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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嶽臨淵 姬末 4205 字 6個月前

楚嶽峙下的口諭。

幾乎是一瞬間,明清求就意識到,自己隻怕是栽了。

“明閣老,怎麼了?不是要把人證和物證帶上殿嗎?”

楚嶽峙的聲音從殿內幽幽傳來,明清求猛然回過身,站在殿門口往殿內看,跪了一地的大臣,楚嶽峙已坐回到龍椅上,太遠的距離讓明清求看不清楚嶽峙的表情,然而他的整個後背卻都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話已經說出口,不可能收回。

明清求哪怕知道自己再踏入殿內是凶多吉少,也必須要進去,因為他是臣子,從他挑戰皇權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斷了自己的退路。

再次入殿,明清求一步步走回到眾臣的最前方,雙膝一屈跪倒在青磚上,道:“陛下,老臣請旨,將皇長子請到殿上來,當眾與陛下滴血認清!”

楚嶽峙沒有看他,隻是麵無表情地半垂著眼簾,像是漫不經心般說道:“滴血認清,就是要朕自傷,同時還要朕的皇長子自傷。明閣老,可想好了?”

明清求咬牙,叩首道:“老臣隻求維護皇室血脈的正統!”

“眾位愛卿呢,你們,也是如此想的嗎?”楚嶽峙說得極慢,雖說不上是抑揚頓挫,然而每一個字都充滿威壓,令殿內的大臣都感受到了極重的威懾。

之前數位支持明清求的大臣,既害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又害怕若滴血認清真能證明楚慎獨非皇室血脈,自己若不在此刻表態之後會被明清求找麻煩,左右為難之下紛紛麵麵相覷,趴伏在地上偷偷互看,誰也不願意做第一個開口附議的人。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之際,王忠站在殿門口,高聲道:“陛下,鎮國侯司淵渟此前奉旨離京辦案,今順利歸來,於殿外求見!”

明清求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失聲道:“不可能!他明明一直都在宮裡!此時應當已經快死了!”

“哦?一直在宮裡?”楚嶽峙直到此刻才抬起眼皮來,隻是他依舊沒有看明清求,而是掃視底下的一眾大臣,說道:“司首輔何以會一直在宮裡?放著好好的鎮國侯府不住,身為首輔重臣卻竟然能一直在宮中,明閣老,你是在暗示什麼?再者,明閣老又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朕的內閣首輔快死了?”

“老臣,老臣……”乾裂的嘴唇不斷顫唞,就連那布滿皺紋的臉頰都似在顫唞,明清求額角不斷滲出冷汗,汗珠爬出額上的皺紋落在下墜的眼角上,他幾乎要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隻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重複道:“老臣懇請陛下,請皇長子上殿,滴血認親以正血統!”

“明閣老如此堅持,朕,豈有不準之理。”平直的唇線微不可察地掀起一絲弧度,楚嶽峙揚手揮了一下長長的袍袖,道:“傳旨,請皇後司竹溪與皇長子楚慎獨到太和殿來。”

一刻鐘後,幾道身影出現在太和殿外。

皇後司竹溪,身穿朝服,領口為紅衣為深青色,衣上織有翟鳥,頭戴飾翠龍九金鳳四的禮冠,一手牽著皇長子楚慎獨,走進了大殿。

而鎮國侯司淵渟,身穿輔臣朝服,在司竹溪與楚慎獨入殿並走到高台的台階前,方才神色平靜地大步入殿。隻見他麵色雖說不上紅潤,卻也是沒有半分病氣,眉眼精神,那一雙丹鳳眼眸黑沉深不見底,灼灼目光更是教人不敢直視,他是如此的堂堂正正,與一個月多前參與早朝時的樣子,並無半分不同。

安穩地坐在龍椅上,楚嶽峙看著三人進殿,臉上原本冷如寒霜的神情隱隱有了少許說不出來的變化,隻聽他問道:“皇後,你可知朕為何宣你與皇長子到這太和殿來?”

