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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難馴 籠中月 4366 字 6個月前

讓孩子管我叫爸,管你媽叫媽。”

“那哪成啊!”她媽嚇得半死,“你一個當兵退下來的哪能不管計劃生育?這要是讓人知道舉報到連裡,往後的前途還要不要啦?”

“我都四十好幾了要前途乾什麼,早退晚退都是退。”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她爸當即發號施令,“女兒的前途要緊。”

她媽抹了抹淚,半晌才點頭同意。

就這樣,莊瑩的媽帶著女兒滾回老家雁嶺,六個月後在人民醫院的小產房裡生下莊紹。返回臨江沒多久莊紹的外公就接受隊裡處分,自請脫離軍隊變成一名普普通通的水電廠中層乾部,莊瑩也因為休學一年外加搬家,轉學後磕磕絆絆讀完高中再沒考上大學。

好在莊紹一點兒也不像他爸。他的長相像他媽,小時候粉雕玉琢的一個奶娃娃,長大後出落得又高又帥。性格像外公,十幾歲的年紀已經是個大人,沉穩內斂,重情重義,肩膀扛得住事。

要不是外公病逝,娘要嫁人,也許莊紹會一直過著他殷實平凡的生活。

想著這些,他在涼風中漸漸清醒過來。

“喂,我發現你很不愛說話啊。”孟野勾著頭問。

“是麼。”

“是啊,你看從你早上出現到現在,咱倆說的話兩隻手數得過來。”

走到人行橫道,莊紹伸腳踢開地上的石子,然後耐心等待紅燈,“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這麼呆著也不錯,不想費心找話題。”

孟野笑了。

他本來酒量就差,今晚喝得又著實有點兒多,動作也跟著變得很放肆。

他勾住莊紹的脖子,兩人的臉倏得拉近。

聞到裹著酒氣的鼻息時莊紹靜止,淡漠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看你就是裝酷。”孟野哼了聲,“老讓我問一句才答一句,跟個機器人一樣,沒意思。”

“那你覺得什麼有意思?”

“這個嘛……”孟野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紅燈變綠燈,他抬頭一看,問莊紹:“離你睡覺的地方還有多遠?”

“四百米吧。”莊紹說,“就前麵公園那兒。”

孟野點點頭說知道了,反手拽起他的手就開始狂奔,連一秒鐘反應時間都沒給莊紹。

“你——”

“愣著乾嘛跑啊!”孟野鬆手,笑得很痞,“咱倆比賽,誰先到公園門口就算贏!輸了的請喝雪碧!”

說完就他媽跟支箭一樣射出去了,從後麵看簡直有重影。

“我操……”莊紹低罵了一聲,撒開腿追上去,跑到公園大門口時孟野早就到了,倚著一棵大樹衝他得意地笑。

“喝酒了還是喝燃料了,跑這麼快……”莊紹撐著膝蓋大口喘氣,感覺自己的肺都燒起來了,五臟六腑嚴重缺氧。

孟野看了眼表:“75秒,太慢了,屬烏龜的吧你。”

莊紹緩過來,回擊:“那你呢,你屬兔子的?”

“多謝誇獎,老子的確是動若脫兔。”

莊紹:“知道‘動若脫兔’的前一句是什麼嗎?”

“?”

“靜若處子,意思是像未出閣的姑娘一樣沉靜。”

“……”孟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抬腿踢他,“快他媽彆說了,給老子買雪碧去。”

一整天相處下來莊紹對他說臟話的習慣已經適應,眼皮掀了掀去買飲料。

“怎麼就一罐?”

“說了我沒錢。”莊紹麵無表情地往公園深處走,“一罐雪碧夠我吃頓泡麵。”

孟野頓時慚愧起來。人好好一個貧困生,被自己訛了晚飯訛飲料,搞不好接下來幾天都得喝西北風,自己也太不像話了。

於是他開始琢磨怎麼彌補,琢磨著琢磨著驚覺不對:“不是帶我到你睡覺的地方去嗎?怎麼變成逛公園了。”

“這就是我睡覺的地方。”

孟野眼睛瞪得老大。

“到了。”莊紹說,“就是這裡,昨晚我就在這張椅子上睡的。”

眼前的長椅鏽跡斑斑又很窄,無法想象怎麼能容得下他一米八五的大個子。

莊紹從椅子下麵把自己藏著的背包抽出來,拍了拍灰,然後拿出毯子墊在椅麵上,“坐。”

像在自家客廳一樣招待孟野。

孟野張著嘴。

雖然老爸死得早,家裡條件也不富裕,但他嚴格來講是個幸福的家夥,從小就在自由和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沒什麼學習生活的壓力。

他在莊紹身邊坐下,羞愧得簡直抬不起頭來:“你,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啊,你爸媽呢,你家呢?”

“我沒爸,”莊紹頓了頓,“也沒家。我媽拿我當包袱,把我送這兒來就是想擺脫我,而且她跟我說過,隻供我到十八歲。”

腳下的細草刺茸茸的,紮著孟野運動褲下的腳踝。

“那你可以住學校啊,學校宿舍便宜,一學期才八百。”

算下來每個月兩百,是個人都應該交得起,何況還有彆的辦法呢。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申請貧困生補助,我聽說那玩意兒不限名額,滿足條件的都可以申。”

莊紹笑了笑,表情卻是那麼沮喪:“其實我每月有一千塊生活費,活下去不成問題,不想住宿舍是有彆的原因。況且申請補助需要我媽簽字,但我媽不讓我回去,再說我們家又不是低保戶。誰能證明我困難?沒人能證明。”

孟野捂住心口,情感上受到莫大衝擊。他義氣上頭,站起來:“我去跟班主任說。”

“得了吧。”莊紹拽起地上的一根草,“你跟我也是剛認識,沒法替我證明。”

孟野又泄氣地坐下:“那也不能一直住這兒啊,萬一要是刮風下雨怎麼辦,到冬天冷起來又怎麼辦?”

