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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韓薇眼眸紅腫,淚跡斑駁,發絲淩亂地貼在麵頰上。仰頭看到宋嘉良的瞬間,她麵上的哀傷與悲慟突然消失,眼中轉而流露出了巨大的恐懼與絕望。

“……”這份絕望與恐懼如有實質般,蜿蜒流動著纏覆住了宋嘉良。

恐懼到了極點,全身都在發抖,寂靜的書房裡甚至能聽到他牙齒不斷打顫時發出來的磕碰聲。

風聲獵獵,不用轉身,宋嘉良稍一偏頭,便能用餘光瞥見那猩紅帷幔旁的暗色身影,如猛獸,如惡鬼,窮凶極惡,暴戾恣睢。

蠢蠢欲動著,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將他分食。

逃!

快逃!

他不能死在這裡,他才二十三歲,他還這麼年輕,他還有數千萬的存款,他才剛決定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他還有媽媽……他的媽媽還在等他回去!

快逃!!!

電光火石之間,宋嘉良猛地向門口衝去,然而他實在太高估自己的身體素質與速度了,噬骨恐懼之下,雙腿軟到連走路都萬分困難,剛邁出兩步,就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身後傳來冷淡輕蔑的嗤笑聲。

沉重的腳步聲逼近,噠、噠……好似踩在了宋嘉良繃緊的神經上,死神的倒數音。

慌不擇路的,宋嘉良拚命地向前爬去,姿勢古怪滑稽。

身後人則不緊不慢,貓逗老鼠般,冷眼看著他垂死掙紮。

肩肘並用,宋嘉良爬得倒是挺快,馬上就要挪到書房門口。

“啊——!”

就在他勉強撐起身體,努力夠向門把手時,頭發猛地被人抓住了。

力度凶狠至極,頭皮要被活活掀掉般的恐怖痛感傳來,宋嘉良淒厲地慘叫一聲,雙手徒勞無功地扯回著頭發,雙腳踉蹌地跟著。

他聲線顫得不像話,從喉嚨口擠出破碎難聽的哭音,哭得涕泗橫流:“放……放過我,我……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我不是傅家人,害你的不是我,嗚……彆殺我……我不想死……彆殺我!!”

宋嘉良根本沒看清凶手的臉,但他出國了整整八年,這才剛回國半年不到,他在洛津能有什麼仇人?!

這人一定是衝傅決夫婦來的,不成想卻被他給意外撞到了!

宋嘉良此時此刻終於生起了無邊的悔恨,為他一時心軟,竟然答應了韓薇的請求多留了一段時間!

如果他一個月前能決絕果斷地出國,這無妄之災就絕對不會落在他身上!!

臉皺成一團,宋嘉良哭得又委屈又懊悔,他頭發仍被牢牢揪住,腦袋被迫仰起,很扭曲的姿勢。

身後,一個低啞滄桑的聲音響起。

攜著風聲,泛著刀光般的寒意,泣血般輕笑了一聲,語氣譏誚:“是嗎?”

那人陡然間加大了力度,大到宋嘉良腦袋快從脖子上折了下去,他被迫後仰身體,須臾間與身後那人離得極近,視線對焦,猝不及防地看清了凶手的臉。

“……”似乎是覺得眼前人有點眼熟,宋嘉良不禁迷茫了幾秒,眼睫垂下又抬起,忽而一怔,一瞬愕然。

賀琛掐住了他的脖子,緩慢收緊著力度。

他黑了很多,臉上溝壑起伏,一道疤從額頭貫穿麵中至下巴。

明明和宋嘉良同歲,整個人看起來卻仿佛老了二十歲般,完全看不到那年那個傲慢驕橫的矜貴小少爺的影子,反而帶著草莽流寇的江湖殺氣,凶神惡煞的,駭人極了。

“還認識我嗎?”賀琛歪了歪頭,很輕地笑了一下。

他笑了還不如不笑,陰氣森森的,形如惡鬼,還是那種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血腥猙獰。

