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手,搭在窗沿,朝她身後一指。
塗南隨著指引轉過頭,就看見邢佳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正穿過大廳往外走。
她身上的演出服已經換了,穿了身便裝,妝也擦乾淨了,一張臉白淡淡的,在這消沉的雨天裡看著分外多出幾分柔弱來。
塗南回過頭,一抿唇,下了台階,毫不猶豫地頂著雨走向石青臨的車。
身後傳來邢佳一聲喚:“塗南?”
塗南沒應,怕一應就又是半天說話的功夫,隻當沒聽見,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石青臨正在翻文件,車還熄著火。
“不開嗎?”塗南看著他。
“等會兒,”他頭也不抬地說:“既然人家好奇,就讓人家多看幾眼。”
塗南看向窗外,果然邢佳正在朝車裡看。
她轉過頭,免得與對方視線相接,心裡卻在暗忖旁邊這人的心思真是沉,仿佛是在玩兒人家一般。
直到窗外風裹著雨飄進來,石青臨才終於把車窗升起來了。
一瞬間內外隔絕,這裡成了靜謐私密的空間。
塗南隔著車窗玻璃上一層斑斑點點的雨漬,看見邢佳終於和那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坐進車裡去了。
直到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和肖昀一起臨摹的時候好幾次見過他聽歌。他喜歡用手機聽,她見過一回他的歌單,裡麵好像大部分歌就都是“小y”的,唱的都是古風歌曲。臨摹壁畫的喜歡聽古風歌,她沒覺得有什麼,也從沒留心過“小y”這個人。
當時她隻知道他和他心裡的白月光少年相識,沒能走在一起,是個遺憾,誰曾想還有聲音陪伴在他耳旁呢。
現在挺好,可以天天聽了。
塗南現在想起毫無感覺,甚至還覺得有點樂。
她覺得自己有些時候還挺涼薄的。
耳邊紙張翻頁輕響,餘光裡石青臨手指翻飛,還在看那份文件。
塗南也看見了,一頁頁的紙張上都是打印出來的摘貼,有些是微博上的大v言論,有些是雜誌報章的複印,大概有十來張。
石青臨停了翻看,看她一眼:“想看看嗎?”
不等塗南伸手,他就把那遝文件放在了她膝上。
塗南翻了一遍,發現都是批評《劍飛天》的言論。
昨晚方阮還說這遊戲現在如何如何火,她就覺得樹大招風,竟然一語成讖,現在居然被點名批評了。
言論也無外乎那幾句,就是遊戲影響身心健康,妨礙學生學習什麼的。
石青臨說:“你看最後一篇,寫得言辭犀利,我都不忍看了。”
塗南手指一翻,翻到最後一篇,是篇報紙上摘下來的,果然說得更激烈,等看到作者名字,她忽然也不忍看了。
“挺巧的,寫這報道的也姓塗,跟你同姓。”
“當然,他是我爸。”
作者赫然就是塗庚山。
石青臨忽然笑了:“看來伯父對我們這行意見很深。”
“……”塗南無言以對。
在她爸眼裡大概隻有對壁畫的意見不深,遊戲這種走在前端的行業是不可能入他的眼的,從小她就被勒令不準玩兒任何遊戲,理由很簡單,玩物喪誌。
今天他賣她一個人情,如果可以,她也想回一個人情給他。
可惜她左右不了她爸,更左右不了他所在的報社。
這件事兒也隻能看著了。
石青臨已經發動了車,這些事兒安佩雖然著急,他其實並不太在意。
塗南把文件放在扶手旁:“你不解決?”
“無所謂,樹大招風,多的是盯著你的眼睛。”他雙手握著方向盤,手指似分外有力:“我已經習慣了,總會好的。”
做哪行沒點兒輿論壓力,無非同行競爭,互相排擠,他心裡拎得清清楚楚。
※※※
車行一路,雨並沒有轉小,到了小區門口反而更大了。
塗南本想下車直接跑回去,要推車門的時候,石青臨卻沒開鎖。
“等下。”
他反身,在後座抽出把長柄雨傘遞給她。
塗南說:“你有傘?”
“我說我沒傘了?”
“那你剛才可以直接借我傘。”
石青臨把傘放在她膝上:“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坐在車裡的男人明知你可能淋雨,結果不願意送一程,反而隻願借把傘?”
