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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嶽臨淵 姬末 4145 字 6個月前

命你與他一同擬定議案,還有江晟,朕要你們擬出一份能在庭辯時立得住腳的議案。”

有關女子的地位與束縛,非一日而成,便不可能寄望於能製定出全麵的律例去與傳承千年的禮法對抗,禮法能傳承千年,自有其值得維護與堅守之理,不可能輕易就去否定,隻是也不能片麵的去肯定。

沒有任何一套律例可以麵麵俱到,所以律例在不同的朝代都有所變化,這世間也不存在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律例,過於嚴苛或是過於仁慈都不可以,但有一點,無規矩不成方圓,有時候立規矩反而是前進而非原地踏步或是倒退。

“臣,領旨。”涼忱應道,他在入宮前並未與阮邢有過相關的交流,因此並不知道阮邢竟也對此事思量甚多,如今能尋到這個新的出口,足見集思廣益的重要性。

“行了,若是沒有其他事,你就退下吧,朕乏了。”楚嶽峙接過司淵渟遞給他的熱茶,那是王忠不久前送上來的,他喝了兩口,已沒有再聽涼忱多說的意思。

涼忱自是聽明白了楚嶽峙的意思,不管還有沒有事,他都不應該再說了,故而立即便行禮告退,帶著楚嶽峙的口諭出宮去阮府了。

熱茶暖身,楚嶽峙喝完後又跟司淵渟討了顆蜜餞吃,然後才再次看向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楚慎獨,問道:“太子,剛剛朕與涼忱所談,你可有什麼看法?”

楚慎獨跪了良久,小腿已經麻得沒什麼感覺了,額上也出了一層薄汗,此刻又再被楚嶽峙問看法,心中隻覺苦不堪言。然皇帝問話,他無論是作為皇子還是臣子,都不能不答,即便心中已是忐忑萬分,也隻能硬著頭皮答道:“兒臣以為,有關女子地位等事確不能急,涼大人所言更是考慮甚廣,與其強行推動令朝臣與百姓難以接受的律例,倒不如另辟他徑緩緩而治,這些年父皇一直在為此事鋪路,斷不能在此關鍵時刻因冒進而錯棋,並因此而失了民心。”

因實在是乏了,楚嶽峙靠進司淵渟懷裡,審視楚慎獨的目光似蒙上一層薄霧,徐徐呼出一口氣,楚嶽峙不再有意讓楚慎獨被吊掛在半空中滿心的惴惴不安,語重心長地沉聲說道:“楚慎獨,你要記住,無論任何時候,百姓都是最重要的。在朕的心裡,所有百姓都一樣重要,並沒有哪些百姓理當因製度的不完美而被犧牲。製度不完美是統治者的錯,不該由百姓來承擔這個後果。然而,朕與司首輔都不會說你錯,因為從治國上,你的觀點並不算是錯的,你考慮並希望保證更多百姓的利益,這點並沒有錯,隻不過那並不是朕與司首輔所認同的統治之法。每個皇帝都會有自己對治國的理解和做法,朕也相信你在將來想要當一個好皇帝。無論你要如何治理國家,朕隻要求你永遠都不要忘記何為立國之本,也不要去追求成為一個明君或是仁君,因為身為皇帝,你所要追求的不應是區區虛名,而應當是百姓之福國家之安,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圓圓,父皇已經老了,縱使有再多想做的事,也已力不從心,餘下的時間也不足以讓父皇去完成那些未竟之事。你的性子尚算沉穩,再過幾年父皇肩上的這個膽子便會交由你去背負,父皇未來得及去做的事也都會一並交給你。如果可以,父皇很希望,自己能再多撐幾年,把大蘅國治理得更好再把帝位傳給你,但父皇與你舅父有諾在前,你舅父也已經等了太久犧牲太多,父皇不能也不願失信。你剛剛提及的因材施教戶籍改製,是個很好的想法,但這要留給你自己去實施並推動。這個帝位,遠比你想象的要更難坐穩,所要肩負的責任也遠比你以為的更沉重,隨之而來的孤寂也絕非常人能忍受,你,不要讓父皇和舅父失望。”