專程來人間複仇。

宋嘉良已經快被他掐得窒息了,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地掙紮著,試圖掰開賀琛的手。

賀琛沒打算就這麼要了他的命,在宋嘉良承受能力的邊界處突然收了手。

毫無防備,宋嘉良身體一軟,立馬狼狽地跌在了地上。他下半身已經濕透了,發出一股極難聞的騷臭氣。

倍感惡心地乾嘔了一下,宋嘉良難堪地垂下了頭,啜泣。

他完全沒想到會是賀琛。

既沒想過賀琛這種養尊處優的金貴少爺能在失去家世庇佑後活下去,更沒想過,賀琛能活著回來向他複仇。

淚眼婆娑,宋嘉良手指無意地扣著地板,腦中紛雜一片,走馬燈般,從三歲有記憶時,生平的一幕幕自腦海中閃過。

心緒紛雜,混亂而又茫然,唯獨一點最為清晰。

他活不過今晚了。

不知道賀琛是怎麼繞過小區的監控與彆墅的保安偷偷埋伏進來的,然而無論怎麼辦到的都不重要了,賀琛就是出現在了這裡。

呲呲的聲響,宋嘉良嚇了一跳,抬頭,懼怕無比地望了過去。

是賀琛在磨刀。

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刀,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拿出來的,刀具於書桌上整齊地排成了一排,月光照拂下泛著幽藍的冷光,吹毛利刃般。

眼睛惶然睜大,恐懼於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縱使知道自己會死,宋嘉良也不想以這樣血腥殘忍痛苦不堪的方式死去。

他搖著頭,努力縮緊身體,瑟瑟地團成了一團,既想求饒,又不敢求饒。

後悔,鋪天蓋地的後悔,噬入骨髓的後悔……賀琛,曾幾何時對他那麼好甚至舍不得看他掉一滴眼淚的賀琛,現在不僅能對他痛下毒手,竟然還要一刀一刀地殺了他?!

哭得昏天黑地,宋嘉良一會兒後悔沒早點出國,一會兒又後悔小時候那麼幼稚地跟池緒作對。

然而,覆水難收,悔之已晚。

好半天,賀琛終於把刀磨得心滿意足了,他認真地挑選了一把,拿在手裡,視線在三個人之間打轉。

“從誰開始呢?”

書房裡的,聲線不一的嗚咽聲響起,每個人都拚命地搖著頭。

“原來你們也會怕呀?”低語呢喃的一聲,話語裡充滿了輕蔑的譏誚,賀琛又笑了,眼睛充血赤紅。

宋嘉良進來之前他已經逼問過傅決一次,從傅決嘴裡得知了賀世昌的死因。

賀世昌確實是自殺,自己喝的酒,自己主動從樓上跳了下去,但也的的確確是被迫,在傅家父子的逼迫之下。

債務太大了,賀世昌沒有一絲一毫活下去的可能,他太清楚這點了,臨死前隻希望傅赫川能幫一下忙,好好照顧賀琛。

花心濫情的老東西,人渣敗類,狗屁不是,臨死前竟然還記得替他求情。

傅決將這一切都和盤托出,主要是為了轉嫁自己的責任,他試圖說服賀琛,害死賀世昌的是高利貸債主,而不是他。

哈,何其可笑。

他早已不是十五歲那年的他了,被騙得團團轉,被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仇人是誰,他一清二楚。

眼睛一瞬幽暗,漆黑無光,宛如惡魔附體。

賀琛一邊走,一邊輕聲道:“不用著急,我有的是時間。”

他歪頭一笑,眼神卻冰冷至極,明明宣判著死刑,聲音卻歡樂暢快。

“你們嘛,一個都逃不過。”

