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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嶽臨淵 姬末 4146 字 6個月前

也不是老臣說了算。隻是如今這些事,從來就不是從老臣這裡開始的,換一個人來,依舊會做出和老臣一樣的選擇,而老臣至少在貪的時候並未耽誤正務。老臣敢問,安親王與司公公如何保證,下一個坐上戶部尚書之位的人,不會如老臣這般貪,又能有老臣這般能力?便是那人口拐賣之事,由來已久,難道把老臣殺了,人口拐賣之事就能終結嗎?”石槐句句詭辯,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悔意。

楚嶽峙盯著這個在朝為官數十載的半百老人,聽著他的荒唐之語,緊捏手中的純金核桃,怒極而笑。

第64章 背道而馳

審訊室裡的燭火在牆上映出搖曳的影子,跪在地上的半百老人身後拖出了一團巨大的黑影,與之形成對比的,則是司淵渟與楚嶽峙各自位置下那集中的影子,而衛雲霄站在楚嶽峙身後,無限接近於黑暗卻又始終立足於光明中。

“不是從你開始,你便能心安理得地繼續那些惡行,你自己行惡便認為旁人也會如你一般,有意思,你的話可真有意思!”楚嶽峙站起身,純金核桃被他重重地叩到案桌上,砸出了深刻的坑痕,楚嶽峙因心中荒誕與怒意而大笑,眼中都滲出了濕意,大笑過後,他走到石槐麵前,道:“貪的人,確實不如你,可不貪的人,一定能將你所能做的正務做得更好!你若真的有能力,就該為百姓著想,而不是從本來就生活艱苦的百姓身上攫取不屬於你的錢財!旁人貪不是你貪的理由,旁人開始的惡行更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堤壩修繕偷工減料,這幾年多少百姓因此而亡;人口拐賣多少百姓的家因此而散,多少無辜的清白女子慘遭蹂躪生不如死;一切惡行雖非由你而起,可你的縱容以及同流合汙,卻加劇了惡行的發展與惡化,導致出現更多無辜的受害者,而你,卻竟對此無動於衷。本王倒是很想知道,你為官的初衷是什麼,這朝堂於你而言又是什麼?”

“初衷?安親王問此話,不覺得過於天真了嗎?能站上朝堂的官員誰不是背靠家族或攀附權貴,誰會去關心百姓如何,安親王,司公公,兩位可曾下過地種田?可曾在街上吆喝買賣?都沒有吧。安親王生來便是皇子,司公公出身名門望族,饒是曾一朝落難,如今不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談什麼民間疾苦,兩位當真體會過嗎?不論是老臣還是方尚書,還有這次落馬的官員,我們無非是不想做任人宰割的螻蟻,所以想儘一切辦法向上爬,爭取自己渴望的權力,獲得比旁人更高的地位,享受更多的榮華富貴。”石槐似乎對於楚嶽峙所說的話感到很不可思議,皇權之下,高位之上,誰還會想百姓如何,百姓不過是百姓,大蘅國內有那麼多的百姓,既不會死絕,又何必費心去在意,隻要保證站在高處那些手握權力與富貴的人不倒便足夠了。

為國為民?不過是說來騙百姓的好聽話罷了,誰又真的會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百姓大多愚昧無知目光短淺,他們在乎的不過是溫飽,隻要讓他們看到一點好,就會盲目追隨,縱使有反思與反對的聲音,也會很快被淹沒在浪潮中再不見蹤影。

“這世上,難道會缺有誌之士嗎?可安親王看看,所謂的有誌之士如今都在哪兒?他們出頭了嗎?”石槐轉頭看還在一旁坐著,一臉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看的司淵渟,道:“司公公,您的父親與祖上確實都是賢良之士,可司家最後落得什麼下場?問斬流放,而您,堂堂尚書之子,如今不也成了以色侍人的掌印太監,您這些年是如何上位的,這中間又害了多少人,將多少人的屍骨踩在腳底下,自己可還記得?”

“若老臣猜得不錯,安親王與司公公如今想必關係匪淺,陛下大權旁落,安親王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頭,才會開始再度涉政。”石槐到底是在官場浸%e6%b7%ab大半生,在黨派之爭中更是八麵玲瓏,否則也不可能當上戶部尚書,對於朝堂上的微小變化與不尋常之處極為敏銳,“老臣如今已年老,倒也不打算提出什麼過分要求,不過是想與安親王還有司公公做個交易,老臣願意供出所有參與過此二案的達官貴人,手中所持有的證據自然也會交出,作為交換,請安親王與司公公留老臣一命。”

“石尚書說得不錯。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石尚書為官多年官至正二品,看來是深諳此道。”司淵渟又再端起了那杯還熱著的茶,一手端著碗托與茶杯,一手將茶蓋拿起拂開茶麵上的茶葉,啜飲一口潤了潤喉嚨,道:“司家倒台,當年不少大臣都看了笑話,也都紛紛上來落井下石多踩了幾腳,這段過往的確讓咱家清醒了許多,也領悟了在那之前不曾理解的一切。君子不黨,其禍無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道義失之無懲,禍無解處必困,君子莫能改之,小人或可諒矣。”

所謂君子,不願結黨營私,遇到災禍時便陷於孤立無援之境;而小人因利而聚,為利益而相幫;小人做事全無道義之心不會得到懲治,君子卻困在災禍與莫須有的罪名中無人援助無法脫身;君子空有道德感與極高的價值觀,卻往往無力改變殘酷的現狀,可小人卻會因其為利益而發展起來的關係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與理解。

