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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鬆軟的大床上。

……怎麼會這麼舒服。

他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明危亭把駱熾從輪椅裡抱出來,讓他能夠把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駱熾已經有一點迷糊,他還在整理明危亭說過的話,因為不清楚會不會忘,所以儘量翻來覆去地在腦海裡複習:“影子先生。”

明危亭低頭看他:“怎麼了?”

駱熾記住了要去找風和溪水。這些倒是不難,他曾經跟著任姨去登山,稍微深一些的山林間就常有溪水,沿著岩石蔭涼的縫隙流淌彙聚。

駱熾被難在了第三句:“要怎麼追喜歡的星星?”

他等了一陣,卻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刻聽到回答。

……

駱熾把身體裡僅剩的力氣搜刮一通,終於張開一點眼睛,剛好撞上了明危亭的視線。

明危亭點了點頭,居然也問:“要怎麼追?”

駱熾驚訝地看他。

“不太清楚。”明危亭繼續說,“目前沒有成功。”

明危亭說:“被邀請了去做客。現在天黑了,還在門外。”

駱熾愣了兩秒鐘,看著明危亭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聯係起影子先生這些天一本正經的自我介紹,不知是被戳了那個地方的笑點,駱熾忽然繃不住地笑出來:“怎麼這麼過分?”

“怎麼這麼過分。”明危亭去學網上的話,他又來學明危亭,“天這麼黑了,竟然不邀請幸運粉絲進門。”

……明危亭竟然點頭。

駱熾這下笑得停都停不住。他其實頭還暈,這樣笑又震得頭疼,眼前的黑霧裡冒著一簇一簇的金星,但還是擋不住開心像是潮水一樣不停地湧上來。

察覺到蟄伏的痛楚牽起的細微戰栗,明危亭蹙了下眉,空出隻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額頭,卻發現駱熾的身體也在掙著用力。

駱熾的額發微潮,濕漉冰涼的額頭先他一步,輕輕抵在他掌心。

“請和我回去吧。”駱熾淡白的唇抿起來,輕聲邀請他,“影子先生,我想帶你回去,見一個人。”

……

他把影子先生帶回了彆墅。

推開門的時候,明祿其實還有些不放心。

主宅是被亂改最嚴重的地方,雖然儘力恢複,但畢竟已經是十年前的設計。連設計師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夠徹底複原,完全做到和之前一模一樣。

明祿不知道駱熾能不能看出端倪。他已經準備了幾個借口,上前一步正要解釋,卻又停住聲音。

駱熾把最後一點力氣全用在那個邀請上。

他很久沒有處理過這麼多信息,頭暈發作得很厲害,還沒有支撐到進門就已經力竭昏睡過去。

明危亭一隻手護著他的脊背,同明祿點了下頭。

駱熾的身體完全不著力,頭頸低垂,安靜靠在明危亭的肩頭,呼吸的頻率均勻清淺。

明祿放輕腳步,關了客廳中央最亮的那盞吊燈,隻留下柔和的氛圍光。

“小少爺的房間在二樓,視野非常好,和任夫人原本的房間挨著。”

明祿低聲說:“儘可能複原了,細節上或許還是有些出入。”

明危亭點了點頭,他並不急著帶駱熾上樓,而是走到了壁爐旁的沙發前。

壁爐已經被廢棄了很久,是明祿這一次帶著人重新修複改造的。

紅磚砌成的牆麵有些粗糙,沒有特意打磨,反而顯出厚重的溫柔。主燈被關掉後,客廳裡的環境稍有些昏暗,燃燒著的溫暖火光就顯得格外明亮。

沙發就離壁爐不遠,明危亭抱著駱熾坐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

跳躍的火光落在駱熾蒼白的眉宇間。明危亭抬起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眉心。

雖然是在昏睡中,但駱熾似乎也對近在咫尺的暖意有所察覺,身體變得放鬆,被痛楚擰著的眉也漸漸釋開。

壁爐溫暖明亮,影子被火光留下來。

……

明祿取來薄毯,悄悄放在沙發旁,輕手輕腳離開。

整座彆墅被安裝的攝像頭都已經拆除,十年間一切無關人等的痕跡被徹底清除乾淨,但發生過的事都還留在影像裡。

即使沒有影像,已經發生過的現實,也不可能被用同樣簡單的方式抹掉。

這些天外麵發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已經過去的事被翻扯出來。

……在公證處開始聯係駱枳的遺產繼承人,按照常規手續,開始處理相關事宜之後。

最早的變動發生在淮生娛樂。

明祿其實早讓人備好了資金,準備適時把這家公司收購過來,讓它徹底和駱家不再有任何關係——駱承修其實恨不得白送。第一天上船,駱承修其實就帶去了淮生娛樂的轉讓合同。

明祿叫人把那份合同扔進了水裡。

明祿讓人把泡爛了的合同撈起來,請駱承修自己把它們吞下去。

他看著擰緊眉頭、困惑不解的駱承修,其實同樣覺得困惑:“駱家主。”

“在你看來,這家公司到底是什麼。”

明祿是真的想不明白:“玩具?”

