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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不詳的預感,黑暗從她的腳踝往上湧起來,形成眷戀執著的鎖鏈,想要阻止她離開。

可是泊瑟芬隻是眼神空白地往前走,阻隔著她與大地之上所有活物,所有期盼她離開的信仰之力的軀殼,在開始潰敗。

“當你蘇醒,就會開始想起自己的名字……”

這句話越來越清晰,名字是一切的基石。

她最初的名字就是最初的世界的橋梁,隻要她蘇醒就能順理成章想起她一開始的名字。

而在她醒的時候,本該順利回憶起來的名字,卻因為誤入死去的少女身體裡,而被拖延了時間,而後又進入冥府。

整片黑暗無活物的地下世界,都成為她傾聽大地傳達給她的信息的阻礙,讓她無法睜開眼就離開,隻能繼續用「泊瑟芬」的身份滯留在這個奇幻的眾神世界裡。

哈迪斯意外用自己的死亡束縛她,阻攔她,愛上她,也被她所愛。

那個巨大的幻影如一個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誓言,守在在她回去的路口,給她指著回家的方向。

「他」已經不剩下什麼,仿佛僅剩的存在意義,隻是為了讓她回家而已。

泊瑟芬邁出的每一步都沒有任何選擇,連一絲輕微的顫唞不容許出現,這個世界的複雜程度恐怖到超出人類,甚至是神的認知。

而那條細微曲折的長路,是在不容許更改,不允許回頭的設定下,才能讓她一步一步走向最初來的那個地方。

這就是她與創造這個世界最初的神,最純粹的誓約。

不容更改,也無法阻擋,必須實現的承諾。

——我送你回家。

泊瑟芬多走一步,身後那個神的世界的記憶就流逝一分,她模糊的視線裡看到另一個熟悉的世界,在水流的波紋中若隱若現。

那裡有現代化的輪船、汽車、夏季的陽光下,穿著短袖T恤或者連衣裙的人們,吃著冰淇淋或者打著遮陽傘來來去去。

她離開的時候是夏天,回去的時候依舊是夏天。

在隻差一步,伸手就碰到那邊的世界的距離裡,泊瑟芬幾乎要想起姓之後的名字時,她往前的腳上,有什麼狠狠紮入肉裡,疼痛讓她一往無前的速度遲滯住。

這一個停頓,她空白的大腦猛然刺入了慘烈的呼喚。

“泊瑟芬(母親)。”

前一個是哈迪斯的聲音,而疊在聲音下的「母親」細微得無人聽到。

泊瑟芬一激靈,立刻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雙腳上不知道何時,纏著無數開滿石榴花的枝葉,而在脆綠色的枝葉與紅色的花蕾中,一條金色的小蛇張著嘴,將牙齒紮入她的皮膚內。

它們都在拚儘全力,阻止她走向前去。

泊瑟芬回過頭去,剛要想起的名字又消失在腦海裡,眼前那個龐大複雜的世界破裂開,無數飛散開的虛幻碎片後,終於露出眼前真實的場景。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拚命向上,伸出去的手。

那棵豌豆樹不知道何時,從地上不斷往上長,將她送到冥府的「天空」,她手指碰到的是大地最底層的石頭。

豌豆最頂端的細嫩葉子,成為了最可怕的利器,還在不斷鑿碎石頭,拚命要將她送到大地上。

泊瑟芬一臉發懵地看著自己的手,腦子亂哄哄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到這麼高的地方,而且還一副要將冥府刨個出個洞,直接爬上去的模樣。

而且剛才她看到了自己的姓,那名字……彆想,不要想下去。

泊瑟芬意識到什麼地阻止自己深入思考,她腦子浮現出一個清晰無比的概念,隻要她完全想起自己的名字。那麼她就會直接離開,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就算要離開,也不能這麼突然就走。

等等,哈迪斯?

