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待小太監回答,身後鐵甲重靴落地的聲音就傳來,越來越近……
來不及回答了,他拉著趙嫣躲下石階,借著一片花草灌木叢蔽身。
兵戈在黑夜裡反射出湛湛雪光,閃爍著冷冽的殺意,兵士們行動有序,從他們麵前走過,兩人躲起來大氣不敢出。
等甲兵走過,趙嫣驚訝萬分,這可是行宮屬地,怎會有持刃的甲兵進來?
一定是出事了!
小太監扯她衣袖,示意她從角門溜出去,“公主,您相信我,是尚儀大人讓我來送您下山,她怕您提前知道會露出馬腳,特意不讓我告訴您,如今再不走來不及了。”
趙嫣不敢輕信,但她哪裡見過這樣煞氣凜凜的陣仗,由不得不跟他走。
兩人越走越深,沿路路過好幾撥換防的宮人巡官都被他們躲過去了。
行宮外沿本應該是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但他們越走越發現外麵把守空虛,佈防稀疏,連走半盞茶時間,一個人也沒有。
趙嫣東躲西藏,走得精疲力盡,最後小太監帶她來到一處木扇小門外,小門外一個道士打扮的人遞過來一盞燈籠,他用手裡的鑰匙開了鎖,將門輕輕一推,門打開外麵是一條羊腸小徑,直通往密林深處,裡麵漆黑一片。
“公主,這是山上的假道士們為了下山尋歡作樂特意修出來的小路,極為隱蔽,旁人不知。您順著小路一直往下走,尚儀大人就在山腳下等您。”
他微笑朝她拱手,將燈籠塞進趙嫣手中,“請公主替我多謝尚儀大人當年的救命之恩,夏德順此生還報恩情,盼她保重。”
趙嫣此時才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在他的目送下一步一步走出了那扇小木門。
她走後,門緩緩闔上。
行宮中的皇帝、妃子、皇子與公主就這樣在她麵前關上了門,斬斷了聯繫。
片刻恍惚後,她轉頭走近漆黑的林中。
她不敢掉以輕心,奔逃了一陣,誰知道山路崎嶇難行,地勢忽高忽低,鞋子被她自己踩掉了兩三回。
她用盡全力腳程仍舊很慢,以為自己跑得很遠了,回頭一看,行宮的塔樓頂部還能看見漆黑的輪廓,趙嫣一口氣也不敢鬆,跑得氣喘籲籲也不放慢腳步。
黑透的夜裡,從籠罩的樹枝枝葉間往外看隻能看見更黑的天,周圍是茂盛的植被,橫斜著從四麵八方籠罩住大地,叫人辨不清方向,趙嫣小心提著燈籠,聽話地隻順著小路走。
她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勇氣,敢獨自一人走在荒無人煙的山林小路上。
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心中的目標堅定無比。
……
行宮寢殿裡。
空曠安靜,四周帳幔流水一樣輕輕浮動,空氣中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氣撲麵而來,混合著香爐中點燃的龍涎香的味道,腐爛生腥,令人作嘔。
“噗呲——”
血順著被角滴落,整張龍榻猶似被鮮血浸潤過一遍一樣,到處流淌著鮮紅的散發鐵銹氣味的血,不停從榻邊滴落下來,“啪嗒啪嗒”彙聚小溪一般蜿蜒在冰冷的磚麵。
“噗呲——”
一個男子的背影站在龍榻前,手中持長劍,往被子中間拚盡全力地捅,鋒利冰冷的劍刃上沾滿了紅色的血跡,猶如附著其上的殷紅小蛇,吐著危險的蛇信子。
劍刃染了血,殺氣凜冽,染的男子雙目赤紅,喉嚨裡“嗬、嗬”地大喘著氣,手中動作兇狠,連眼都不眨一下,目眥欲裂地盯著被子上被捅出的窟窿一下一下狠狠往裡紮。
被子隆起的地方早就不動彈了……
“噗呲”“噗呲”“噗呲”,空曠的寢殿裡,紮穿皮肉湧出鮮血的聲音綿綿不絕。
“殿下、殿下!”丹鴻道長直覺差不多了,上前按住太子的手臂,隻見太子的身軀停下來的一瞬,頓時癱軟無力地坐在了地上,丹鴻道長扶他起來,他仍舊渾身打顫。
寶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濺起血液飛濺。
“停下了麼?”
“可以停下了,殿下。”
太子雙唇顫唞,艱難地轉頭,將目光投向床帳內側,被褥微微隆起之下,紮破的被麵下亮出一個個血窟窿,汩汩地冒著熱氣騰騰的血。
他捏住被角,揚手一掀。
森青的麵上直突突一雙眼球凸出來!
“啊!!!——父、父、父皇……”太子霎時崩潰。
丹鴻道長冷眼看著一切,將被子重新蓋上,“殿下該走了,今夜可還沒有結束!”