怔怔地仰首看著楚嶽峙與司淵渟,楚慎獨沒有想到楚嶽峙召他來最終是為了與他說這些話,也從未像此刻般清楚意識到,他的父皇已經年老。父皇與舅父都是他仰望了將近二十年,近似信仰一般的存在,驟然聽到這樣沉重的交待,他明白父皇與舅父都已經不再將他當小孩子看待,同時也不可抑製地感到難過,因為他知道,父皇與舅父是真的準備要離開了。

喉間哽咽,楚慎獨深吸一口氣,俯身向楚嶽峙與司淵渟深深叩首:“兒臣,謹記教誨,定不負父皇與舅父重托。”

司淵渟凝眸看著靠在自己懷裡的楚嶽峙,抬手輕輕攬住了那已經不如從前硬朗的肩膀。

交待給楚慎獨的那些話,想來楚嶽峙也是想了很久,他並沒有什麼要補充;若平心而論,他其實並不介意楚嶽峙在帝位上再多坐幾年,因為對他來說,隻要兩人是在一處,那便足夠,可他也知道,楚嶽峙永遠都把他和他們之間的承諾擺在首位,即便他說沒關係,楚嶽峙也不會對他食言,所以他什麼也不說,隻默默地讓楚嶽峙依靠。

這是他的楚七,心中有百姓,有大蘅國,有理想,更有他。

第161章 有違禮法

十二月初,早朝時由內閣次輔鐘清衡提出,現有的大蘅國律例,與和離有關的部分有失偏頗,故而他提出應對律例做出修改。

第一條,改“義絕”認定標準,夫妻雙方若對本人及其親屬做出任何故意傷害行為,一旦造成實質性身體傷害,便可判為“義絕”,若傷人致殘,傷人者應酌情收監判刑;第二條,若為夫者若強迫其妻與其他男子通奸,抑或為夫者外出三年未歸,婦女前往官府裡請求和離,一旦官府判定符合和離條件,此和離將不必經過夫君或是夫家同意;第三條,民間女子遭拐賣為妻妾之事雖明令禁止,卻依舊有此類違法之事發生,故凡被拐賣被迫嫁入夫家為妻或為妾,經查若情況屬實,此婚姻關係將不予以承認,另,行買妻、買妾之事者將收監判刑,並徹查追捕拐賣之徒,抓捕歸案後罪人販賣人口所得之財歸於受害女子。

在鐘清衡提出此議案後,一度遭到部分朝臣的反對,其中尤以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壬最為激烈。

王壬堅持,女子出嫁從夫,夫為妻綱,為夫者對其妻行教導之責便是有體罰之舉也屬天經地義之事,若以身體傷害為標準判“義絕”,不僅有違禮法更會讓妻不從夫鬨得家宅不安。

對此,鐘清衡當庭辯駁:“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此為三從中的兩從;夫為妻綱,父為子綱,此為三綱中的兩綱;王左都禦史可記得,此綱為何意?沒錯,正是夫應為妻的表率,父應為子的表率。可若是,為夫者以教導之名毆打其妻又或將其妻關起令其挨餓,其妻以此為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又該如何說?再有,為夫者也為夫,他的這些行為落在其子眼中,其子該如何想?他會想,父親做的對。於是日後仿照其父之行,毆打其母甚至囚禁其母令其挨餓,此舉,難道就不有違孝道,有違禮法嗎?