泊瑟芬揪著葉子,麻木的身體也慢慢恢複最初的感覺,刺疼從腳一陣陣傳來。

她沉默地低頭,就看到一隻熟悉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腳踝,一條金色的蛇也從他的手臂攀爬上她的小腿,尖銳的牙齒咬著她的血肉。

它的眼睛紅得似流轉著恐懼悲傷的血,如同一鬆開就要喪失所有的絕望。

蛇的情緒,很大程度反應的是哈迪斯的情緒。

泊瑟芬這才看清楚,抓著她腳的主人,被無數的植物死死纏繞住,死亡的黑霧不斷翻滾著,破壞了它們的根係,卻又被更多綠色的植物,金色的麥穗與新鮮的果實所掩埋。

這裡是溫暖,祥和,隻能容忍生機存在的厄呂西翁,排斥著所有陰暗腐爛的東西,死亡在被驅趕的情況下,顯得異常弱勢。

而驅趕死亡的,正是她自己。

被植物掩埋的哈迪斯隻露出了一隻手,這裡所有的東西都竭儘全力撕扯著他,要將他拖出這片隻屬於泊瑟芬的土地。

種子已經在他的血肉裡鑽出來,以前多喜愛他的植物,現在就對他就多殘忍。

她看到那些開在他指甲蓋裡的花,帶著淡色的血液,都不敢去想被卷成一個繭的神是不是被她的力量撕成碎片了。

隻能彎下`身,窒息般喘著氣,不斷地撥開那些鋼筋條般的枝葉。

也許是她沒有了要趕他出去的念頭,不等她扯開幾朵花,另一隻手就從花繭裡驟然伸出來,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

泊瑟芬差點被他扯下去,然後就看到了從囚籠裡掙脫出來的哈迪斯。

他下半身依舊陷在植物裡,上半身的衣物隻剩下一些碎布,%e8%a3%b8露的背部肌肉與肩頸線條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急於爆發的堅硬。

黑色的霧氣掩蓋住他半邊臉,襯得他的臉色白得病態,不知道是不是掙紮得太厲害,那些被植物割裂撕開的傷口裡,不停流出來的血化為溼潤的血霧彌漫在他四周。

明明沒有什麼扭曲的表情,可是泊瑟芬卻仿佛看到了最初那個失控的無情神明,帶著神經質的癲狂,不顧一切想要將她拆吃入腹。

泊瑟芬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失去意識做的事,多惹人誤會。她要將哈迪斯趕出厄呂西翁,然後坐著不停生長的豌豆樹,爬出冥府,去往大地。

這在哈迪斯眼裡,就是一腳重踹飛他後,轉身就逃跑。

果然沒等泊瑟芬解釋,一點點從那些植物利刃重爬出來,宛如惡鬼索命的神麵無表情抬頭,聲音嘶啞詢問:“你要離開我嗎?泊瑟芬。”

