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1 / 1)

吃過午飯後, 明熾遷徙去書房, 裹著那件外套, 又在雨聲和壁爐溫暖的火焰旁邊閉上眼睛,睡了相當舒服的一覺。

醒過來的時候, 書桌上等待處理的文件摞成一摞,似乎也沒有變少多少。

“是祿叔又送來了一部分。”

明危亭放下筆走過來,兌換了一個小時的放鬆服務, 和他解釋:“之後的一些常規工作, 如果能提前完成, 就會有不少空暇時間。”

“因為有人陪同。”明先生給出反饋, “進度沒有問題,處理得很順利。”

事實上,進度其實遠比過去幾天順利。

在出門辦公的那些天裡, 明危亭在處理工作時,也依然難以避免地會想到留在彆墅裡的明熾。

他清楚明熾需要一段時間來自己閱讀信件、找回過去,也清楚対方已經完全可以獨自應付這些。但理智並不是時刻都足以約束情感——這件事他過去做不到完全理解, 但現在已經不需要祿叔再來解釋。

有天夜裡,明祿其實回去過一趟, 去拿一些要用的文件,更主要還是為了和彆墅裡的人確認明熾的情況。

他們離開的當晚,明熾並沒急著去看那些信。

明熾認得彆墅裡的每條路, 自己在彆墅裡繞了完整的一圈。他把每個地方都走過一遍, 在每塊熟悉的磚上都摸了摸,最後還是回到了小屋旁邊的花園裡。

那裡之前其實還有一座相當小的車庫, 隻能停一輛車。後來因為閒置太久被拆除,花園擴建過去,也種上了花草。

但因為過去的很多年,那裡的地麵都停著輛車,所以如果撥開花草仔細找,其實還能找到留下的輪胎痕跡。

明熾在那裡躺下來,他和那些花草一起躺了一個多小時,枕著胳膊,一起看著太陽落下去。

……

之後發生的事就都一切正常。明熾聽見有人出來找自己,就坐起來主動招手,彎起眼睛和來接自己的人道謝,回去用晚餐和吃藥,洗漱過後回到臥室。

那天晚上他們聊了很久的天,還打了電話,明熾錄了一首吉他的晚安曲給他發過去,提醒影子先生要好好睡覺。

明祿得到的回答裡,明小少爺的狀況也都相當良好——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專心複健,每天走得都比之前明顯更穩當。從第二天起明熾開始看那些信,也開始繼續練吉他和畫畫,還找時間去廚房研究了兩道新菜,他們負責品鑒,幾次調整之後味道就變得相當驚豔。

要說有什麼稍微特殊的……也就是他們走後的次日早上。

明家留在彆墅裡的人也都很喜歡這位新的小少爺。有些跟在先生身邊久了的,會忍不住同他多搭幾句話,按照醫生的囑咐,時常提醒他即使是複健和練習也要適量。

明熾每次都會認真聽、認真道謝,平時也會主動問好和打招呼,但多數時候依然隻是笑不說話,在一旁聽著其他人說笑聊天。

這件事所有人早就已經習慣——隻要是先生和明總管不在的時候,明熾的話通常都很少。

不過那天早上,明熾從房間裡走出來,和每個人都搭了話。

聊天的內容很平常,隻不過是些有關先生的事,他們也和平常一樣作出了答複。

後來明熾又問了自己的病曆,拿到之後回房看了十幾分鐘。等再出來,就又變得和平時完全一樣了。

“這種情況太常見了。”荀臻聽明祿提起這個細節,対他們解釋,“不隻是心理問題,也有頭部手術後的影響,定位能力受損也不止表現在空間定位能力上——不要說他還忘了十年的事。”

手術的準備階段,荀臻聽團隊探討過很多相關內容:“即使是很多記憶沒有損傷的病人,也會在自我統合上偶爾出現問題,一瞬間無法定位‘自己’的位置。”

“不需要回避這件事。”荀臻提醒,“多交流就會有更多的信息,新的信息補充進來,這種狀況立刻就會緩解。”

……

明熾懷裡的休閒服被換成了本人,眼睛立刻彎起來,把影子先生也拐進躺椅。

他手法熟練地給明先生兌換了一會兒太陽%e7%a9%b4的按摩服務,聽到明危亭的問題,就停下來想了想:“完全沒那麼嚴重。”

他還不至於完全定位不了自己的位置——畢竟短期記憶時靈時不靈,他身上隨時都帶著便簽本,每天晚上臨睡前都默背複習一遍的習慣也保留了下來。

那天早上醒過來,他隻是沒有見到影子先生,所以有那麼一會兒覺得不安。

“會想什麼?”明危亭問,“擔心我不會回來?”

明先生已經很適應躺椅,也飛快被小先生教會了放鬆。連枕頭的位置也頂替掉,攬住明熾的頭頸,讓明熾枕在自己肩上。

兩個人舒舒服服窩在躺椅裡,身旁是被雨水衝刷的落地窗,壁爐的火光映在窗戶上,外麵是冷色調彌漫著的水霧。

房間裡沒有其他人,但為了配合明熾習慣的音量,他們的天聊得還是很小聲,額頭碰著額頭。

要是祿叔從旁邊經過,一定會頒兩個“最讓人放心小朋友獎”的那種姿勢。

“那倒不是。”明熾完全沒擔心這個,毫不猶豫搖頭,“沒這麼嚴重。”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頭發:“沒這麼嚴重?”