“何為禮法,有禮方有法。荀子有言,‘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律例之法乃國家長治久安的開端,而德才兼備的君子乃律例之法的本源。而何為君子?孟子有道:‘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說明君子應當心懷仁德,懂得禮讓尊敬他人,如此方能為自己贏得同等的敬愛。孔子亦言,‘人而不仁,如禮何’。更說明,仁德的重要性,一個人若是連最基本的仁德都沒有,又怎會將禮製當回事?一個會做出動手打妻子等有失斯文之事的人,若說心中還懷有仁德,王大人信嗎?其他反對鐘某議案的大人,你們信嗎?這樣的人,教導出來之子,恐會有樣學樣地對待其母,行不孝之事,如此,又將禮置於何地?長此以往,君子何在,禮製何在?

“對於實質性身體傷害的程度,自當給出標準,絕非任何傷害都能被判‘義絕’,有明確的規定,又怎會讓妻不從夫家宅不安?在鐘某看來,若是暴行得不到製止,懂君子之道行君子之行的人越來越少,那才當真是有違禮法,動搖國之根本!”

此辯令王壬等人語塞,麵色難看至極地過了一會兒後才紛紛斥言:“你這是強詞奪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鐘清衡絲毫不怒,隻道:“既說鐘某強詞奪理,那便請諸位大人有理有據地反駁鐘某。”

王壬難以反斥,唯有轉而對議案第三條開火,直言無論女子是否因買賣為妻為妾,既已被官府記錄在案,那便是合法的婚姻關係,斷無承認之後再否定之理;且買妻買妾雖有錯,可並非主使拐賣之徒,若是判刑恐此法過於嚴苛。

而王壬的這一番反斥,鐘清衡尚未開口,禮部尚書江晟已先忍不住辯駁道:“王大人怎的此時又不把禮法掛在嘴上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買妻買妾敢問可有遵雙方父母之命?再者,大蘅國律例規定,定婚成婚需是男女雙方自願。拐賣本已違法,買妻買妾便更談不上自願,既是非自願便是違法,即便官府記錄在案,其本質亦是違法,又何來的合法婚姻關係?官府承認的是經過造假的違法婚事,為何不能否定?

“若說買妻買妾有錯卻罪不至判刑,我認為此言差矣。買賣因何而起,正因有買家出價,方有人鋌而走險充當賣家,拐賣者罪不可赦,買者亦然。甚至可以說買者才是拐賣屢禁不止的罪惡之源。當然,我知道王大人一直以來都反對酷法,頻頻以商鞅變法失敗為例證明酷法不可取。然若是商鞅之法當真如此不可取,何以後世不斷以商鞅之法為藍本製立新的律例?荀子言,‘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有此儒學在上,證明禮儀教化為先,律法治理為輔,可若是將禮法不放在眼中,便該重用刑罰禁止這些惡徒的不法之行!王大人身為都察院左都禦史,竟連儒學與律例都不研明,這些年來怕是冤了不少人啊!”

江晟之言把王壬氣得差點便在殿上昏過去,王壬向楚嶽峙下跪懇請三思,表示律例沿襲多年,萬不可輕言改之,更不能輕易動用酷法。

楚嶽峙卻道:“鐘次輔所言,句句在理,禮在法前,何以不能改?若說酷法,這杖八十是刑,牢獄是刑,流放是刑,可如今這判刑標準尚未定,怎的就成酷法了?”

王壬啞口無言,楚嶽峙乾脆讓其就這麼跪著,想通了再起來,其餘反對的朝臣見狀頓時未敢再多言。

至此,鐘清衡提議律例修改得以確立,將在與刑部及大理寺進一步商議,敲定各項細節後頒布推行。

十二月中旬,離正月休朝尚有大半個月,大理寺卿阮邢與內閣次輔涼忱共同提出,今民間有女子從商,其中以寡婦或因為幫補夫家而不得不從商的婦人居多,但在從商過程中,時有糾紛,因大蘅國並無相關律例,即便上報官府也難做定奪,故提案應對女子從商訂立相關律例,讓官府有法可依依例審判。

女子不應拋頭露麵,此乃默認之禮,女子從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