他一腳踹開被割破喉嚨的何太監,扯著太子跌跌撞撞往外走。
……
密林深處,趙嫣發現四周的鬆柏樹越來越少,逐漸出現大葉子的嘉木,山路逐漸平緩下來,應該快到山腰了。
她低頭借著微弱的燈籠光瞧了一眼,繡鞋的底不經磨,已經隱隱硌腳,她走得雙腿發軟,背後的中衣已經被大片汗濕,山風一吹,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山林格外幽靜,偶爾的,從樹杈間傳來一點鳥鳴,也是動聽的夜鳥鳴叫。
“噹啷。”
前方陰影的地方有些許細微的動靜,草葉沙沙,踩著沙石的腳步聲越發明顯。
趙嫣立刻警惕起來,忽然前方的灌木一陣搖動,一個人影彎腰現身從中走出來。
她提著燈籠想躲,卻聽對方喚道:“公主。”
是她朝思暮念的聲音。
她定定望過去,身影越走越近,蘇玉卿微微一笑,麵孔在燭光的照耀下如夢似幻。
她忘記了腳下硌人的疼痛,心中的喜悅如濤水一樣綿綿不絕,席捲了她,她高興地忘乎所以,笑容滿麵撲向她,似鳥歸林,急不可待。
蘇玉卿抱著她情不自禁轉圈旋轉,飛揚的裙擺在夜裡開出團花。
兩人都捨不得鬆手,抱著貼在一切,聆聽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汲取對方身上的潮濕溫度。
下一刻,就天荒地老吧……
夜風吹動,林間樹枝搖動葉子,揮舞著像撥弦彈奏,悅耳動聽。
蘇玉卿笑著撫摸她的背,觸手冰涼,她抖開隨身攜帶的鬥篷係在她的衣領裡。
蘇玉卿整了整她的衣領,溫柔注視著她,“我們要走了。”
趙嫣忙不迭點頭,“好,你帶我走。”
她點頭,卻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她的鞋子,不容分說,“我背你。”
趙嫣猶豫了一會兒,在她的連聲催促下還是抱住了她的脖頸,她提著燈籠給前方照亮。
小徑伴隨著她的腳步一顛一顛的,將周圍的一切邊緣都模糊起來,有一種不真實感。
背上並不舒服,她背著她無法走得穩穩當當,趙嫣卻開心地像孩子一樣靠在她的肩膀上,頭抵著她的臉頰笑,“我們要去哪裡?”
“還不知道。”
“那我們要走多久?”
“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歡快地咯咯笑起來,“就這樣才好……”
背上的人笑得整個身子都在打晃,幾次都差點掉下去,蘇玉卿本就不是身形高大的女子,背著她有些吃力,她還在亂晃,於是拍拍她,“抱緊。”
“你累嗎?”
“不累。”
“真不累?”
^思^兔^在^線^閱^讀^
“真不累……”她無奈道。
又是一串笑聲,陰翳的樹林豁然高大起來,像張開手臂擁抱大地的孩子,草葉起舞,柔柔的,在招搖。
天寬地大,腳下的路豁然開朗。
……
行宮中,燕王笨拙地從地道爬上來,肥胖的身體被狹長的地道蹭得滿身塵灰,灰頭土臉,他卻顧不上收拾。
望著早就等待著接應他的丹鴻道長,長籲一口氣,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掩不住一臉喜色,“道長,此番你立大功!本王的江山有道長一半功勞。”
“本王,封你、封你做大國師!”
丹鴻道長微微垂首,不辯神情,隻見他拱手行禮道:“貧道謝過王爺。”
燕王也不在意,灑脫地一揮手。
“走,去看看本王的好皇兄!”
丹鴻道長引著他向皇帝寢殿方向走。
進入寢殿外,厚重的四扇菱花雞翅木門被輕輕推開,丹鴻道長站在外麵看燕王,他胖乎乎的身體探頭探腦往裡悄悄地看,賊眉鼠眼的樣子使得他滿身的肥肉都在顫唞。
四周靜悄悄的。
夜涼如水,新月彎鉤。
簷下鐵馬清%e5%90%9f,叮咚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鐵片聲。
“皇兄——,臣弟來祭拜母後和皇祖母,”燕王輕輕朝裡麵喚了一聲,“皇兄?你在嗎?”
沒人應他。
“皇兄,臣弟來看你了,弟弟來了。”他試探地往裡邁了一隻腳,拔出隨身佩戴的長刀,“道長,那藥……?”
“陛下已經服用過藥,請王爺放心。”
燕王滿臉橫肉頓時抖三抖,挺直了腰板,雄赳赳氣昂昂進了殿內。
片刻後。
漆黑的內室一聲慘叫。
整座宮殿霎時燈火通明,四角的簷燈被點亮,燭火輝煌。
手持油氈布篝火的甲兵們從四麵八方湧出來,甲兵們眼神銳利,麵龐堅毅,訓練有素,將整座寢殿團團包圍住,紛紛豎起兵刃,裡一層外一層圍地密不透風,一排排劍戟上刀刃如水,湛湛似雪,拂過明晃晃的燭光。
整座寢殿頓時充溢著兵器肅殺的氣息。
丹鴻道長望著太子,露出滿意的笑。
太子上前一步,錦衣華服,昂首挺%e8%83%b8,沖殿內高喊,“燕王夥同太監何有慶、殿前司副指揮使周康、禁軍黑甲營鄒琰等人犯上作亂,意欲殺害陛下篡位自立,禍亂朝綱,我等奉命絞殺逆賊,肅清宮闈,以正綱常!”
“燕王叔,還不速速出來伏法受誅!”
這一趟大動靜將整座山都驚醒過來。
女眷們聽著外麵沖天徹底的喊殺聲,聚在一起抱團瑟瑟發抖,身有將職的武官爭先恐後往皇帝的寢宮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