說,閣主是出竅後期修士,或有可能已至分神。”
江荇之,“那也算是當世強者之一了。”
兩人都沒用傳音,領路的夥計聽著身後傳來的一言一語,語調平淡得像在點評座下門生的課業。
他在前方走得心驚膽戰:敢這麼說話,不是大佬就是瘋批。
走進二樓接待的廂房,屋內候著一名微胖的男子。江荇之掃過他的修為——不是閣主,應該是閣中管事之類的人。
藏劍閣管事馮緣迎上來,“三千靈石可進一次藏劍塚,二位準備好了嗎?”
江荇之閒噠噠地揣手站在一旁,鐘酩將一袋靈石遞過去,“我進。”
“沒問題。若是準備好了,在下這會兒便可帶閣下過去。”
“帶路吧。”鐘酩道。
馮緣領著兩人從廂房一側的隱藏門中進了一條通道,隨行的還有四名護衛。
江荇之跟在一旁,“我也能一道旁觀?”
馮緣很好說話,“自然可以,隻是不能出手幫忙。”
“那感情好。”
過了幾道機關陣法門,藏劍塚的全貌映入眼中——巨大的空間像是一個圓球的內部被掏空,頭頂腳下懸掛、倒插的全是各種長劍。
一條狹窄延伸的石道如蛇信探入其中。
江荇之正緩緩掃過一片橫七豎八的長劍,身側便傳來鐘酩的聲音,“你幫我挑一把?”
“你要用的劍,還是你自己挑吧。”
鐘酩笑笑,“那你覺得哪把適合我?我聽一下,不一定挑它。”
江荇之就往藏劍塚裡一望,目光鎖定在“蛇信”正對的那把長劍上——劍身古樸,鋒藏鞘中。透著一股桀驁狂霸的氣息,在一片明晃晃的劍光中如帝君睥睨。
他抬手一指,“它吧。”
鐘酩彎唇,心情很好的模樣,“還是燈燈懂我,我也看上了它。”
兩人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