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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口中的“魔頭”正從他們身邊走過。

隻是那人身上半分靈力都沒有,衣衫襤褸,發絲淩亂,沾染著血汙的麵龐自帶一種駭人的氣質,加上一身濃重的血腥氣,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厲鬼。

讓人心底發寒地遠離了些。

青琅並未給他們什麼眼神,隻是往前走了。

不是他不殺長柏,隻是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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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間,青琅不眠不休,步履不停,一直往西走。

他踏過汙泥,也走過戈壁,淌過河流,也跨過海洋。

青大槐給的防護神器已經個個變得破敗不堪,再無功用。

薔露給的藥物一百年前就已經用儘,半分不剩。

醫神給的好運符已經薄如蟬翼,氣運微弱。

他右手破了個窟窿,幾乎要露出森森白骨。

他左腿斷了根骨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有妖獸將尖牙刺入了青琅的%e8%83%b8膛,斷了進去,長到了肉裡。他每一次行進,那尖牙都要磨他的血肉,刺他的骨頭。

他在沙漠裡行走,頭頂是烈日,腳下是黃沙。

疲憊,炙熱,乾渴。

呼吸聲都變得嘶啞起來,喉嚨裡好像有團火在燒。

風沙刮過來,將他整個人包裹,散去之時為他留下了一身黃沙。

衣服上本來就被汗水與血跡染濕,如今又粘上了沙,便重了數倍。

沉重的衣服將他往下拉,再往下拉,好像要拚了命地將他拉到厚沙裡,拉到地底下。

他腳步一深一淺往前走,眼前已經變得暈眩,終是一腳踏空,跌在地上難以爬起。

他抬頭看向前方,可前方一望無邊際。

黃沙漫天與灰茫茫的天相連,看不見終點,也看不見其他的任何色彩。

眼皮也變得沉重,拉著他想要沉睡。

青琅喘著氣,掏出了%e8%83%b8口的那顆紅寶石,乾枯皸裂的嘴唇貼了上去。

於是他便重新有了力氣。

他掙紮著爬起來,重新朝前走去。

鳳寧心臟上原本係的那根繩子已經斷裂了,青琅就換了一根鐵鏈係了上去。

每走一步,每動一下,那鐵鏈就會磨著他的脖頸,磨出紅痕,磨破皮,磨出血,與他的血肉融在一起。

青琅卻很喜歡這種痛感,這讓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鳳寧的半顆心臟還在,鳳寧還在。

這似乎無邊無際的沙漠也隻不過走了上千個日日夜夜就走到了底。

前方出現了綠洲,也出現了湖。

青琅俯身喝水,卻透過潔淨的湖,看清了自己狼狽疲倦的模樣。

他被曬得很黑,臉上也曬破了皮,原本光潔亮麗的魔角,如今變得黯淡十分,像是農夫手中的鐵具。

衣服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色彩,破敗襤褸。

於是他便放縱自己稍停了片刻,踏入那個湖裡,將自己洗了個乾淨。

湖水將他洗淨,帶走了他傷口上的血漬,也帶走了身上的汙泥。

這片乾淨的,柔軟的湖水帶給了他片刻的安寧,好像是鳳寧在擁抱他。

可心中的安寧很快又滋生出了負罪感,那些情緒如藤蔓一樣將他包裹纏繞,讓他無法呼吸。

安寧?

……他怎麼安寧?!

鳳寧仍躺在棺中,他怎能安寧?

他又猛地睜開眼來,離開了這片水,濕淋淋地咳著血,腳步踉蹌地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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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不知道天命神君長什麼模樣,鳳寧見過天命神君,可青琅從未問過他。

倒也不是沒想問過。

鳳寧被他鎖在密室的時候,密室被開了兩個窟窿的時候,他們二人難得融洽的時候,青琅也會偶爾,偶爾想要問問鳳凰,問問三千年前那個天命神君的預言。

可他從未開過口,因為那個時候,他隻要一想到鳳凰,就嫉恨得心尖發顫。

如今,青琅看著遠處無邊無際的高山丘壑,摸了摸自己被鷹鑿了個窟窿的肩膀,又想起了鳳寧。

鳳寧曾用了一千年才尋到了天命神君,身體虛弱得差點被鷹啄食。

他現在走過的每一條路,都是鳳寧曾經走過的路,他如今遭的每一個罪,都是鳳寧曾經遭過的罪。

他不過走了五百年,可鳳寧走了一千年。

他找天命神君是為了複活鳳寧,鳳寧找天命神君是為了複活鳳凰。

青琅現在一點兒都不會嫉妒鳳凰了,真的。

即便鳳寧曾經愛過鳳凰,可如今愛的人是他,鳳寧思念了他五百年,還為他生出了半顆心,如今又為他而死……他哪裡還有臉去拈酸吃醋,同一個幾萬年前的鳳凰計較。

他隻是心疼鳳寧。

心疼鳳寧等鳳凰等得那樣苦,心疼鳳寧找天命神君找地那樣累,也心疼鳳寧到死都沒有等到鳳凰。

青琅想,如果鳳寧活過來了,鳳凰也複活了,他甚至不介意三個人一起生活。

……

好吧,還是有一點點介意的。

如果鳳凰一直是鳳凰,不會化成人形摻和到他和鳳寧中間就好了,這樣的話,他可以權當自己和鳳寧養了個靈寵。

青琅這樣想著,竟也難得扯著唇角笑了起來。

可是笑容又很快散去了。

他靜靜地看著前方,在心裡說:

