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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亡的死城,似乎還能淒淒慘慘死去的遊魂兒飄在半空,張開雙臂迎接他們即將死去的家人。

伽亞慢慢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已經被壓扁的小蛋糕。

他牽過小寶寶的手,將蛋糕放在他手心。

可憐的小寶寶連抓握能力都尚未成熟,他拽著小蛋糕晃了兩下,笑得天真可愛,但蛋糕很快落在了地上。

寂靜無聲。

這時候,伽亞忽然明白了,他們需要的不是蛋糕。

“該……該死的東西,都是因為你……”旁邊傳來一聲氣若遊絲的抱怨。

一個渾身黑斑的男人隻剩一口氣兒吊著,嘴裡卻還不住地罵罵咧咧。

該死的?是說誰?

“啪!”突兀的,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伽亞嚇了一跳,回頭一瞧。

一張熟悉的麵孔,即便沾滿塵土也不能掩蓋她耀眼的容顏。

“這個地方很危險,你不能待在這。”風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

“哈尼!”伽亞激動地喊了一句。

對方詫異地看著他:“你認識我?”

“我是伽亞啊!當初你撿到的那隻團子。”

哈尼猶疑地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後落在他的眼睛上。

同那時一樣,澄澈透著純真。

“伽亞,真的是你!”哈尼瞬間揚起笑容,但馬上低下頭,“這裡很危險,先來我家。”

****

烤棉花糖在烤爐上發出“滋滋”聲響,香甜味兒靜靜彌漫在整間小屋。

這是哈尼僅剩的最後一點口糧,吃完了,或許明天就要餓肚子了。

伊維爾城的市場因為遭受瘟疫的衝擊早已崩塌,這裡的人死的死病的病,不過才過了一夜,患病人數就已經劇增到三十多萬,人人自顧不暇,早就放棄了正常的生活運轉,金錢在這裡已經變成了破銅爛鐵,毫無用處,救不活那些人。

伽亞搓著冰涼的小手,看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雪花。

不,不是雪,是灰燼。

“既然好不容易回到了神界,為什麼還要回來呢,你瞧這裡,哪裡還是人生活的地方。”哈尼咬著下唇,通紅的雙眼透著絲絲委屈。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伽亞卻反問道。

哈尼想了想,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搖搖頭,話鋒一轉:

“或許,這就是對我們這些戴罪之人的懲罰吧,我們在神主仁慈的寬容下保住了性命,並且他還給予了我們棲息地,我們也不該繼續要求什麼,這是我們的命運,所有人都認了。”

眼淚劃過臟兮兮的小臉,沾濕了她的衣襟。

命運?沒有做過任何錯事,隻因為父母當年一念之差便要遭此大劫,這是命運?

神上真的很仁慈,他經常說“伽亞,你不需要擔心,你可以永遠依賴我”,但同時,他也可以將這些無辜受牽連的人發配到伊維爾城,告訴他們這是自己施舍給他們的棲身地。

因此這些人,對於所謂的“命運”,心甘情願地接受了。

“所以,大家憎恨的,就隻有一個。”哈尼慢慢攥緊手。

“誰?”伽亞不明所以,甚至還好奇問道。

哈尼抬起眼,眼神中是說不出的怪異。

“達克尼斯。”

伽亞愣住,他試想了無數個名字,卻唯獨沒有想到達克尼斯。

“為什麼,跟他有什麼關係。”他著急問道。

哈尼關掉烤爐,看著明火一點點熄滅,低聲道:

“你或許不知道,達克尼斯是厄運的代表詞,他所到之處必定會引起重大禍患,戰爭、死亡……開始,還有很多人期待他的到來,因為他們覺得達克尼斯和他們這群蛇鼠一窩非常搭,但等到他真的來了,人們卻發現,他並不能引領大家壯大伊維爾城,相反,卻是不計其數的病痛和死亡。”

哈尼深吸一口氣,嘴唇翕動:“以及,肮臟的瘟疫。”

“不是的!”伽亞一下子蹦起來,“他不臟!他很乾淨!他每天都要泡澡!”

說著說著,眼眶卻沒出息地泛起紅。

伊恩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卻總要背負上這些罪名。

他冷漠絕情,當初遇到被流氓騷擾的哈尼以及被豬精劫持的夫妻倆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並沒有走掉,甚至麵對自己在他牆上亂寫亂畫他都沒有生氣,他怎麼可能製造瘟疫。

伽亞越想越委屈,乾脆起身打開門。

“你要去哪。”哈尼喊住他,“外麵到處都是傳染病,你不能出去。”

伽亞轉過頭,柔軟的小臉上卻透著絕不反悔的堅毅:

“我要去找伊恩,他現在肯定很難過。”

哈尼三步兩並做衝到伽亞麵前,將他使勁拽了回來,碧藍的眸子燃起熊熊怒火:

“你還不明白麼!神界不會放任他苟活於世!即使他逃出來了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有人都恨透了他,但你以為,他們不知道這件事和他並無任何關係麼!”