莊紹側過頭,定定地看著他。

他還急得臉發皺呢,猛地一轉頭對上視線,倒是愣了一下:“你看我乾嘛?”

“你對誰都這麼熱心嗎?”莊紹問。

孟野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我這不是正好碰上你了嘛,要碰不上也就不管了。”

這種心情類似於出門撿到流浪狗,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餓死,幫一把又不代表要養一輩子。

兩人靜了一會兒,莊紹把草含在嘴裡,兩手交叉枕到腦袋後麵,仰頭看著天上的繁星。

“你連我什麼底細都不知道,彆對我這麼好。”

“替你想想辦法就叫好啊,你這人說話真誇張。”孟野用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盯著他,“再說你不也就是個高中生麼,有什麼底細不底細的。告訴你,我家是開賓館的,複雜的人我見得多了。”

到這兒猛地刹住,他“啊”了一聲,猛拍莊紹的肩:“你住到我家去吧!我家有多餘的房間!”

手勁兒可真大。

莊紹被他拍得右肩發麻,嘶了聲微微躲開,卻又被他忽扇忽扇的長睫毛釘在原地。

男生長這麼大的眼睛很難得,透亮的眼珠嵌在沙色皮膚上,跟黑珍珠似的。而且裡麵一點瑕疵沒有,有的全是勇敢、純粹這一類的東西。

聽上去有點兒矯情,但莊紹當下的確是這種感受。

“走吧!去我家!”他扯起莊紹就跑,莊紹掙紮無果,一路被他拉到某小破賓館門口。

十七歲正是最要麵子的時候,莊紹不想被對方父母當成流浪兒,更不想被人嫌棄,說什麼都不肯進去。

孟野說:“大不了我讓我媽收你便宜點!你不是每月有一千塊錢嗎?我讓我媽收你二百,就跟學校宿舍一樣。”

“孟野你在外麵嚷嚷什麼呢?”

他媽尤英在前台看見了,喊他進去,他就說:“你先在這兒等我啊,哪兒也彆去!”

莊紹的手被他放開,手心留下一層汗。

這賓館一看就有些年頭了,一共三層,裡外裝修都很舊,門口的“英英旅館”隻有前麵兩個字還完好地亮著,後麵倆字的偏旁部首都短路了。

玻璃門上貼著“歡迎光臨”,裡麵亮亮堂堂,孟野站在前台那兒跟他媽交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莊紹聽不見他們說什麼,本來想走,想起孟野的眼睛又邁不開步子。

很久沒人對他這麼好過了,不圖回報的那種好。

他眼眶一熱,反身坐到門前的台階上,屈著兩條腿沉默。

除了他,門口還栓著一條小黃狗。

它湊過來衝他吠叫幾聲,一邊得瑟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一邊得瑟不鏽鋼飯盆,總之就是用一切手段製造出動靜引起莊紹的注意。

“你是他的狗?”

莊紹把它擱在自己腿間,拉起兩條前腿對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一條狗對視,可能是喝多了吧,酒勁還沒完全下去。

小黃又吠了一聲,後腿蹦來蹦去。

莊紹把頭埋下去抱住它:“你真他媽幸運。”

第5章 你是姑娘嗎?

孟野真沒想過他媽會不同意。

“免談,這事我答應不了。”

“媽您看他多可憐啊,就大發慈悲收留一回唄。一樓臨街那間不一直空著嗎,讓他住下也不算虧錢吧,好歹一個月還能增加二百收入呢。”

他媽把裝現金的抽屜一關,挑起精明的眉毛說:“什麼二百不二百的,根本不是錢的問題。像你們這種年紀的男生說白了,跟地雷沒什麼區彆,一個沒看住就容易出事。彆的不談,萬一他在咱們家吃壞了、生病了、跟哪個小流氓打架了,我們是管還是不管?我不是他媽,你也不是他什麼人,咱們負不起這個責任。”

尤英女士的顧慮也不是沒道理的,誰會願意憑空多個包袱?何況還是個未成年人,要擔的乾係太大了。

可他還能去哪?

孟野五官皺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媽……”

“你也彆再這兒跟我磨了。”老媽擺擺手,“趁早讓他自己想彆的辦法吧,彆瞎耽誤工夫。”

“那、那您好歹收留他一個晚上行麼,這麼晚了也沒法回學校,總不能再讓他回去睡公園吧,天氣預報還說後半夜有雨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他媽也不落忍,沒再強硬拒絕。

孟野垂頭喪氣地走出去,莊紹聽見聲音站起來,隻一眼就知道是什麼結果了。

“你媽不同意?”

“嗯。”

小黃狗看見主人過來打招呼,他輕聲說了聲“去”,然後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啊,我原以為挺簡單一事呢,害你白高興一場。”

莊紹說:“不用放在心上,我本來也沒覺得你媽會點頭。”

孟野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他。

兩人本來不是一般高,可此時莊紹站在台階下,無形中把視線拉齊了。他看著孟野的眼睛說:“連我媽都覺得我是個包袱,彆人怎麼可能不把我當累贅?這不怪你,是我給你跟你媽添麻煩了,根本我就不該來。”

孟野心皺成一團,濕答答的幾乎能擰出水。

“那你往後怎麼辦?”

莊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