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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紅英 橘子霜 5367 字 6個月前

她推開門,裡麵落葉滿徑,四周隻有秋風吹動枯葉的輕微細碎聲音,人走上去,“哢嚓哢嚓”葉脈莖片斷裂的聲音清脆入耳。

她抬腳漫無目的地走著,抬頭一看,楓樹露出枯瘦的枝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從前居住的院落。

去年此時——

那方小窗後,她們持棋對坐,淑妃站在窗外滿麵陰雲,看著她們,勃然大怒。

即便是這樣的日子,也再也沒有了……

她手拂過窗沿,擦了一手的黑灰。

室邇人遠,人去樓空。

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

蘇氏祠堂裡。

昏睡在地的蘇玉卿陡然驚醒,隻覺心臟處漫上一股劇烈的疼痛,心頭狂跳不已,忙捂住%e8%83%b8口,撕心裂肺的痛感傳遍全身。

她沒來由的心中惴惴不安,忐忑不定。

坐了片刻仍然心神不寧,立刻起身砸門,“放我出去!”

看守的僕婦匆匆跑出去報信。

祠堂外兩扇門被拍得劈啪作響。

風吹落葉,漫天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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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西州

卯時初。

空氣陰冷,霧氣彌漫。

高聳的佛塔飛懸淩空山頂,巨大的爐鼎香煙不斷。

莊重古樸的廟門大敞,公主儀仗落在寺廟外,一行人進入寶殿參拜,神佛金身寶相莊嚴、聖潔偉岸。

佛龕上香煙繚繞,檀香幽幽。

老主持頌了兩遍經,放下佛珠,低眉道:“公主,您可以祈福了。”

地上的女子神情舉止沉靜,接過沙彌遞來的燃香,卻久久不下拜。

老主持等了又等。

他垂眸注視著跪坐在蒲團上的公主,和親公主出京前需前往皇家寺院祈福,這是由來已久的規矩,從前先帝偏愛道教,此項儀程被有意無意的忽略。

他以為趙嫣不善言辭,他便有意在皇室麵前表現,低聲提醒道:“公主,您可以祈願國運昌盛、盛世太平。”

誰料一動不動的公主忽然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語帶諷意,“主持,趙嫣的心中無家無國,不知何求。”

“這……”老主持一愣,麵上露出錯愕之色。

趙嫣定了定神,不再理會主持,回過頭,在箋上鄭重其事寫道:天上的菩薩,信女趙嫣伏惟叩請、再三陳願,盼她永安樂,長康寧。

她三跪九叩,隨即將箋投入佛臺上轉身離去。

儀程尚未走完,老主持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瞟了一眼箋書上的話,最終選擇了不作聲。

和親儀仗慢慢遠去,隻剩幾許飄渺的樂聲和一點殘影。

雄關漫道,紅塵滾滾。

……

近幾日守在祠堂外的僕婦家丁突然增多,四處都有人把手,蘇玉卿越觀察瞧出的異樣越多。

她的眉頭蹙得很深,鬧了大半月的絕食,父親總是會在她餓得神誌不清之時讓僕婦來灌她湯水,讓她不至於餓死,卻也沒力氣反抗。

軍營裡抓捕敵國細作常用此法,她不覺得陌生,她明白,父親就是要等著她屈服,主動求饒。

蘇玉卿雖硬碰硬,與自己父親針尖對麥芒地大吵了一架,但這點微末的話術,對蘇淵這個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廝殺過的人來說完全無效。

他完全沒必要這樣防範自己,自己對他來說是困獸之鬥。

但是他卻一反常態地加緊了看守,這就有問題了……

她一定得出去!

且宜早不宜遲。

僕婦按照慣例打開緊鎖的門,照常在案幾上拿過原封不動的飯菜,換上今晨廚房熬的鹹鮮濃香的栗子山藥粥。

她正準備出門時,像往常一樣下意識瞥了一眼蜷縮在地上的蘇玉卿。

一動不動,衣裳下麵連一絲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她遲疑片刻,慢慢發現了端倪,走過去掀開外裳一看,底下隻有一座及人高的燈燭高架,被衣裳蓋住顯示人形。

人呢?

僕婦嚇跌了食盒,一臉驚慌,六神無主,外麵人聽見聲音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

她才吞吞吐吐答:“人不見了……二、二姑娘跑了!”

祠堂內腳步聲慌亂響起,誰也沒看到蘇玉卿到底是什麼時候跑的,又是怎麼跑的。

下人們群情驚疑,跑出祠堂,奔相走告,四處開始發動找人。

蘇玉卿從牌位的供桌下爬出來,淡定望著窗外沒頭蒼蠅一般亂撞的下人,咽下最後一口粥,擦了擦嘴角,等人全數退出祠堂院子尋找她的時候,她不聲不響走出了門。

靠著對地形的熟悉,她避開下人,混在廚房採買的菜堆裡,坐板車出了蘇府。

街麵熙熙攘攘,北風蕭瑟,囤冬糧的板車一輛接著一輛,將路圍堵地水泄不通,街上一片吵嚷之聲。

她花了很長時間擠出來,直望西華門而去。

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喝下去的粥似乎沒什麼用,她攢盡全身力氣,仍覺路途漫長無比。

肚內空空,才到中途就覺得頭暈眼花,額頭不停冒冷汗,胃裡翻江倒海的絞痛。

凜冽的寒風吹進她單薄的衣襟,吹得手足一片冰涼。

就快到了。

遠遠的,那巍峨的皇城逐漸在她眼中有了清晰的輪廓,兩側值守的禁衛所持之戟在陰冷的天色中發出刺目的鐵光。

她心中一喜,幾步上前,禁衛攔住她,“皇城禁地,閒人不得擅入!”

