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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完完全全依靠自己一回,故意說:“誰要你的錢?我隻要你的人,你拿人來還。”

塗南抬起頭,又低下去,肩上的頭發散了下來,她又撥回去,心裡有個地方酸麻的發脹。

這些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個人擋在她前麵,為她遮風擋雨。她的憂愁苦悶都不用說,就替她做周全了。

彆說人,就連這顆心,隻要他要,也一並給他好了。

※※※

當天下午,塗庚山轉到市區的醫院。

原先,塗南以為,要出院不會太順利,但她辦完手續去見塗庚山,他也並沒有說什麼,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方阮在守著他吃早飯的那段時間裡,倒是打聽到了點兒東西,事後告訴塗南,那是因為石青臨在跟他談話的最後跟他說了句話,原話不清楚,大概內容是:有些事情說永遠比不上做,所以我建議您好好治療,親眼看看我對塗南有多認真。

一句話,又讓塗南心裡潰不成軍。如果不是石青臨已經不得不回到公司去忙工作了,她可能會忍不住再去抱住他。

轉院一周,專家輪番會診了幾次,治療方案也定了好幾個,最後還是決定手術。

癌細胞已經擴散,風險很大,主治大夫告訴塗南,成功的幾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四十。

但不手術,結果隻有最不好的那個。

塗南靠在病房門口的白色牆壁上,給石青臨發微信,手指發顫,打錯了好幾個字,撤回又重打,反複了好幾次。

石青:你想不想讓他接受手術?

塗南:想。

她想,至少,想讓她爸活下去。

石青:那就問問伯父的意見。

石青:生命是他的,我們得尊重他。

塗南靠著牆,閉上眼,好一會兒,開門進了病房。

塗庚山的精神狀態比在區縣醫院裡時要好,他把兩隻枕頭疊在一起,人靠在病床上,自己在條紋病服外麵穿上了件馬甲外套。

單獨病房,沒有彆人,塗南一進來,他就看著她。

“爸,”她站在床尾,正對著他,喉嚨發緊,所以聲音也細了:“做手術吧。”

“什麼時候?”他沒說不好,也不說好,反而問什麼時候。

塗南說:“很快。”

從收到消息以來,她的生活裡隻剩下了兩點一線的家和醫院,完全沒有注意到過去多久了,隻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手術的日期也不會遙遠。

她沒等到塗庚山的回答,隻看他低著頭掏口袋,這些天他頭發長了,總躺著,也有點亂。其實她還記得他十幾年前的模樣,早年的塗庚山當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的,不然也不會被方雪梅惦記了這麼多年,隻是上了年紀,她的印象裡隻剩下了他的冥頑不化,再沒關注過他的相貌了。直到如今他被病痛纏身,在驚覺到時間可能剩的不多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父親。

塗庚山從口袋裡掏了一會兒,掏出了一張紙,也不是紙,塗南看出來,是那張他最喜歡的壁畫照片。

他說:“聽說相框碎了。”方雪梅也知道這是他心愛的寶貝,去他家的時候發現了,來的時候特地給他帶了過來。

塗南淡淡說:“不是自己碎的,是我砸的。”

塗庚山看她一眼,有一會兒沒開口。

她兩隻手握起來,頸後似繃緊了一根弦。多年父女相處的經驗告訴她,這時候可能無可避免的,又會有一場爭鋒。

然而塗庚山並沒有發作,沉默了快兩分鐘也沒發作,他把手裡有點發皺的照片邊角摁平了,才問她:“你看到裡麵的照片沒有?”

“看到了,”塗南的弦一下鬆了,“被我扔了。”

塗庚山看著她,仿佛在判斷真假。

她沒有說謊,是真扔了,當場揪成了團,隨後就扔了。

又是一會兒的沉默,他問:“你知道我前幾年為什麼那麼想讓你進徐懷組裡?”

塗南看他,“因為你喜歡壁畫。”

“我是喜歡,不過更喜歡的是你媽媽,沒有壁畫,我跟你媽不會認識,更不會有你。”

她無言,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提起這個,這麼多年來他們之間對她媽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已經是共識。

塗庚山卻像是思緒被扯遠了,扯到了年輕的時候,他跟年輕的女人相識在洞窟的壁畫前,有共同的喜好,很快走在一起,婚後有了個女兒。起初是幸福的,可漸漸的變了,婚姻有了裂痕,就沒法再一起生活下去。誰也沒責怪誰,他怪的是自己,也許是自己脾氣太古板了,才挽留不住妻子,又或許這樁婚姻本身就是錯的。

她喜歡壁畫,喜歡看臨摹作品,尤其是臨摹大師徐懷的作品,經常在塗南兒時胡亂塗鴉的時候打趣說讓女兒長大了就去乾臨摹這行,能看到自己女兒的作品那得多驕傲啊。

塗庚山促使著塗南走上臨摹的路,走到徐懷的組裡,多少是因為那個跟他共同生活了幾年的女人。早些年也沒什麼,這隻是一個選擇,可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他開始急切。急切的希望塗南能在組裡表現好,出人頭地,那樣她的母親或許會循著找回來,跟她相認。他想著自己可能時間不多了,至少另一邊的血脈彆斷了。

等到那一巴掌下去,自己這邊倒像是先斷了。

漫長的回憶,說完了,像是重新經曆了一遍,他問塗南:“你難道不想見你媽嗎?”

