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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弟 則慕 4271 字 6個月前

他並非完全沒有人性。

居然是此時,偏偏是此時!

那個神經兮兮,難以看透的容景謙,被她看到一點真相。

上一世,她冷眼看著容景謙被欺負,甚至自己也出言奚落的時候,他沉默地忍受著,偶爾微微抬眼看她,又很快挪開視線,容常曦被他看的心中煩躁,覺得這人心事太重,遲早要報複自己,她並不是一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不論是現在,還是曾經。

她哪裡能從那幾乎微不可察的一眼又一眼中,看出小小的容景謙在想什麼?

她哪裡能料到,那團黑色的霧氣散開後,也曾有明光行宮的花團錦簇,後來逐漸在皇宮中腐爛枯萎?

倘若自己能好好待他,就算他是天選之人,最後還是當了皇帝,或許皇兄們不會慘死,她也不必遭受那樣的生死抉擇,他們可以兄友弟恭,姐弟和睦,容景謙登基後,甚至還可以為自己親愛的皇姐,以及惺惺相惜一路扶持的友人賜婚。

容常曦的腦子一陣陣的發昏,她的思緒一時間混亂到了極致,最後她說:“容景謙……你趕緊出去。”

她的聲音太過慌張,容景謙不解地說:“我們要在此跪到明早。”

“不行,你趕緊出去……”容常曦她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個團蒲去丟容景謙,“立刻!”

明明上一刻還好好的,這時候卻忽然發怒,容景謙顯然對此已很習慣,他不再說話,垂眸離開。

神殿外守著的兩個侍從很為難地攔住了容景謙的去路,道:“七殿下……”

容常曦的怒吼從裡頭傳出來:“不準攔他!讓他走!本宮看到他就煩,要本宮和他共處一室到明早,本宮死了算了!”

那兩個侍從看著一臉平靜的容景謙,心中生出一點同情,最後還是讓開了點。

容景謙道:“不必擔心,我會直接去找父皇。”

兩個侍從立刻點頭如搗蒜,感歎七殿下的體貼。

而神殿裡頭,容景謙才走,容常曦便深感疲憊,她才發覺到不對,便雙眼一閉,栽倒了過去。

昏睡前容常曦意識到一件事。

葉瀟曼這個蠢貨拿錯藥丸了。

容常曦讓她拿的,是提前準備好了的解毒丸,防曼舌花花毒的。

而葉瀟曼毫無疑問給她拿了四皇子準備的安神丸。

擺放著數盞長明燈的桌下,有三盆她早上偷偷移過來的曼舌花,而她本打算和容景謙在此待上一晚。

***

皇帝與陳鶴下棋,閉門不見人,容景謙乖巧地在外站了一個時辰,才見到了父皇,皇帝聽說他被容常曦趕了出來,大為無奈,領著容景謙回神殿。

門口兩個侍從鬆了口氣的表情驗證了容景謙的說法,皇帝歎息一聲,推開神殿,發現容常曦居然睡著了,大咧咧地躺在地上。

他搖頭俯身,要喊醒容常曦,卻忽然聞見淡淡的花香。

而躺在地上的容常曦顯得過於安靜,甚至,她的%e8%83%b8膛沒有一點起伏。

十一歲的公主如她所言“讓我和他待一晚上不如去死”,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神殿內。

康顯公主死於安順二十一年,年僅十一歲。

死因乃是花毒。

☆、舊仇1

“常曦, 常曦!快醒醒!”

好吵。

容常曦皺著眉頭,頭痛欲裂, 還有個不識相的家夥一直在試圖叫醒她。

她疲憊地翻了個身, 想要繼續休息,那家夥卻伸手搖了搖她的肩膀, 容常曦不耐煩地睜開眼, 張嘴就要罵人,卻見容景興一臉慌張地看著自己。

容景興?