“対。”明熾自己也記不太清了,停下多回憶了一會兒,想起來了當時的情況,“就是擔心,這麼大個影子先生。”

他笑出來,又一本正經抬手比劃了下:“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

房間裡當然是兩個人的生活痕跡,也有很多不屬於他自己的東西,貝殼做的亭子、外套、電腦排著隊等他檢閱。

要找證據肯定是不難……隻不過。

隻不過,以明熾対自己能力的了解,要是他真的因為手術或是彆的什麼原因影響,想象出了一個影子先生,也是真的能做到這種程度哄自己高興。

明小先生対嚴重的定義好像稍有偏頗。

明危亭握住明熾的手,讓他把手臂搭在自己身上:“這件事不嚴重?”

“這件事不嚴重。”明熾學他說話,想了想又笑,“其實查一下手機,發條消息、打個電話就能解決,隻不過當時沒想起來。”

或許也是在那麼幾秒鐘裡,本能地不想去點開,不想麵対任何一種可能的結果。

他隻用手機打遊戲,対聊天和電話功能都興趣不大,過去似乎也沒有養成過隨時查看的習慣。

明危亭和明祿離開的那天,明熾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等他回到桌前,看到手機屏幕上有未讀消息的提醒,心跳像是忽然漏了一下,身體在本能地冒冷汗。

——不過這個毛病也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迅速地、徹底地痊愈了。

明熾忍不住從正在進行的話題裡走了個神,想起來那些聊天記錄。

他自己專心地想了一會兒,嘴角又壓不住地抬起來。

已經過了這麼久,他和影子先生還是第一次隔著手機聊天……那種感覺實在相當奇妙。

每個短暫的間隔都叫人期待,每條收到和可能收到的消息都值得高興。你收到每一條消息的時候,都忍不住去想対麵的發信人,想象対方敲下這行字的神色和心情。

明熾想到哪就說到哪,所以把這些也全說給影子先生:“以後有機會,還想多發消息聊天。”

明危亭的感受和他完全一致,但還是不太希望再會發生這種情況,低下頭:“有機會?”

“當然。”明熾舉例說明,“比如明先生在書房,我在臥室,需要我上來提供放鬆服務。”

明危亭的思路不如他開闊,聽到這裡才忽然同樣生出明確的期待,轉過來,認真聽著他說。

明熾原本就隻隨便說了這麼一個例子,迎上眼前忽然嚴肅專心聽課的視線,立刻生出責任感,繼續發散思維靈活思考。

“比如狐狸先生在廚房,我在畫室,需要我來給麵包做個藝術造型。”

“比如影子先生在臥室,我在小屋練吉他,天黑了,需要我儘快回家睡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比如……”明熾停下話頭,看著隻差找個筆記本來記的影子先生,笑出來,“比如我們就在一個房間裡,一抬頭就能互相看見。”

但暫時還沒人有時間抬頭,因為彼此都有事在忙,明先生要工作,他正準備係統開始學習航海相關的知識。

這個時候,如果忽然有人突發奇想,覺得可以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或者是出去透透氣。

明先生從小性情嚴謹,要是直接說出口,不論是邀請方還是被邀請方,難免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明熾花了點時間,從躺椅的口袋裡摸到了自己睡前隨便扔進去的手機。

他解鎖屏幕,打開聊天軟件,飛快敲下幾個字,點擊發送。

明危亭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他微怔了下,隨即也反應過來,笑著摸了摸明熾的頭發。

他攬著明熾仔細放好,自己離開躺椅去桌前拿手機,點開未讀消息。

「小先生:雨變小了。」

明危亭看著這條消息,他想明熾対他說的話,看到消息的時候,會想象対方的神態和心情。

他真的在想這些。

因為角度的原因,他暫時看不到幾乎陷在躺椅裡的明熾。所以他在想,小先生發這條消息的時候大概會忍不住笑,嘴角抿起來,耳朵就跟著燙。

這些天他也會想這些。想明熾給他發消息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像文字那樣安穩和舒服,會不會也偶爾睡不著,想那些信裡寫了什麼,明熾看過後會有什麼變化。

信就在他的電腦裡,沒有任何密碼或是保護措施,但明危亭並沒看過它們。

他想這些事的知情權和決定權都該在明熾——這件事的處理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另外一件事,需要在之後的生活裡調整。

明危亭在消息框裡回:「早安。」

明熾停頓的那幾秒,顯然是又去手機右上角確認了一下“13:40”這個時間,然後躺椅動了兩下,一個腦袋晃悠悠冒出來。

明危亭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壓了下嘴角,走過去,把明熾從躺椅裡抱到桌前。

那把用來辦公的椅子很舒服也很寬敞,明危亭坐在裡麵,讓明熾靠著自己的胳膊,把手放在桌麵上。

明危亭拿過自己的私印,低頭征詢過明熾的意見,沾了一點印泥,印在明熾的手心。

“即使不見麵,每天早上也都該發消息。”

明危亭說:“如果那天我發早安,小先生就會知道影子是真的。”

印章是名家之作,每條痕跡都乾淨利落,刻得遒勁有力,相當有藝術感。

明熾正專心體會那幾刀神來之筆,聞言抬頭,怔了下才反應過來。

他自己都走神跳到了下下下個話題,沒想到影子先生還在想這件事,再看那個小巧的印章忽然%e8%83%b8口發燙,耳朵也不自覺泛紅:“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