是那種隨手扔給小孩子的玩具嗎?所以就那麼扔給一個兒子,隔了段時間心血來潮,所以又搶來給了另一個,現在遇到麻煩了,就又搶了要送出去。

完全不在意這種倉促的、兒戲似的混亂交接會對公司造成多嚴重的打擊。也不在意在這種和輿論密切相關的行業,會讓淮生娛樂在業內的評估裡掉多少分,錯失掉多少機會……就因為在駱家主的眼裡,這樣一個邊緣企業不值得多費心思。

駱承修在意的是家族作為支柱的那些產業,文娛領域本來就和駱家不沾邊,駱家也無意在這上麵發展。

在駱承修看來,為這個公司多花一點心思都是浪費。

“駱家主,明家現在不會收購這家公司。”

明祿告訴他:“我們會等,等到你求著這家公司留下。”

那個時候的駱承修頹唐在甲板上。

他想著那幾個集裝箱的貨,吃力地艱難吞咽著那些紙沫,根本聽不懂明祿在說什麼。

……

駱承修現在還躺在醫院。

那天接二連三的劇烈刺激,他終於承受不住犯了病,從二樓的樓梯上滾了下去。

病情凶險,如果不是搶救及時,險些就再醒不過來。

明家怎麼會讓他不醒過來。

脫離了危險的駱承修,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駱家主迅速變得頹唐憔悴,整個人像是一夜間老了數十歲。

駱鈞早已經不再回家,駱橙又逃了出去,唯一在他床邊的居然是簡懷逸。

駱承修看著簡懷逸,幾乎像是看著一條被自己親手揣進懷裡的蛇。

他寧可請護工,寧可不用人照料,就這麼死在醫院裡。

明家不會叫他死,明家要他活著看駱家是怎麼塌的,要他活著去背駱熾受過的折磨。

駱承修嘶吼著讓簡懷逸滾出去,卻依然被那個養子挑不出任何錯地照料著。

——多感人。

家族傾覆,眾叛親離,樹倒猢猻散。

隻有養子不離不棄,自己傷還沒好,親自照料重病的父親……

……等著吃下駱家最後的殘骸。

再沉底報廢的船也能榨出些價值,近水樓台,這位知恩圖報的養子在外人眼裡的風評會非常好。

沒有人會知道這是隻鬣狗。

鬣狗在床邊等,等駱承修死了,總還能剩下幾根帶著肉沫的骨頭。:-)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原來你這麼擅長這個……”

駱承修喘著粗氣,神色森冷:“你是這麼對付駱枳的?”

簡懷逸收拾好被打翻的水杯。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抽了幾張紙擦淨水痕,坐在床邊。

“彆侮辱駱枳了,父親。”簡懷逸勸他,“把藥吃了吧。”

他把水杯和藥遞過去,又被駱承修暴怒著一把掀翻,就再把水杯撿起來,扯紙巾去擦水。

“我怎麼對付得了駱枳?我對付的一直都是你們。”

簡懷逸把水擦乾淨,低聲自言自語:“讓你們相信我、懷疑駱枳,讓你們把所有的錯都推到駱枳頭上,讓你們把我當成一家人,把駱枳轟出去……有這麼難嗎?”

駱承修的瞳孔在他這句話裡收縮。

“難嗎?”簡懷逸想了想,“太簡單了。”

簡單到他現在回頭想,自己那些步步為營的算計都成了最滑稽和荒唐笑話——真的有必要算計到這個地步,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嗎?

他什麼都不做,結果明明也是一樣的,駱家人自己就會把駱枳趕出去。

他蠢得像是頭拉磨的驢。

自以為聰明,自以為機關算儘,摘下眼罩原來還是被困在磨盤邊上。

被死死地綁在磨盤邊上,看著磨坊失火,看著搶來的東西在眼前塌得煙消雲散。

“再稍微掙紮一下吧,父親。”簡懷逸說,“就這麼撒手不管,破產清算以後就剩不下什麼了。”

簡懷逸把文件遞給他:“我找人評估過了,隻要您能保下淮生娛樂——長期看肯定是保不住的,駱家現在的名聲也對公司有負麵影響。但短期內攥死在手裡,收購價一定會打得非常高……”

他自顧自說著,駱承修卻像是完全沒聽,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他。

簡懷逸放下文件:“父親?”

“淮生娛樂?”駱承修低聲問,“為什麼……是淮生娛樂?”

他完全想不通,卻又隱約想起明祿的話。

駱承修死死按著%e8%83%b8口,他渾身發冷,像是又被推回了漆黑的冷海裡,張口幾次才終於出聲:“為什麼是淮生娛樂?”

……為什麼簡懷逸煞費苦心,不惜用駱橙設套,也要拿到淮生娛樂?

這個公司到底有什麼名堂?

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影視公司?文娛這種領域,就算做得再好,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父親。”他聽見簡懷逸的聲音,“您是從來沒有嘗試著,哪怕稍微去了解一下駱枳嗎?”

駱承修幾乎被他這句話釘死在病床上。

監護儀器開始報警,駱承修不顧一切地推開圍上來的醫生護士,他的吃力地大口喘著氣,依然盯著簡懷逸的臉。

那張臉在他麵前扭曲模糊,暗下去的視野裡,一直被他忽略的最顯而易見的答案反而浮上來。

除了血緣,駱枳和他們家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駱枳的為人處世不是他們教的,成長過程也沒有他們參與。他隻是偶爾會收到一些叫他聽了也隻會煩躁的消息,說是任霜梅又帶著駱枳去了什麼晚宴、參加了什麼論壇,有人開玩笑似的問,任霜梅是不是打算把人脈都留給那個孩子……

……商場上的人脈,利益為先,並不會善良好心到在雪中送炭。

所以在駱枳剛接手淮生娛樂的時候,那些人脈並沒有凸顯出來,他自然也就從來都沒有發現。

但一旦駱枳把淮生娛樂盤活,讓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