隻要鳳寧能活,讓他做什麼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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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又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珠石子一樣,落到人身上,砸得人生疼。

青琅仰頭在雨中站了一會,又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

“你不避雨嗎?”有個聲音忽然喊道。

青琅沒轉頭也沒回話,繼續往前走了。

那人卻不依不饒地追上來,打著傘跑到他麵前:“雨下得好大,你不避雨嗎?旁邊就有能避雨的山洞。”

青琅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了。

“你為什麼不躲雨?”那人追著他問。

青琅終於開了口。

他好長時間沒有說過話了,因此說話時聲音沙啞得不行,像是喉嚨裡揉了顆黃沙:“……我要趕路。”

“下雨也不休息嗎?”

“不休。”

“晚上也不歇息嗎?”

“不歇。”

“你會停下來吃飯嗎?”

“不吃。”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彎著眼睛笑了起來:“是這樣啊,怪不得你這麼快就找到了,僅用了五百三十四年。”

青琅腳步猛然頓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可那人卻沒再繼續同青琅對話,隻是打著傘,往山洞裡走了。

青琅慌忙抓他的肩,卻沒抓住。

那人步子明明看起來不徐不疾,青琅卻跑著也沒趕上。

“天命神君!”

青琅一邊跑,一邊嘶啞著喊他。

那人站在洞%e7%a9%b4裡,轉頭看著青琅,笑了笑:“我不是天命神君,這位才是。”

他在旁邊指了指,便化成一顆水珠,消失無影了。

青琅慌忙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可那裡卻空無一人,隻有一盤棋局。

“天命神君?”青琅緊張地喊道。

空氣靜了半晌。

棋局上麵的棋子忽然動了動,然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讓我看看,那半顆心。”

那人聲音很奇怪,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似的。

青琅手忙腳亂地把自己脖子上那掛了五百年的紅石頭拿了下來,可他正準備拿給那棋盤看,卻又猶豫了。

一是他不知道該放到哪裡,放到棋盤上嗎?

二是……他並不確定麵前這盤棋就是傳說中的天命神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萬一這是個妖呢,萬一是個想要騙了他,吞掉鳳寧那半顆心的妖呢?

天命神君卻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不用給我,你拿著,便好。”

心中那些不信任與懷疑被人戳穿,可青琅卻沒有心思去羞愧。他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捧著鳳寧的那半顆心讓他瞧,然後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題,說明自己的來意:“天命神君,晚輩來是想尋到另外半顆心。”

棋盤上的棋子忽然立了起來,懸成了個長繩,豎在半空裡,長繩的末端探著身子,碰上青琅手心那塊紅石頭。

摸完那顆紅石頭,那些棋子又重新嘩啦啦落回了棋盤。

棋子掉落的聲音很清脆,卻又有些不連貫。

青琅這才發現,原來這天命神君說話的聲音和棋子掉落的聲音如出一轍。

天命神君道:“那半顆心的下落,我不知,你知。”

青琅愣住:“我如何知道?”

天命神君:“你手中這半顆心,會指引你,找到答案,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青琅立刻輯禮:“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天命神君:“但是你這具軀體,太沉,過不去。”

青琅還未明白他的意思,就見那些黑白棋子又扭動了起來,重新變成一根繩子,然後伸進了青琅的乾坤袋裡,從裡麵勾出來了兩樣東西。

是醫神給的好運符和金金給的鳳凰羽。

天命神君:“這個,不錯。”

說罷,一團火就忽然燃起,將好運符和鳳凰羽一同燒了起來。

下一刻,那團火就被天命神君一把扔到了青琅身上。

明明隻是很小的一團火,青琅卻忽然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燒著了。

皮膚被燒焦的氣味傳來,身體的每一處都疼得令人難以忍受,他甚至能感覺到先被燒著的是他的皮肉,然後才是他的骨頭。

眼前變成一片火海,無邊無際的火,漫山遍野的火,好像他整個人都落到了火裡。

可恰在這時,鳳寧那半顆心卻忽然漂浮到了空中,發出了比這火更豔的光。

它不斷的向上飛,想上飛,好像要脫離青琅的視線。

“不要!”

青琅淒厲地喊著,一把將那半顆心緊緊抓到手心裡。

隨即,他陷入一片黑暗。

可在意識消失之前,他聽到天命神君說:“去吧,祝你好運。”

.

青琅醒來的時候,渾身都疼得像是被碾壓過一般。

但疼痛之中,他又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好輕好輕,好像隻有靈魂漂浮在了空中。

他艱難地睜開眼,然後看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這裡灰蒙蒙的,像是剛下過雨,遠處的每一座山每一片雲都看起來很奇怪,很原始,像是未曾遭到切割的浮冰。

這裡時不時會飄過奇怪的霧氣,可這霧不是仙界的仙霧,更不是魔界的濁氣,更像是靈力與濁氣的混合。

四周很靜很靜,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

可除了人的聲音之外,青琅甚至聽不到其他生物的聲音。

這裡有樹,可樹上卻沒有昆蟲。

這裡有草叢,可草叢中卻沒有蟋蟀。

這裡有天空,可天空中卻沒有鳥雀。

這裡剛下過雨,可依舊很熱很熱。

青琅抬頭一瞧,忽然呆住了。

一,二,三,四,五……

漸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