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童年經曆平平無奇的沒有特彆。
“沒有特殊的。”趙州說完後道。
周聘華沒有接茬,繼續問:“你從小到大,有沒有印象最深的幸福經曆?”
“最深的?”
“對。”
“小時候放假,我爸會把我帶到縣火車站的胡辣湯攤,胡辣湯兩毛一碗,我會放很多胡椒粉……”趙州毫不猶豫的講述著。
他一直記得爸爸的後背和摩托車。
從村裡到縣火車站有三十公裡土路,土路兩邊有很多木棉花樹。紅色的摩托車開著,他坐在車後抱著爸爸,爺倆走到一半,會停下來挖一些野菜。等日落回家,媽媽在村口等著,奶奶在家織布,這是他最溫暖的時光。
周聘華認真記錄下來,又問:“有沒有最後悔,或者最讓你惱怒,丟臉,不願意提及的經曆?”
趙州沒開口。
周聘華見他不想說,笑了笑問:“這裡就咱們兩個人,你可以把我當成朋友。”
三秒後,趙州道:“有。”
那是高一下學期,當時他轉校到了竹山二中,這是跟縣城學校截然不同的地方。同學們都穿著光鮮亮麗的衣服,背著鬆垮垮的書包,會吃品種豐富的漢堡。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上台做自我介紹,口音太重,台下同學哄堂大笑。
他在台上手足無措,也是從那時知道,外麵世界跟想象的不一樣……他在學校努力跟同學搞好關係,可能是口音和性格原因,每次他說什麼,同學們都會有樣學樣的學兩遍,再給他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綽號。
時間久了,他越來越不敢溝通,擔心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
高一下學期,他鞋子壞了,父親給他買了一雙,他高高興興的穿到學校。後來大課間,一個男同學注意到他腳上的鞋子,非常誇張的問:“你這是獅子的?”
他不懂鞋子品牌,見鞋上畫了個獅子圖案,點了點頭。
“趙州穿獅子了!”
“趙州的鞋子是獅子的。”
……
男同學呼朋喚友,不一會,他桌前聚集了不少同學。
大家好奇的看著鞋子,有個男生看了一眼道:“LOGO不對,這質量也不可能獅子啊。”
同學們翻出手機,這才發現鞋子獅子圖案是明顯的盜版,更搞笑的,獅子LOGO是‘lion’ ,他的鞋子是‘lien’。
十分鐘的課間很快結束。
同學們翻來筆記準備上課,趙州茫然無措的坐在座位上,‘獅子’在同學眼裡隻是一個話題,但他卻無所適從。
十六歲的年齡有了自尊心,這一天,他的自尊心掉了。後來有同學了穿了正版獅子。他也終於知道,獅子是一個外國鞋牌,最便宜的都要四位數起步。
那一周放假,他十分生氣的回家。
當時母親在納鞋墊,見他狀態不對,忙問他怎麼了。他當時憋了又憋,最終道:“老師讓交資料費,一千塊。”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一千的,但就是想找東西發泄。
他說完,母親沉默,奶奶也從屋子裡出來。當天晚上,母親和父親和屋子亮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父親帶著他的母親去市裡,母親挎著個籃子,籃子裡是一籃子的鞋墊……
鞋墊八毛一雙,一籃子五十雙,全賣了也隻有四十元。
當天晚上他就後悔了,他告訴父母資料買不買都沒關係,可以看同學資料。
父母讓他不要多想。
他以為這件事過去了,誰知半個月後回家,母親拿出一千塊錢。裡麵有五張紅的,剩下的是一些散錢。他那時知道,母親把她的一個金鐲子的賣了。那是她唯一的嫁妝。
“我那時候不虛榮,他們就不會這麼累,我為什麼要拿一千塊。”趙州想哭了。
他當時拿了一千塊,錢沒買鞋,而是存起來當了下學期的學費。可儘管這樣,他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他無法想象那兩個星期,父母都是怎麼掙紮熬過來的。
自父母去世後,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彆人的善意。他感覺自己很笨,又很壞。要不是有奶奶,他有時候想,社會上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這件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現在提及,他感覺心裡是無比的難受和自我厭惡。
這件事他一直沒忘,而且把他藏在了最深底……
校長辦公室裡,周聘華和趙州談了兩個小時。最後問:“你現在接納自己,欣賞自己嗎?”
趙州認真思考,最後搖頭:“不。”
他之前沒有分析過,但現在細想,他從來沒有接納過自己。
周聘華合上筆記,她也知道趙州的根源在哪了。
自卑,無法接納自己。
趙州資料中表示,他在修仙大學一直沒有煉氣入門。按照電影裡的理論,一個一直無法接納自己人,又是如何凝練自己的道心修煉?
她不懂修仙規則,但猜測趙州修煉受阻跟自己的本質心態有關了。
第五十八章
半小時後, 趙州來到醫院。女子額頭的傷口已經重新換藥,經過兩天觀察,下午就可以出院。
今天生活老師沒來, 女子和趙州聊了兩句, 憋了又憋問:“你昨天給我的, 真的是修仙丹藥?”
昨天趙州放下丹藥後, 生活老師向校領導打聽了一下。她不問不知道,一問,趙州是修仙大學來的交換生!