“臣妾知道。”司竹溪牽著楚慎獨轉過身麵對仍趴伏在地上的群臣,清冷的目光從那些心懷不軌的大臣身上一一走過,一字一頓地說道:“臣妾聽聞,這朝上有大臣誣蔑臣妾與人私通混淆皇室血統,更質疑臣妾出身教坊司,不配為後。”

第142章 德行有虧

太和殿內,在司竹溪說完話後,陷入了沉寂。

除了低微的呼吸聲,誰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更不敢開口說話。

本就壓抑的氣氛,也因此而變得更加凝重,無論是空氣還是漂浮的塵埃,都在此刻突然有了能令人直不起腰幾近窒息的千斤之重。

在這令人難以忍受的氛圍中,隻有楚嶽峙是放鬆的,他甚至取出了上朝時不便係在腰間隻能放在袖中的玉佩,夾在指間不斷地翻轉把玩。

“皇後,就由你本人親自反駁明閣老的指控,如何?”楚嶽峙打破了這片一時漫長的沉寂,對司竹溪說話的態度也明顯要溫和許多。

司竹溪並非第一次見明清求,她那雙與司淵渟相似的丹鳳眼直直地望住明清求,眼神雖平靜卻帶有平日裡不顯露的冷厲,她向楚嶽峙微鞠身,道:“陛下,臣妾一向認為口說無憑,萬事都講求證據,與其臣妾在此用言論反駁明閣老,倒不如臣妾直接用事實自證清白。明閣老既要在眾臣麵前,讓陛下與皇長子滴血認清,那麼臣妾也鬥膽請陛下現在就馬上著人準備清水與銀針。為防明閣老之後再指責清水與銀針被臣妾動過手腳,臣妾提議就請這殿上的其中一位大臣與王公公一同去準備。”

“這倒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楚嶽峙手一翻將玉佩握入掌心,而後抬手隨意一指,點了一名稍早前大力支持明清求的大臣,道:“呂安,就你吧,現在給朕起來,去跟王忠一起準備清水與銀針。”

被點名的大臣先是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楚嶽峙竟是點到自己,緊接著便馬上應聲“臣領旨”並試圖從地上爬起來。隻是他在地上跪伏了太久,腿早就麻了,因此還是費了老半天才起得來身,一瘸一拐腳步踉蹌地往殿外去。

明清求是萬沒有想到司竹溪居然不找借口推拒滴血認清,還讓呂安跟王忠一起準備,一時之間心中疑慮叢生,他並不懷疑是自己的消息有誤,卻又想不通司竹溪這是出的什麼招,已經滿額冷汗的臉上不禁又透出一點驚疑不定的神色來。

“眾愛卿也在地上跪了很久了,都平身吧。”楚嶽峙從龍椅上起身,然後走下高台,他像散步一樣走到楚慎獨麵前,旁若無人地蹲下與楚慎獨說道:“皇兒,第一次來太和殿,害怕嗎?”

“不害怕,兒臣是父皇的親生子,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感到害怕!”楚慎獨搖頭,他說的極大聲,童稚的聲音響遍殿內每一個角落。

楚慎獨並非第一次在朝臣前露麵,過去的宴席上,他已經見過很多次殿上這些紛紛開始費勁地從地上爬起的朝臣們,隻不過那個時候,並沒有人敢質疑他並非皇室血脈。

王忠並沒有花太長時間便手持放有一碗清水與銀針的托盤與呂安一同返回,他快步進殿,將托盤舉起,低頭向楚嶽峙說道:“陛下,清水與銀針都準備好了。”

楚嶽峙雖已重新站起,但臉上仍帶著麵對楚慎獨的慈愛之色,他揚手將王忠招上前,毫不猶豫地用銀針刺破指頭,往那碗清水裡擠落兩滴鮮血,然後又俯身將楚慎獨一把抱起,對他說道:“來,自己動手吧。”

