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整齊的食材,飄著辣椒的麻辣湯底和紅色清新的番茄湯底在鍋裡散發著鮮香;已經餓壞的眾人終於坐下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他們叫了兩箱啤酒,各自斟滿杯,童憲站起來說:“第一杯敬我小姨,生日快樂!”
眾人便也跟著站起來整齊地喊:“小姨生日快樂。”
頗有一種小學生上課時喊老師好的乖巧。
春夏與大家碰了杯,道:“謝謝。”
在一年之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和這麼多男孩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心裡竟然是不討厭的。
喝完一杯,童憲又給自己滿上,舉起來:“第二杯敬老陸。去年還跟我們在一塊浪呢,一轉眼,事業都做得有模有樣了……”
他歎了一聲,似乎頗有些感慨。
“你要哭嗎?”陸壹問。
童憲瞪眼:“我哭啥?”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被老八傳染了。”陸壹心有餘悸似的摸摸%e8%83%b8口,“你繼續。”
“傳染個屁,我對老八的病毒免疫。”氣氛都被他搞沒了,童憲乾脆放棄,“不說別的了,祝你票房大賣!”
熱熱鬧鬧的一頓飯,一直吃到傍晚。
大家喝得都不少,還被毫無人性的陸工頭催著打掃衛生,洗碗、擦桌子、拖地,乾完活兒才被放出門。
一塊放出來的還有幾袋垃圾,和一堆氣球。
於是一幫人提著垃圾袋,把氣球綁成幾束,小朋友一樣舉在手裡,浩浩蕩蕩地占滿了兩部電梯。
到了樓下,把垃圾一丟,氣球一股腦全塞給了偶然經過的小男孩。
小朋友抓著怪叔叔們送的足足五十多個氣球,茫然的小身影在秋風裡微微有些不穩。
隻見那些怪叔叔們走了幾步,忽然有人懊惱道:“哎,蛋糕還沒切呢!”
樓上,陸壹也喝得有點暈了,關了門,把自己當個一米八的掛件,掛在春夏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走。
春夏去關廚房的門,他跟著;去客廳撿掉在地上的抱枕,他也跟著彎腰,春夏直起身的時候被壓著,差點起不來。
陸壹直起身,把她也一起扶起來,厚顏無恥道:“你是不是故意彎腰的?我硬了。”
“……”
春夏沒理他,走到衛生間門口,陸壹還在她背上掛著。
她轉過身,陸壹趁機親了她一口,這才把自己從她身上挪開。
等春夏再出來時,客廳裡昏暗一片,窗簾都被拉上了。
八音盒清脆的樂聲響起,陸壹模糊的身形端著蛋糕,在躍動的燭光後走向她。
他的瞳孔映著光,像星星落在裡麵,卻又比星星還好看。
“生日快樂,姐姐。”他輕聲笑著說,“許個願望吧。”
春夏閉上眼睛,很快便睜開眼,吹滅了那根蠟燭。
黑乎乎的,眼前陸壹的輪廓依稀能辨認。
“你許的什麼願望?”他問。
春夏打開燈,不說。
陸壹一手端蛋糕,一手牽著她走到客廳。
蛋糕是伯克利甜品師的新作,海鹽芝士奶茶千層。一層層雞蛋布丁,夾著紅茶奶油、水晶珍珠和芝士,頂上鋪了一層百利薄脆片,內容相當豐富。
陸壹用叉子挖了一塊,喂給春夏,看著她張口吃掉。
“好吃嗎?”
很甜。春夏點頭:“嗯。”
“那我也嘗嘗。”
陸壹說著,又挖了一塊,卻再次喂到了春夏嘴邊。
春夏看他一眼,“你吃吧。”
“你先吃。”陸壹堅持。
春夏張口吃掉,下一秒陸壹的腦袋便湊了過來,按著她的後頸,舌頭從她口中卷走了那塊蛋糕。
“真好吃。”他認真評價道。
“……”
春夏自己拿了一隻叉子,不讓他喂了。
陸壹瞅瞅她,說:“我明年的生日願望已經許好了。”
他一臉“你快問我我很想說”的表情,春夏便配合地問:“什麼願望?”
他眨了眨眼睛裡,滿含著小期待:“希望你叫我一聲哥哥。”
他在這件事情上,真的是永不言棄。
春夏收回視線,低頭吃蛋糕。
“再給你九個月時間準備。到時候你要是不叫——”陸壹“哼”了一聲,“反正我還有八十多個生日呢,慢慢跟你耗。”
網絡漫畫《野》的同名電影高調宣布投入製作,是不久之後的事情。
不出陸壹的意料,出品公司的其中一家是蔣家控股。至於究竟是蔣明若的報復,還是蔣家二老的小動作,已經無關緊要。
《奇紀》的製作進展順利,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成片完成時,已經是陸壹與春夏一起度過的第四個生日。
陸壹中午和文化局的人一起吃了頓飯,陪著喝了點酒,送走幾位領導,便打車到二環的一個藝術培訓機構。
是從前的素描老師跟朋友一起做的,邀請已經紅透半邊天的夏木大大去給孩子們講課。
說是講課,也不教什麼專業知識,大約也就是往小朋友的心裡栽一棵希望的種子,再澆灌點雞湯,給他們一個,將來也能成為大畫家的信念。
陸壹都沒想到春夏會答應。
以她的講話頻率,這堂課怕不是要站在講台上,和小朋友們比賽誰先說話誰就輸。
看時間夏木大大的“講座”還沒結束,陸壹打算去蹭半節課聽聽。
素描老師來找過春夏好幾次,她以前做人體模特受過老師的照顧,最後答應了。
內容是老師安排的,隻是分享一下自己的畫畫經歷,沒什麼難度。
春夏隻是不愛說話,也不是啞巴,一路按照提綱講下來,隻是因為講話太簡潔,提前二十分鍾就結束了。
這個班都是還在念初中的孩子,一半都在追《奇紀》的漫畫,春夏講完,走下講台時,一雙雙眼睛依然崇拜地追隨著她。
“老師,哦不是,夏木大大!”一個胖小子踴躍地舉手,屁股已經忍不住先離開了凳子,“能不能劇透一下《奇紀》的大boss什麼時候出來?”