塗南差點忘了,男人也是講紳士風度的生物。
她拿了傘,走下車。
男人的傘也有男人的感覺,通體全黑。
石青臨看著她把那傘撐開,瞬間頂開一層雨簾,隻剩了雙腿可見。
從沒見她穿過裙子,她夏天也穿長褲,褲腿一圈暈開的水漬,往上一提就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腳腕。
那雙腳踩著一地雨漬走向大門。
石青臨不再以眼相送,轉向駛離。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寫太多醬油角色,小修】久等了,這章也送紅包~~mua~=3=
第二十一章
例行工作的一天。
塗南盯著畫紙。
像這樣的畫紙在她麵前的桌子上堆了整整一摞, 每一張上麵都鋪排了細密的線條, 盤繞成一個又一個繁複的形象。
她一張一張地翻看, 時不時捏一下手指。
據說吃手上功夫飯的人, 都喜歡有事沒事擺弄自己的手,近來她似乎也有這樣的習慣了。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 原畫部的部長就站在她旁邊,似老鬆入定, 又似鬆入狂風, 大半時間不動,偶爾又晃一下`身子, 攏著手閉著嘴,等待裁決。
在無聲中他悄悄觀察塗南的表情, 什麼變化也看不出,又去看她那兩根手指,女人細白的指尖, 每在紙張頁腳劃過時“刺啦”一聲,就像是在他心頭劃過一樣。
這是她本周的第三次審稿。
第一次是周一,塗南來了之後翻了兩張就搖了搖頭,結果是全部作廢。
部長問她為什麼,她讓他自己去看一看古代壁畫到底是什麼樣,說完就走了。
第二次是三天前,這次看到了一半,但最後也是全都廢了。
今天也許要好點,至少到目前為止, 稿子已經快看完了。
塗南手指一劃,翻完了最後一張,然後全部推開。
部長瞬間冰凍,盯著她的唇,就擔心她下一句脫口而出的又是“重畫”兩個字。
但塗南沒說,她從那一堆紙張裡抽出了一張來,說:“隻有這張還可以。”
一瞬間空氣流通,整個辦公室裡像是活了。
部長接寶一樣把那張紙接過去:“那我們就按照這個感覺接著往下畫了?”
“嗯,可以去準備了。”
部長一愣:“準備?還要準備什麼?”
塗南反而奇怪他的反應:“這還用問,當然是準備畫壁畫的東西。”
“……”
見部長不做聲,她就有數了:“你不會以為給這些線條上了色就算是壁畫了吧?”
部長有點猶豫:“如果按照傳統壁畫的作畫方式來,那也太……”
“麻煩?”塗南接過話:“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在決定做這個項目的時候你們就該知道這點的。”
“……”
部長不好明言,誰都知道一幅真正的壁畫畫起來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如果按照那樣來,根本拖不起,他們原畫部不過是第一步而已,後麵還有很多工作在等著展開。
最後他隻好提議:“我們先送去給建模部建模看看可以嗎?”
塗南搖一下頭:“你現在送去的根本不是壁畫,最多算個線稿。”
“……”部長閉上了嘴,連日接觸下來,他越來越覺得眼前的女人在壁畫這方麵簡直執拗的不可理喻。
部裡的所有繪圖員都在現場,此時也全都噤了聲。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塗南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那堆紙,餘下的話就不想說了。
說了也沒用,這些跟她所想的壁畫差距還是太遠了。
※※※
午後,石青臨從一堆工作中抬起頭,正好看見辦公室門外走過的人影,她目不斜視,就這麼走過去了。
他開口喚一聲:“等等。”
塗南回了頭,從門外一路走到他旁邊:“怎麼?”
石青臨問:“聽說你今天又斃了一次畫稿?”
“沒有,我明明還通過了一張。”
“可是原畫部的高部長跟我說,那跟全斃也沒什麼區彆。”
塗南上下打量他:“你這是要跟我講情嗎?”
石青臨想笑:“真要跟你講,那我還用客氣,不是還幫你演過一場戲,這才多久的情分?”
“……”塗南這兩天剛剛才忘了這事兒,根本不想提起。
好在現在是耳目清淨了。
那天安佩還特地過來通知她,說是已經叮囑過宣傳部那邊,以後公司再有什麼活動都不會邀請“小y”參加了,她猜這也是他安排的。
“我不會替原畫部講情,不過我有個打算,”石青臨指一下電腦:“先按你通過的那張定幾份稿,做出個大概出來,投放到遊戲裡測試一下。”
塗南瞄他的電腦,密密麻麻的代碼,她眯一下眼,完全看不懂,乾脆不看了。
“可那些還算不上是壁畫。”
“我知道,我們隻是先看一下效果。”
塗南抿下唇:“這是你的遊戲,如果你堅持,那就定吧。”
“我就當你同意了。”石青臨手下敲起鍵盤。
電腦裡文件打了包,發送出去了,他推開鍵盤,按了一下電話上的按鈕:“安佩,東西發給你了,安排一下,今天下午就測試。”
安佩的嗓音高了幾個度,幾乎炸出雜音:“今天下午?!!!”
石青臨說:“我今天正好有一下午的時間。”
“你覺得一下午的時間很長了,我們得多趕啊,原畫部得炸了,你是魔鬼吧!”
“我這個魔鬼已經把能做的都做好了,夠仁慈的了。”石青臨斷了通話,看一眼身邊,就想起了先前原畫部部長來他麵前哭慘的模樣。
“塗南,我忽然覺得在壁畫這方麵,你才是魔鬼。”
塗南挑一下眉,對這話不以為意:“是你請我這個魔鬼來的。”
“沒錯,說得對。”
他承認,並且發現在某些方麵,他們都同樣夠堅持。
※※※
“劈裡啪啦”的鍵盤聲響徹網咖。
方阮今日在《劍飛天》裡連勝三局,整個人都異常興奮,已經坐電腦前幾個小時未曾挪窩了。
直到門上鈴鐺撞響,有人進門,他都沒抬一下頭。
一隻手伸過來,不輕不重,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所謂打人不打頭,方阮沒好氣地抬起頭,剛要發飆,一看到來人就笑了:“喲,你怎麼來了?”
塗南站在櫃台外,身邊還站著高大挺拔的男人。
方阮看看塗南,又看看他:“今天這是吹得什麼西北風啊,塗南來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