司淵渟手上一動,將指間拿著的茶蓋摔到了地上,他抬眼看了一眼麵色霜冷的楚嶽峙,極淡地對石槐笑了笑,繼續道:“要說咱家以色侍人,倒也不錯,畢竟安親王確實很喜歡咱家這張臉,不僅安親王喜歡,這些年還有很多人都很喜歡咱家的臉,也幸得這麼多人的喜愛,叫咱家知道了這張臉可被利用的重要性,才沒有一時衝動自毀容貌。這些年咱家如何上位,說起來也離不開諸位朝臣的教導,畢竟咱家入宮當太監時才十四歲,若非後來當上秉筆太監,在諸位朝臣身上學到許多,怕是現在也坐不到掌印太監與東廠提督的位置,關於這點,咱家可得好好感謝諸位朝臣,給了咱家這許多機會曆練。”

手上傾斜,在石槐因一時摸不準他說這些話是何意而略有疑惑的注視中,司淵渟將茶杯裡的茶水與茶葉也潑到地上,道:“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這道理,當年父親未有教導,咱家也是走了許多彎路才知道這道理的重要性。”

治國也好治臣治民也罷,智慧與身周的一切人和物都需得利用起來,人、物皆儘其用而棄,否則也不過是空有一腔熱血空談理想,尚未做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便已倒在了無能為力的血泊中。

鬆手,最後的茶杯與碗托也都砸碎在地上,司淵渟將兩手交握置於身前,對石槐道:“石尚書能活多久,取決於石尚書能供出多少人,交出多少真正有用的證據。石尚書也知道,咱家向來不留無用之人,隻要還有價值那石尚書還會是咱家手上的一杯茶,可若是沒了價值,那便是灑了摔碎在地上,咱家也不會有半分可惜,更不會多看一眼。”

石槐眼中浮現喜色,他掃了一眼沉默不語站在他跟前的楚嶽峙,叩首道:“安親王與司公公願意留老臣一命,老臣自當把該交待的都交待清楚,定不教安親王與司公公失望。”

司淵渟揮揮手,道:“帶下去吧。”

拖地的鐵鏈聲隨著石槐被侍衛帶走而遠去,審訊室內一時之間陷入了長久的靜默中。

楚嶽峙不開口,司淵渟也就不言語,最終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人,卻是衛雲霄。

“司公子,傅……皇甫良禎的父親和皇甫氏,就是被這個人陷害至滅門的嗎?”衛雲霄臉色鐵青,從石槐被帶進來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忍,傅行雲從未向他提及過自己的過往,欺騙他的那兩年不可能說,身份揭穿以來的這段時間也不曾向他有過半句辯解,關於皇甫良禎的過往,都是他自己去查清的。

“是。”司淵渟抬眼以一種看穿一切的眼神看著衛雲霄,說道:“不要想著擅自動手殺了石槐,你這樣做皇甫不會感謝你。現在石槐活著,比直接認罪伏法要更有用。”

楚嶽峙走回到案桌前,伸手又再拿起了那對純金核桃,黃金打造的核桃無比堅硬,即便是被他重重叩到了案桌上,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他將那對核桃在掌中盤了又盤,又過了許久才終於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與其我費時費力去查出那些犯下罪行的人,倒不如暫時留下石槐的命,用他給的證據揪出那些買女子的富賈與官員,再通過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追查出真正操作買賣的惡徒,解救那些被拐賣的受害女子。”

戶部的確通過改戶籍從買女子的買家處再收取錢財,可戶部並不是人口拐賣的源頭,隻是後來才參與進來讓這樣的罪惡更係統的其中一環,無論是戶部還是買家都隻是冰山一角,要想查人口拐賣,是要通過戶部往下查,一層一層的將遮羞布揭開,找出藏在底下實施搶拐女子的那些賣家,如此才能真正打擊懲惡。

楚嶽峙能明白也能理解司淵渟的做法,他隻是感到難受與惡心。

石槐享樂多年,對自己所犯罪行連半點羞愧都沒有,甚至沒有將百姓放在眼裡,然而現在他們卻還要與這樣的人做交易,保其性命。而這,無疑與他所信奉的正義與公理背道而馳。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楚七,你應當知道,像石槐這樣的人,早已失了道德感,是非價值觀也與你有所不同,他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半分悔意,便不會因你的三言兩語而被感化。與其爭辯,倒不如讓他發揮餘下的價值,去救那些等待被解救的人。”司淵渟知道楚嶽峙不會喜歡這樣的利用,然而,這才是現實,與徹底的惡人講道理講理想毫無意義,相反,利用他們去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更有效的做法。

罪惡之人的死,隻能帶來一時的痛快以及過後無儘的空虛,而更多時候,讓這些罪惡之人活著卻能讓他們汙穢不堪的生命多一點意義,哪怕這樣的贖罪本質上是一種交易。

司淵渟起身,輕聲說道:“法不欺人,欺人者,人也。朝堂之事,本就肮臟,我之前也與你說過,你不想做的事我會替你做,你沒必要讓自己變得與我一樣。”

楚嶽峙麵色略顯冷肅,他知道,自己此刻所感受到的抑塞撕扯都是司淵渟早在多年以前便曾經掙紮過的痛苦,對司淵渟而言,這是最慘痛的血訓。

直直望入司淵渟那雙不躲不閃的黑眸深處,楚嶽峙回道:“帝位是我自己要去奪的,既然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我便沒有期望過自己還能是個清清白白的賢人。這世上,本也沒有至死無垢之人,我楚嶽峙,不求當聖人但求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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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取舍定奪

衛雲霄回到郊外的住處,就在前院緊閉的木門前見到了傅行雲。

傅行雲自從回歸到死侍的身份後,就再也沒有穿過雅服,每次出現都是一身黑色勁裝。衛雲霄無論見多少次,都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