哈尼刺耳的叫聲回蕩於小木屋內:“可是,誰有辦法去反抗呢。”

她哭聲悲慟,猶如一根根小刺紮進伽亞的心頭。

伽亞終於明白了,錯的並不是伊恩的所作所為。

錯的,是他的存在——

*

第31章 重回伊維爾城。

伽亞直起身子,忽然抬手,食指抵在眼瞼往下拖了拖,舌頭一伸,做了個奇怪的鬼臉:

“要努力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啊,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就一定不會成功,笨笨。”

說完這句話,伽亞拉開大門疾速跑了出去。

身後是哈尼焦急地呼喚聲,可是自己已經不能再回頭了,從他踏入混沌離開神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他依然可以對著亞尼斯微笑,也依然可以從容地擁抱他,對他的敬仰和喜歡也不會消減半分,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親情的基礎上,和愛情無關。

灰白色的灰燼還在洋洋灑灑下落,整座伊維爾城都埋沒在灰燼的海洋中。道路兩旁的店鋪早已人去樓空,廣告牌破索索懸掛在門頭,吱吱呀呀。

約到城市中心反倒越荒涼,有錢人興許早已怒砸重金離開了這裡,街道空蕩蕩的,隻偶爾能看到幾個流浪漢臥在那裡,嘴裡還嘟嘟噥噥說著什麼。

伽亞掏了掏口袋,掏出僅剩的唯一一塊小麵包。

拿在手中掂了掂,猶豫了下,還是慢慢走向一個流浪漢,將麵包輕輕放在他麵前,並且誠心為他禱告:

“希望神上保佑你。”

流浪漢顫巍巍抬起頭,渾濁的瞳孔映照出伽亞怯生生的身影。

他嗤笑一聲,搖搖頭,乾裂的嘴唇惡狠狠擠出:

“保佑?我更希望,那個家夥趕緊去死。”

伽亞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甚至還天真地反問“那個家夥是誰”。

流浪漢忽然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皸裂乾枯的雙手猛地抓住伽亞的衣領。

他很瘦,輕而易舉便被流浪漢舉了起來。

“做什麼,放我下來!”伽亞隻覺呼吸一滯,強烈的恐懼感瞬間湧上,他撲騰著雙腿,兩隻手使勁扯著流浪漢的手指試圖解救自己。

“達克尼斯!那個該死的又一無是處的家夥!你們這些混蛋天使怎麼還不來將他帶走,最好把他扔得遠遠的,拔掉他的翅膀,讓他這輩子都在那肮臟的地方孤獨終老!”

伽亞慢慢放棄了掙紮,臉上被這流浪漢抹得臟兮兮,但這恐怕是他第一次露出這種神情,倔強的、眼眶泛著紅,還在努力隱忍的表情。*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廢物一樣的天使。”流浪漢鬆開手,伽亞瞬間如枯葉般墜落在地。

他爬起來,使勁擦了把臉上的灰:“雖然你這樣說他,但我還是祝你!永遠健康快樂。”

詛咒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儘管孩子氣得渾身都在抖。

隻是有些事,當時是就那麼算了,可回過頭再去想,越想越難過。

伽亞像上次一樣,緊緊貼著牆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顯眼,但是這一路,還是不免碰到些覺得反正活不成了,臨死前找找樂子的閒人。

但更多的,還是對達克尼斯心懷怨恨的人,就像他們明知道瘟疫的爆發和達克尼斯並無任何關係,隻是長久以來的折磨以及長期處於這種極不平衡的壓迫下,心緒就變得怪異起來,急需找一個發泄口來平複心態。

所以達克尼斯理所當然地成了眾矢之的。

甚至那些看起來不過五六歲話都說不利索的小孩子,也有樣學樣,跟著父母一起詛咒謾罵達克尼斯,仿佛這樣做瘟疫就能消失一樣。

伽亞跌跌撞撞踽踽獨行,一路走得極其艱難。

可當那尖尖的黑色房頂出現在視線中時,雀躍又湧上了心頭。

他擦了把眼睛,一溜小跑來到城堡門前,開始是輕輕地敲。

但敲了許久也沒人回應他,他加大一點力道,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

一瞬間,不安感油然而生,在這樣的城市這種情況下忽然失蹤是件很恐怖的事,他甚至有上萬種最差的結果。

伽亞立馬抬手使勁推著大門,身體整個頂在大門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最後連腦袋也不閒著,大門終於開啟了一道小縫。

漆黑透出門縫,飄出腐朽的味道。一如上次離開時一樣,幽黑狹長的走廊,伸手不見五指,裡麵比外麵還冷,凍得伽亞哆嗦兩下。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慢慢上了二樓。

熟悉的臥室,房門虛掩著,隱約能聽到裡麵傳來鈍重的呼吸聲,就像是%e8%83%b8腔裡豎了一根刀片,隨著呼吸劃破了喉嚨,發出嘶啞的響聲。

伽亞站在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屋內一片昏暗,窗簾緊閉透不進光,卻處處漫著一絲哀傷的氣息。

隻穿睡袍的男人靜靜倚靠在窗前,卷曲的黑色長發散開,細瘦的手垂在一邊,蒼白的像紙張。

他呼吸很輕,發出的聲音卻稍有些刺耳。

“伊恩先生……”伽亞握緊雙手,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聽到這聲音,男人的身體明顯頓了下,他努力支起身體,慢慢回過頭。

漆黑的瞳孔驟然緊縮,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

他看起來好像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脖頸處已經出現了一塊塊的黑斑,烏青的血管像蛛網爬滿全身。

“伊恩先生!你怎麼了!”伽亞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奔向他而去。

“彆過來,出去。”

隻是剛跑到半道,便被對方冷冷的聲音喝止住腳步。

伽亞瞳孔發顫,想上前,但對方看起來好像並不歡迎自己。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生病了。”

“跟你沒關係。”伊恩身體沒有一點力氣,隻能借助椅子扶手勉強支撐。

一句“跟你沒關係”足以澆滅所有熱情,但伽亞卻並不這樣認為,他覺得有關係,因為自己始終還欠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