楚慎獨是膽大的,在明顯變得愈發緊繃的氣氛中,他伸出小手拿起另一根銀針,眼也不眨地刺破自己的指頭,雖然痛得瑟縮了一下肩膀,但還是咬著唇往那碗清水裡也擠落了血滴。

空氣與時間都似在楚慎獨將血滴擠落水中的刹那間有了凝滯。

楚嶽峙看都沒有看那碗已經被血染紅的水,道:“端去給明閣老看。”

“奴婢遵旨。”王忠趕緊幾大步走到明清求麵前,將那碗水呈給明清求看。:-)思:-)兔:-)在:-)線:-)閱:-)讀:-)

隻見那碗水中,略稠的血滴正在緩緩化開,而楚嶽峙跟楚慎獨各自的血滴,也在化開的過程中,理所應當地融合到了一起。

血滴相融,是為親生子。

明清求瞬間臉色大變,一個趔趄年邁的身軀便差點摔倒在青磚上。

楚嶽峙這時才又再看向明清求,說道:“明閣老,如何,朕與皇長子的血,可有相融?”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明清求死死地盯著那碗水,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他不相信,楚慎獨出生的月份分明就不對,這血滴應該不能相融才對!

“王忠,端去給其他大臣看看。”楚嶽峙邊說邊抱著楚慎獨走過去,繼而對明清求說道:“明閣老,你是不是想說,朕的皇兒出生的月份不對?”

明清求霍然抬眼對上楚嶽峙令他徹骨冰寒的目光,同時間那一大一小相似得根本就讓人難以懷疑非父子的容貌也映入他眼中,他猛地喘了一聲,聽到楚嶽峙以極輕的聲音對他說道:“明閣老,讓朕提醒你一下,當年朕還是親王時,因那罪臣方本和之子方知禮被殺一案,曾被軟禁在安親王府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朕曾召教坊司的一眾藝妓到府上。不若明閣老好好猜猜,朕與皇後是何時開始的,當年到底是湣悼帝想羞辱朕才將皇後賜給朕做安親王妃,還是朕自己主動向湣悼帝懇請賜婚。”

這話,楚嶽峙既是說給明清求聽,也是說給他懷裡的楚慎獨聽。

已經足足過去了八年多,為了不讓楚慎獨的身世暴露,更為了若有朝一日楚慎獨的出生月份終究會被有心人泄露並利用,他早在登基之初就開始做準備。

司竹溪當年在安親王府上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是事實,已不需要他再另外去製造證據,但在司竹溪回宮之後的侍寢記錄他早已悉數抹去,並另外重新添了幾筆後來司竹溪又曾再到安親王府獻藝的記錄。若是明清求查得再深一點,看到了那些記錄,或許就不會如此著急莽撞地行事了。

他和司竹溪以及司淵渟有共識,無論如何都不讓楚慎獨知道自己其實是楚嶽磊之子,因此必定要準備好所有的證據,讓謠言起來時哪怕是楚慎獨自己去查,也會因為那些證據確信自己就是他的親生子。

這世上,有些真相是沒有必要被知道的,對於他們以及楚慎獨而言,楚慎獨是楚嶽磊之子便是那個要被永遠埋葬的真相。

王忠將那碗水給那些隨明清求一起質疑過楚慎獨的皇室血脈的大臣們一一看過,他們在看到那碗血滴已經徹底融合的水後,都不禁白了臉,官服裡的中衣轉眼就被汗濕濡,一個接一個地膝蓋發軟不堪負重地又再一次跪倒在青磚上。

“除了滴血認親,還有一種驗證的方法,叫滲骨法,將血滴在死人的骸骨上,若血滴能滲入骸骨便證明兩者之間有血緣關係。”楚嶽峙像是要殺人誅心般,抱著楚慎獨漫不經心地說道:“明閣老接下來,是不是打算讓朕去死一死,好讓人剔去朕的這身血肉隻留下骨架,再讓朕的皇兒來將血滴到朕的骸骨上?”

玩笑一般的口氣,可說出口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讓殿上的朝臣們都心生恐懼。

原本矍鑠的明清求在這短短幾個時辰內仿佛又再老了十多歲,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