他怎麼在這裡?她不是在西靈山神殿嗎?還被花給毒昏了……

容常曦忽然發覺自己並不在神殿, 也不在西靈山,這是個裝飾頗為奢華的帳篷, 是每年秋獵她的住所, 還不等容常曦想出個所以然來, 容景興又著急地說:“大事不妙。”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語氣卻很驚慌:“胡達那邊打過來了。”

容常曦揉了揉太陽%e7%a9%b4,覺得那兒還是突突地痛:“胡達?沒事兒……”

“什麼沒事兒呀。”容景興著急道, “他們可汗的二兒子,阿紮布都打到河套來了!若居庸關守不住, 那麼,那麼……”

他急的好似一個陀螺,在容常曦的帳篷裡打著轉, 容常曦終於意識到這是什麼時候。

安順二十六年的秋天。

這一年的秋天來的晚,走的早,他們才到東睦獵場,便聽聞邊塞大雪連天, 即將正式入冬,東北那邊女楨才與呂將軍大戰一場,暫得喘熄,卻不料平日隻是小打小鬨的西邊的胡達族竟韜光養晦了大半年後,由二王子阿紮布親率五萬精兵南下——這一路,竟是暢通無阻。

除了零散的駐兵,因那些王親貴族的獵場與牧馬場連年朝北擴張,原本的守備軍也被接連撤回,看似牢不可摧的西北邊防在藍山口被突破後,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個能及時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大家都覺得胡達最多如以往一樣,在邊境掠奪後瀟灑離開,藍山口破了,隻是受難多了個青州與賀州罷了,他們搶夠了自然會離開。

可阿紮布偏不,他搶完了青州賀州,補充了兵馬,誓要讓胡達的族人過一個溫飽富足的冬天,他沒有掉頭,領著五萬精兵繼續朝著東南而行,及至河套,遭總兵指揮史和遊擊將軍極力頑抗,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卻還是拿下河套,直逼居庸關。

若居庸關破了,則京城門戶大開,他可占據京城,繼續往東,來東睦獵場,生擒這群王國貴族,包括至高無上的皇帝。

此時從南方調兵已完全來不及,他們在東睦獵場留滯,大臣們進諫求皇帝不要貿然回京,可皇帝也不想南下,簡直就是棄城而逃,區區五萬胡達精兵,憑什麼讓他就這樣慌亂逃竄?!

無論是過去,還是此時,容常曦都無法理解這個時候情況有多麼危急,她迷茫地站起來,隻說:“不會有事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容景謙呢,她後來才知道,容景謙率大半禦林軍,奔赴居庸關,單兵入陣,燒了對方大半糧草,薑帆率兵夜突襲,他從側翼伏擊,利用居庸關的險地,雙方惡戰兩場,薑帆戰死,容景謙重傷,大炆險勝,阿紮布卻想再拚死一擊,好在援兵逐漸趕來,阿紮布還有個恐懼阿紮布立功太過的哥哥阿列坤達,也不知從了什麼辦法,胡達可汗瘋狂催促阿紮布回胡達,阿紮布隻好領著殘兵悻然撤離,甚至不敢久留再多掠奪一些馬匹絲綢。

容景興著急的都要哭了,容常曦心也砰砰地跳,她披上厚厚的大氅,隨著容景興往外走,嚇她一跳,外頭天色昏沉,隻燃著幾把即將熄滅的火把,東睦獵場的樹已全枯了,寂寥似蒼原,所有的人都站在帳篷外,不知在眺望著什麼。

一抹亮光從墨色的天際擦過,又快速墜落,不知誰家的女子,歡快地說了聲“是流星嗎”,無人應答,整個獵場寂寂,容常曦喉頭乾澀地道:“沒事的……容景謙會打贏的……”

容景興忽然回頭吃驚地看著她:“常曦,你在說什麼?!容景謙早就死了!五年前他就死在西靈山上了!”