學校沒有刻意宣傳也沒有刻意隱瞞。女子以為這兩瓶丹藥跟小時候的‘長生不老藥’一樣,自從知道趙州在修仙大學呆過,她就感覺這個兩瓶藥燙手, 半夜睡覺都是捂在%e8%83%b8口裡的。
“真的。”趙州笑了笑道。
“我可不能要。”女子拿了出來。
“這就是普通的傷疤藥, 沒電視劇裡那麼神奇。”趙州好說歹說, 女子才收了回去。
“你們學校真的能修仙?”現在還沒到退院點,女子八卦了起來。
“能。”
“是不是跟視頻裡的一樣?”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裡,趙州給她講述學校的風土人情,女子眼中充滿了向往。
下午一點, 女子丈夫過來接她出院,趙州幫她把行李搬下樓。
“昨天就是一個意外,你不用太自責。”分開時,女子再次強調道。她隻跟趙州見了三次, 但能明顯看出,趙州性格比較內斂,她擔心昨天事情給趙州造成負擔。
“我知道。”趙州笑了笑。
上午,周老師跟他聊了下自我認同和自我接納。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剖析自己, 他現在想要好好的生活, 就必須接納自己, 接納真實不完美的自己,也要坦然接受彆人的好意。
一點十分,女子和丈夫離開。
趙州在醫院門口坐了一會,門前人來人往十分匆忙。他看著看著,突然想火車站的胡辣湯了。
京雲到竹山有一千七百公裡,他初中之後很少去縣裡吃胡辣湯,但胡辣湯的味道在他腦海裡越來越清晰。
趙州看了看之間,直接奔向京雲高鐵站。
買票,刷身份證,等車……直到坐上動車,他捏著身份證,努力的平複心情。
他長這麼大,除了去修仙大學,很少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車窗外的場景緩緩倒去,他認真看著車外景色:溫暖的陽光灑進稻田,兩隻黃鸝在電線杆上站著。他第一次感覺陽光是真實的,身邊的聲音觸?感也都是真實的。
晚上七點,他從縣高鐵站下車。從高鐵站到汽車站有一定距離,他在高鐵站外找了個酒店,洗漱之後,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忘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趙州看了會兒電視,七點二十,電話響了。
“我們到夜市了,你在哪裡?”電話裡傳來錢文傑的大大咧咧聲。
“我到竹山了。”趙州這才想起,他下午出來的急,忘了跟其他同學說了。
“你怎麼到竹山了?”
“回來辦點事,明天下去回去。”
“你這是逃脫晚上的任務啊。”錢文傑逗起趙州。
趙州好說歹說,推拿團才‘原諒’他的突然離開。
錢文傑看著油嘴滑舌,但話裡話外都是對自己的關心,趙州掛斷電話,感覺心裡暖洋洋的。
……
第二天一早,趙州趕早來到了縣城車站。經過六年發展,縣城車站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以為胡辣湯攤沒有了,轉了一圈,發現胡辣湯攤變成了胡辣湯店。店名:老車站胡辣湯。
這是一間三十平的溫馨店麵,裡麵擺著七張桌子。他進去時,有六桌客人吃飯,老板在收拾最後一張桌子的衛生。
他拉著凳子坐了過去。
“有油餅胡辣湯豆腐腦,你看看吃些什麼?”店老板熟練的遞上菜單。
“一份油餅,胡辣湯,茶葉蛋。”趙州點完後,店老板忙忙乎乎的招呼客人。
早餐店生意都是忙一陣歇一陣,等趙州的胡辣湯上來,店裡也隻剩兩桌顧客。店老板是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敲了敲背,好奇的看向趙州。
“咱們是不是見過?”店老板還是以前的店老板,他看著趙州,越看越眼熟。
“我小時候後經常來你這兒吃飯。”趙州道。
“你是不是在縣三中讀的初中?”店老板恍然想起。
“您還記得?”
“你初中放假,你爸都是在我這兒等著,等時間到了,就去學校門口接你。”店老板說著幾年前的事情。
趙州初中是在縣三中住校的。縣三中規定:學生下午五點放周末,周日五點返校報到。
以前每到周五下午,學校門口都是烏泱泱的家長,趙州背著背包從學校出來,都能第一眼看到爸爸的紅摩托。他以前以為爸爸收工早,現在才知道,是他特意把時間空出來的。
“老趙運氣不好,誰知發生了那件事……”店老板歎了口氣。趙州父親是早攤點的常客,當年出事時,有不少摩托司機在早餐攤前閒聊。
“嗯。”趙州‘嗯’了一聲,埋頭喝著胡辣湯。
他儘可能的平複心情,一滴淚珠子還是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自卑不自信,會用一些鎧甲掩飾自己。現在聽店老板說完,他才知道在自己不接納自己的時候,一直有人愛著自己。
奶奶爸爸媽媽都愛他。即使爸爸媽媽去世了,他們還是愛自己的。他是一粒微不足道塵埃,但是爸爸媽媽的星星。
趙州這幾年一直堵著一個結,他現在感覺這個‘結’正慢慢的解開。他的心裡越來越清明,五臟經絡也前所未有的輕鬆。
“老板,來三塊錢油條,一份豆腐腦。”這時有顧客進門。
“好!”
店老板先上的油條,不一會,豆腐腦做好。
他雙手端著豆腐腦,可能是剛拖過地,他在拐彎的時候,身子打了個踉蹌。店老板連忙扶著桌子,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