她說出口的聲音虛弱無力,但掩飾不住激動興奮,“我是宮中前任尚儀,請見十七公主,勞煩通傳。”

兩名禁衛互相對視一眼,無動於衷。

蘇玉卿猶然不覺,“若十七公主不在,十二公主、陶尚宮或宮中主事的貴妃,你們報我的名號,她們一定會見的!”

禁衛猶豫著,忽而悠悠開口,“十七公主必然是不在的,其他宮中貴人,你若拿出身份憑證,我們便幫你通傳一聲。”

她腦子仍舊一團混沌,直直問出口,“十七公主為何不在?”

“今日公主和親,現下儀仗已出了皇城門了吧!你來晚了!”

這是京中近來發生的大事,家喻戶曉,禁衛覺察到麵前的人或有古怪,既曾是宮中女官,怎的連這個也不知道?他頓時起疑,驅趕蘇玉卿:“去!去!拿不出憑證速速離開這裡!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

他亮了亮手中鋒銳的戟。

蘇玉卿腦子裡卻反復迴響著那句話,“今日公主和親……”

那句話讓她如罹雷擊,渾身不自禁地顫唞起來,仿佛不可置信似的還要再三確認,“……你說什麼?”

摻著冷風的話問出口都顯得哆哆嗦嗦,語不成調。

禁衛沒再回答她,極不耐煩在她消瘦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蘇玉卿被推得踉蹌了一下,隨即發沉的腦子一陣陣暈眩,眼前逐漸虛幻,往日煊赫的宮樓在她眼中驀然褪色,便直挺挺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再醒來時,她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她閨房中的床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蘇夫人正坐在床沿上背對著她低聲抽泣。

聽見身後動靜,蘇夫人忙回過頭,“你怎麼樣了?”

“我餓了……”

氣若抽絲,渾身無力。

蘇夫人忙擦了眼淚,招呼下人送上一早準備好的清湯米粥。

蘇玉卿旁若無人地狼吞虎嚥,蘇夫人心疼得眼淚直抹,“我與你父親說過了,你往後不必去祠堂,就在房裡歇著,有我在,你父親不敢怎麼樣。”

她殷殷切切溫柔注視著自己的女兒,蘇玉卿吃飽喝足,腦子才開始轉動。

父親肯就這樣輕易妥協,一定是趙嫣和親已成定局,從此以後,兩國之遙,千山萬水,她們再也不能相見……

一念及此,心如刀割。

“阿娘,我要去西州。”

蘇夫人呆若木雞,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女兒決心這樣大。

一直待在門外靜靜偷聽的蘇淵怒髮衝冠跑進來,“你休想!隻要你還是我的女兒一天,我就絕不允許你再與公主有任何牽扯!”

蘇玉卿平靜地道了個“好”字。

這日下午,天空彤雲密佈,冰冷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個不停。

一家人齊聚祠堂。

連最小的兩個侄兒都來了。

蘇玉卿趴在條凳上,竹荊棘的鞭子抽得她受不住地顫唞,血痕洇出雪白的中衣,條條橫陳,觸目驚心。

老隨從行伍出身,一點沒留情。

鞭子揮舞在空中唰唰作響,打在身上劈劈啪啪,聽得人心驚膽戰。

蘇玉卿生生捱了十數下,麵色已然慘白如紙,鼻翼上掛滿汗珠,牙根處都咬麻了。

蘇夫人撲過來替她擋了幾下被僕婦拉走了。

又響了十鞭子。

蘇淵終於揮停了手。

一屋子的女眷都不忍再看,拿帕子抹著淚。

蘇玉卿撐著最後一絲清明,艱難抬起頭,一步一步往外爬,在她爬過的地方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圍觀的人紛紛避下,給她讓出條道來。

她摸到門檻,半個身子爬了出去,爬得無比緩慢。

“走,玉娘,上來!三哥背你出去。”聽說家裡出事了,蘇珝從外匆匆趕回來,正好撞上這一幕。

他蹲下`身,兩位嫂嫂架著蘇玉卿趴上他的後背。

還沒走幾步,背上的人奄奄一息似的,氣若遊絲,喃喃說了幾個字。

蘇珝沒聽清,側過耳朵,才知道她說的什麼。

她說:“去西州……”

他腳步一頓,停滯幾息過後,大步流星走起來,邊走邊吩咐,“來人!備馬車,去請郎中,讓郎中在城門口等我們,拿上路引和盤纏,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