第126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A國。

一棟繁華大樓內,來來往往的都是膚色白皙容貌立體的外國麵孔,傅赫川和江泊文坐在大廳長椅上,窗外天色灰撲,慘淡無光,一如他們當下心境,更一如他們這十多天來的徒勞奔走。

抬手,傅赫川看了一眼表,四點四十四分,不詳到刺目的數字映入眼簾,令他心頭一滯,恐慌蔓延,不安感更重一層。

已經枯坐了四個小時了,周圍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經常會好奇地張望他倆一眼,仿佛他們是什麼動物園裡可供參觀的展示品,視線或許不含惡意,但落在此刻的傅赫川的臉上,好似被人憑空扇了一下午巴掌般的丟人。

十年前他來這裡,還是集團首席執政官親自趕來接待,奉為上賓,態度尊重崇敬,集團上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深怕怠慢他這位從東方遠道而來的貴客。

十年之後,他連最基本的部門經理都見不到,枯等四小時,甚至沒人主動為他端來一杯純淨水。

站起身,傅赫川打算再問一遍前台那位金發碧眼的客服,問問索羅斯先生究竟什麼時候願意見他。

剛走過去,下至一樓的電梯裡走出來一位黑發女人,華裔麵孔。

那女人徑直朝傅赫川走來,搖了搖頭道:“很抱歉,傅先生,這件事我們不能答應幫你,索羅斯先生衷心祝願您能度過難關。”

拒絕得十分明確,甚至連托詞都懶得想,字裡行間都敷衍至極。

說完後,黑發女人送客般地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了。

如果換做從前,傅赫川也一定轉身就走,絕不會死皮賴臉地多說一句,但事到如今,索羅斯是他在國外的最後一個機會了。

他彆無選擇。

幾乎是哀求的,傅赫川感覺自己從未如此低姿態過,他連忙拽住黑發女人的衣袖,剛說了一句“你聽我說”,就被黑發女人冷漠無情地打斷了。

“傅先生,我還有工作要做,請你鬆手。”

她聲音很大,一時間引得大廳裡的所有人都張望了過來,鄙夷、輕蔑、憐憫、敵視……猶如滾燙灼熱的蒸汽一般,望向傅赫川的瞬間,便燒灼衣物,侵蝕肌理,燙得他體無完膚。

傅赫川迅速地抽回手,麵色深沉慘白,他一言不發地抿緊唇,將風衣甩得獵獵飛舞,大步走出了大樓。

江泊文惡狠狠地瞪了所有人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十三樓。

綠鬆集團首席執行官彼得·索羅斯的辦公室內,裴謹修坐在視線寬廣的窗前,偏頭一瞥,居高臨下地望見了氣急敗壞衝出大樓的傅赫川。

灰撲撲的,蕭索失意,重壓之下,脊背都彎了幾分,從前的高貴傲慢早已蕩然無存,全然轉變成了失敗者的抑鬱頹喪,螻蟻一般,渺小無力,無限落寞低沉。

集團危在旦夕,籌錢四處碰壁,主動送上門逢迎討好,還備受冷眼與輕視,甚至連想見的岩愈岩人的麵都沒能見上,就被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了。

一身傲骨被從前不屑一顧的小人物肆意踐踏,如風中落葉,生生踩斷磨碎,汙泥滿身。

前路黑暗無光,看不見分毫求生的希望,隻能充滿恐懼且被動地等待鋒利的鍘刀落下,眼睜睜地看著家族集團亡於自己手中,四分五裂,不複存在。

傅赫川,這是你以為的地獄嗎?

勾起唇,裴謹修很輕地笑了笑,眼睛漆黑深邃,神色冰冷譏誚。

他心想:還差得遠呢。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事到如今,竟然還想著找彼得·索羅斯這種頂尖級彆的價值投資者借錢度過難關,昶盛集團那筆爛賬哪兒瞞得過股神的火眼金睛。

怎麼還沒看清楚自己現在究竟究竟是怎樣的過街老鼠,喪家之犬,眾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