塗南聽著他說的話,就像是在聽彆人的故事,那些事情裡似乎隻有點滴與她相關,她搖頭,“不想。”

塗庚山想起了石青臨,忽然覺得她身邊能有個人也就行了,到了這個時候,再多的強求都沒了意義。他把壁畫照片揣回了口袋,“該說的都說了,真動了手術有個什麼萬一,也不至於讓你不明不白的了。”

塗南的手扶在冰冷的床尾橫杠上,他在忽然說這些的時候她就明白,他肯定是同意做手術了。

手鬆開,她說:“我去跟醫生說。”

走到門口,聽到一聲喚。

“小南,”塗庚山叫她的小名,眼睛垂著,剛才的精神沒了,整個人反而頹得厲害,“這麼些年,恨爸爸嗎?”

他沒看她,話說得不暢,很艱難的模樣,再多的固執到了生命的岔路口也放下了,這句話他早想問她,當初打了她那一巴掌,他在外徘徊了近一夜,被方雪梅拉回家去的時候,就想問她,恨他嗎?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稱職的父親,曾經也不是什麼稱職的丈夫,這個家被他經營的支離破碎,但她是他唯一的女兒。

塗南的腦子是空的,她轉過頭,看向窗外,秋季快到儘頭,樹上的葉子一直在掉,一片連一片的,從玻璃窗戶外栽下去。“我沒恨過你,”她喉嚨滾動一下,“但我也可以說,我原諒你了。”

塗庚山沒再做聲,人往後,靠在枕頭上,躺下了,也許是累了。

塗南走了出去,帶上門。

她想去醫生說一下的,可沒走去科室,反而去了樓梯間,在無人來往的樓道裡站著,貼著牆,打開手機。

石青:你現在怎麼樣?

石青:彆擔心,我會儘快過來。

塗南:我很好。

她肩抵著牆,握著手機,慢慢滑下去,蹲在地上,抱住膝。

手機屏上一滴一滴的透明水滴,落在字跡上,字體被放大,模糊了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o(╥﹏╥)o

散落~回頭和上章一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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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石青臨看著手機上的那三個字,明明說的是“我很好”, 他卻反而更想見她了, 可是目光轉到眼前的辦公桌上, 是成堆的報表, 電腦屏幕上還有一堆等待處理的郵件。

安佩在旁邊收走幾份他剛簽完字的文件,注意到他在看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句:“你跟塗南最近沒什麼事吧?”

石青臨反問:“我們能有什麼事?”

“有段時間沒見她了, 我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在這新資料片即將上線的關鍵時刻, 塗南卻好久沒露麵, 不怪她會這麼想。

“沒有, 是她家裡有點事情要處理。”石青臨說著,習慣性看腕表。

“難怪。”安佩心說應該是挺大的事吧,不然以塗南那工作態度,不至於這樣,接著就想起前些天,石青臨半夜打電話叫她安排好醫院的事情, 好像還尋了不少商場上的關係去聯絡什麼專家名醫,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這有關。

她跟著石青臨工作至今, 還從沒見他因為什麼事情去低頭和人拉關係的, 那天是真有些意外。

“能給我勻出點時間來嗎?”石青臨忽然問。

安佩遺憾搖頭, “以現在的工作強度,你還能正常吃飯睡覺就不錯了,我都恨不得把塗南拖回來, 原畫部那邊現在也畫得差不多了,好多事情得要人管。”

石青臨聽到這兒,隻好把原本的念頭打消了,“彆打擾她,你跟高部長說,讓他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

安佩驚訝,他一個ceo,自己忙得腳不沾地了,還要接手這些瑣事,是真打算不吃飯不睡覺了吧?

本還想勸他兩句的,可他說完就抬了一下手,意思是打斷閒話,要忙工作了,她也就隻好告辭了。

出門的時候,還不禁感慨:以前一直以為哪個女人跟他這種工作魔鬼在一起肯定會苦死了,現在發現真是錯了,被這麼寵著嗬護著,怎麼還可能苦啊。

人走後,石青臨專注地忙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又聽到微信提示的聲音,他幾乎立刻就從工作中抽離,拿起手機。

南:我爸同意手術了。

隔了這麼久才發過來,他不知道這段時間裡她經曆了什麼。

他打字,快發出去的時候又撤銷了,改成語音模式,按住,對著手機說了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種時候還是想跟她說說話。

發送了出去,隔幾秒,她回複過來,也是一句語音,點開,是一聲帶著鼻音的“嗯”,比平常聽著要軟,可又讓人很心安。

石青臨放下手機,拉兩下袖口,先是白色的襯衣袖口,然後是黑色的西裝袖口,把腕表遮住了。

時間緊迫,人生無常,而工作永遠都做不完。他不能再去看時間,否則還是會忍不住想去見她。

※※※

那天,醫生告訴塗南,要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失敗的可能性大,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得保證以後不再複發,總之一切都是未知數。

塗南明白了,這是在向天偷時間,至於能偷到多久,誰也不知道。

手術時間就這麼定了下來,原本定在周日,她告訴了石青臨,石青臨說會抽空過來,可沒想到後麵臨時變更,醫生建議不再拖,把時間提了前,挪到了工作日裡。

塗南便沒有再特地通知他,她知道他在這個當口有多忙,她想她自己就可以挺過這一關,何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