他的頸部也被花割開了一道傷口,導致話語都混著氣喘的雜音,又可憐又驚悚。

泊瑟芬心疼到抓狂地連忙伸手去捂著他的脖子,剛要讓他彆說話了,快點治療的時候,身後有什麼貼上她的背部。

溫暖,硬實,又安全的懷抱。

一個石頭化成的無臉女性,溫和地伸出堅硬的雙臂,緩緩將她環抱住。

她溫柔地在泊瑟芬耳邊無聲說著隻有她才聽得到的語言。

【泊瑟芬,掙脫你身上的軀殼,走向那條你來的道路。卡俄斯與你的誓約已到完成之日,他殘餘的手指找到正確的方向,回家吧。】

唯一束縛,讓她無法順利離開的是她這具身體。

【你無法再繼續滯留,誓約的力量一日重過一日,死亡的軀殼並無法留住你多久。】

身體會被誓約,一點點切割開,讓她的靈魂再無阻礙飛翔而出。如果不主動拋棄,那麼她走前的日子會經受千刀萬剮的苦痛。

泊瑟芬想要抱住哈迪斯的動作頓住了,她放在他脖頸上的手指無法控製地顫唞起來。

【你是誰?】

這個聲音,這個氣息太過熟悉,她甚至都不懷疑她的任何話。

【蓋亞。】

這個名字代表了承載萬物的地基,也代表日夜守護生機的搖籃。

【你知道怎麼拔出愛神之箭?】

泊瑟芬想起了那個夢境,突然很想笑,她的夢簡直是菜市場誰都能進來的樣子。

【我送你去那個地方,你可以親手扯斷你們的牽絆,來自愛神箭矢的力量自然也會從你們之間消散。】

【好。】⑦思⑦兔⑦網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除了答應,好像也沒有彆的選擇。

短暫得可怕的交流後,要為哈迪斯解開束縛的手指,慢慢地順著他的喉嚨,落到到他的肩膀上。

她沉默地看著哈迪斯的臉,清晰地看到黑暗的憤怒在他眼底凝聚著,他似乎意識到她的答案。因為剛才要鬆開的植物,又重新快速束縛住他的動作。

“哈迪斯……”泊瑟芬從來沒有覺得,分離的話會在這麼意外的時候說出來,她以為他們還有時間。

哪怕真到了分開的時候,也是井井有條地安排好一切後。

沒想到,會是這麼狼狽。

泊瑟芬覺得自己出口的每個字都是在吞咽燒紅的鐵塊,“你很快就不會這麼痛苦,也不會想念我,更不會這麼執著地隻愛我。”

一切的糖,都是假的。她要在離開前,快速將這個錯誤糾正。

泊瑟芬從不認為哈迪斯的愛情,在失去愛神之箭後能剩下多少,他的神職注定了他的感情會淡漠得可怕。

他愛她,隻是一個意外的錯誤。

“是的,我要離開了。”

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再也無法回來。

第91章 瘋狂

所有的掙紮都凝固在她這句話裡, 埋在花墳裡的哈迪斯隻是怔怔地仰著頭,從未有過的脆弱情緒那麼清楚地在他臉上出現,連冷寂的黑眸也軟成帶著碎光的黑莓果醬……

泊瑟芬打住了自己發散開的食物比喻, 那碎光跟柔軟是因為戳到花葉, 眼睛裡泛起本能的水汽才出現的錯覺。

可是就這樣看著她的哈迪斯,實在可憐悲傷到讓她要往上爬的意誌,都開始粉碎成渣渣。

自從哈迪斯發現裝可憐,能讓她靠門扒牆捂著臉,無法用正常心態麵對他後。

這堂堂一個老牌專門搞殯葬業的冷酷冥神,愣能讓自己隨時變得比刻爾伯洛斯還要狗,動不動就用這種讓她揪心的神態來蠱惑她。

如果他張牙舞爪,泊瑟芬還能狠下心。結果他這個樣子, 簡直將她這個吃完就跑的渣人,架上道德燒烤架上來回翻滾地炙烤。

身後的蓋亞用硬實的手掌,溫柔地拍著她的背,似乎在催促又在安撫。但她忘記自己是塊石頭, 拍得泊瑟芬背都紅了一大片。

心痛加背痛, 讓泊瑟芬眼睛也跟著紅起來。她用力掐著哈迪斯的肩膀, 也不知道是要推開他還是抓著不放,最後隻能傻乎乎地叮囑他, “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說到這裡,她又覺得一直受到他照顧的人,好像不太適合說這種話。

最後她停頓住, 壓抑著快要爆發的傷心, 死咬著牙好一會才義無反顧地親了他幾下, 以後就沒機會了, 能親一次是一次。

這都是珍貴的回憶,要陪伴她餘生的。

親完也不敢看他,生怕看到他的臉就反悔了,問題是她也沒有反悔的餘地。

泊瑟芬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如睡完就不認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