如今的畫室與從前的老房子大不相同,寫字樓裡自己做了隔斷分出來的教室,三麵都是玻璃。
春夏正要回答,餘光中一道身影出現在左側靠近大廳的玻璃外。
她頓了一下,說:“很快。”
春夏走出教室,孩子們也下課休息,嘰嘰喳喳地湧出來,許多好奇的目光向這邊投過來。
許久未見的蔣明若站在玻璃前,身後還有一個個頭近兩米的外國保鏢,耳朵上別著藍牙耳機,交叉雙手一臉冰冷地立在那裡。
蔣明若穿著很寬鬆的運動長衣長褲,頭發剪短了,模樣乍看與從前並無不同,但細看之下,卻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以前那種自信飛揚的光彩消失了。
“好久不見啊。”
她慢慢向春夏走了兩步,似乎是想要微笑,但是麵部肌肉有些不自然。
她的手術看起來很成功,但總歸還是無法全然恢復最好的狀態。
春夏停頓了好幾秒鍾,才沒什麼表情地回應:“好久不見。”
“昨天是陸壹生日吧?我剛回來,這些天忙得要死,差點給忘了。每天有數不清的人要來看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蔣明若有點厭煩似的,但很快又收斂起來,“改天補個生日禮物給他。”
“沒必要。”春夏說。
兩人之間虛假的“老友闊別重逢”般的氣氛,一下子被這四個字撕碎了。蔣明若臉色驟變,那是一種即將爆發的前兆。
那一瞬間,幾乎能讓人想象到她在病床上抓狂發瘋的模樣。
但她竟然忍住了。嘴角的肌肉奇怪地抽[dòng]兩下,聲音裡帶著怨懟。$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什麼意思?沒必要是什麼意思?我給陸壹禮物,你憑什麼替他拒絕?”她很憤怒,身體都在明顯地發抖。
春夏默然。
“怎麼,你還在恨我?我變成這樣我怪你了嗎?陸壹帶你走的時候我在那裡叫救命你聽到了嗎?”
蔣明若漸漸地失控,歇斯底裡地吼起來,“你知道被火燒的時候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做了多少次手術受了多少罪嗎?我的手,我的臉,我的人生,全部都被毀了!可是我怪你了嗎?你有什麼資格這麼恨我!”
春夏沉默地看著她發洩完,慢慢恢復理智,隻是瞪著她的那雙眼睛充滿了屈辱和恨。
“陸壹救了你,卻不救我,你很得意吧?”蔣明若聲調低了很多,有些微哽咽,也有些微咬牙切齒,“我和他那麼多年的感情,他卻眼睜睜看著我……”
她說不下去。
沒人知道她在火中備受煎熬,卻隻能看著陸壹抱著春夏離開,是什麼感受。
“他不知道你在那裡。”春夏道。
當時的情況,他也隻能救一個出來。
何況,救人本就不是他的責任,憑什麼要求他冒著危險沖進去救她們?
“得了吧,”蔣明若嗤了一聲,“你不用假惺惺地在這裡扮好人,我傷成這樣,你心裡高興死了吧?”
“不值得高興。你對我做過的事,又不是受傷就能一筆勾銷。”春夏的神色太過平靜,落在蔣明若眼裡,便更像嘲諷。
蔣明若沒讓他她把話說完,覺得很可笑似的,哈哈兩聲,“我對你做的事……你到底受了什麼傷害?你有少一根頭發嗎?”
她舉起自己的右手,露出高度仿真的義肢來。但再逼真,再隻能,畢竟也是假的,一眼能辨認出來。
“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
春夏沒說話。
蔣明若收回去,憤恨道:“是我受傷,別把你自己當成受害者,受傷害的是我!”
“何必呢。”春夏安靜地看著她。
蔣明若愣了下。
“就到此為止吧。”春夏說,“我不想見到你,你也不會想見到我,所以,別再出現。”
她有私心。
她不想蔣明若出現在陸壹麵前。
她不想陸壹內疚,更不想他難過。
這裡的爭吵早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整個辦公室都很安靜,默默地留意著,以免口角演變成肢體沖突。
春夏不明白蔣明若這趟來的意義,帶了一個很有威懾力的保鏢,卻不是來對她進行打擊報復,看起來倒更像是給她自己壯膽撐腰。
要是來吵架,那麼最終也沒討到什麼便宜。
春夏看著蔣明若轉身,背影帶著憤懣和不甘離去,被高大的保鏢隔絕在辦公室入口。
春夏在原地站了片刻,正要抬腳,那裡再度冒出一個人影來。
她幾乎是本能地心下一緊。
——這種感覺她很少有過。
陸壹迎著她的視線走來。
三年的時間讓他的眉眼深刻了幾分,身上多了點成熟的味道,但骨子裡仍是那個春風一般的少年,一見到她便是笑,眼底蘊含熠熠光彩。
“這麼早就結束了?”
陸壹瞥了眼旁邊已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