容常曦瞪大了眼睛,她還想再問,容景興卻忽然不見了,容常曦恐慌地看著周圍,發現剛剛烏壓壓的人全部不見了,可怖的夜色與寒風中,隻剩下她一人,容常曦捂住嘴,慌亂地甚至不知該往哪裡走,隻有不遠處一顆枯樹下還站著身披雪白大氅的女子,那女子扶著樹乾,還在眺望遠處,一直在說,是星星落下了嗎?

容常曦不敢相信地一步一步走近那個女子,女子卻忽然回頭了,那是容常曦日日夜夜,在鏡中看到的容顏。容常曦頓住腳步,滿臉驚恐,另一個“容常曦”看著她,仍是一派天真:“是流星嗎?”

不是。

是居庸關的烽火。

十六歲的容常曦,以為那一點可以窺見的火光是傳說中的星子墜落,她並不知原來居庸關這樣近,更不知在這樣近的地方,正有怎樣的生死大戰,甚至關乎一國命運……

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容常曦也和其他人一樣消失了,下一刻,一個燃燒著的火球猛然砸中了容常曦身邊的樹木,烈火頓時熊熊,她驚叫一聲,場景卻忽然一轉,她穿著紅色的嫁衣,容景興哭著握著她的手,道:“常曦,到了胡達,你要好好的……”

他身後還有憔悴的父皇,神色莫測的幾位皇子,容常曦想張嘴說,要去和親的不是我,可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黏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最後她被壓上轎子,那四四方方的轎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口棺材,將容常曦牢牢困在其中,她聲嘶力竭地去敲打著棺材,卻什麼也做不到。

她隻能反複地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不會這樣,容景謙沒有死,他們不曾輸,後來和親的也不是她……

***

毫無疑問,原本要去和親的自然是容常曦——那是上輩子安順二十八年的年末,離舉國震驚的居庸之戰已過去兩年有餘,容景謙起先駐守大同宣府,後又去了遼東,隨呂將軍奔走,屢立戰功,邊塞彼時略為平靜,容景謙卻沒有什麼要回來的意思。

呂將軍認定女楨安靜了這些年必有異動,果被他料中,一個副將因妻兒遭虜,假意要自刎,呂將軍上前勸慰,他卻忽然出手襲擊,雖被容景謙給踹翻,那匕首卻還是插在了呂將軍的%e8%83%b8口上,匕首帶毒,呂將軍重傷,危在旦夕,女楨趁夜突襲遼東本營,這一仗打的昏天黑地,時間也很長,期間偶有小勝,大部分的時候卻是節節敗退。

此時西北邊的胡達虎視眈眈已久,見遼東那邊自顧不暇,有意南下,朝臣紛紛上奏,說這兩年雖牧馬場已清空,然而駐兵是逐漸才過去,既沒有足夠厲害的將領,也不夠熟悉地形,更何況冬季即將來臨,被派去的將士根本還未適應寒冬……

諸如此類,總之就是不能打,否則難免顧此失彼,隻怕兩邊都要受重挫。

最後便是大炆示好,兩方商議,以和親宣誓和平,胡達大王子已有妻子,二王子阿紮布,也就是那個差點率兵攻下居庸關的人,恰好才死了老婆,身邊也隻有幾個姬妾,答應迎娶大炆公主,而眾所周知,大炆的公主隻有兩位,大公主容常凝早就嫁給了孟俊毅,隻有個待嫁的十八歲的康顯公主,自幼便得盛寵,容顏出眾,可惜性子不那麼好,以至於遲遲未嫁。

使者是阿紮布的馬術老師,皇帝絕不舍得容常曦遠嫁,便隱晦地表達了一下容常曦生性傲慢不羈,並不適合和親,那使者卻笑著說,二王子曾馴服烈馬十一匹,對此早有耳聞。

言下之意,容常曦這匹烈馬遲早也要被二王子馴服,彼時容常曦躲在屏風後,聽到這句話,險些衝出去一蹄子踹飛那使者,皇帝也有些不悅地將讓使者退下。

容常曦哭哭啼啼地跑出去,隻說自己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