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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紅英 橘子霜 4771 字 6個月前

卿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的一串金鐲子,停頓片刻便褪了下來,一串五六個雖不是實心,勝在工藝繁複,花紋獨特,內側刻有如意樓首席屈師傅的刻印,是他親作,盛京城獨一無二。

女孩先隻拿了一個,放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又拿了一個,把剩下的推還給她,“我要兩個就行,兩個就夠買了。”

蘇玉卿一時不知說她識貨還是不識貨。

她奇怪地看著她,“你是幾公主,母妃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女孩拿了鐲子,也沒有走,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十七公主,母妃是杜才人,不過她現在在睡覺,我叫不醒她,沒人跟我玩,我就一個人出來了。”

說到這裡她有些喪氣,小小的腦袋垂下去,散亂的髮髻歪在一邊露出頭頂的發旋,毛茸茸的一團,蘇玉卿感覺心尖顫了一下,有些想伸手摸一摸。

還沒等她抬手,宮道口處響起腳步聲,“哎呦,小娘子怎麼在這裡?娘娘那邊正急著找呢?”內侍李展領著一大群太監著急忙慌地趕來,額頭滲出一圈汗珠,拿袖子匆忙擦了,抬頭看了看,“此處是河洛殿,偏僻得很,沒什麼好玩的,小娘子快些跟奴才回去吧。”

蘇玉卿“嗯”了一聲,跟他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門早就關上了。

等見到蘇昭儀和蘇夫人,兩人都沒說什麼,隻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叮囑她往後不要亂跑,沒人在意她手中憑空而來的桃花。

她捧著花枝順理成章上了馬車,從西華門出的時候,馬車停下,禁衛照例查通行手令,她不禁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宮城,漫天雲霞彩光中,金碧輝煌的宮城氣勢恢宏,一望無際,猶如盤踞的巨龍,蓄勢待發,足有吞天噬地之威。

她目光深鎖,蘇夫人明顯誤解,開口安慰她,“你阿姐生產的時候,或許還有機會再進宮。”

她點點頭,手裡摩挲著花枝,桃花鮮妍明%e5%aa%9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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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九年,一場席捲半個朝堂的文字獄歷時七年落下帷幕,江南黨人被牽連者數萬之眾,抄家、問斬、流放而致使骨肉離分、妻離子散者又不計其數。史書載:時江南書院,十室九空。

又三年大比,各地舉子紛紛入京,京城最大的馬球賽上,觀者如堵,歡聲笑語,掌聲雷動。

懷真郡主策馬揚鞭,笑靨如花,賽場出盡風頭,被人群簇擁著的她一眼盯上躲避不及的陸昭蘭,叫住後問他叫什麼名字。

“小生陸……昭。”

高高在上的小郡主甩著馬鞭,笑得意味深長:“陸昭?我可記得你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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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年前狩獵林裡,懷真郡主不慎被蛇咬傷,幸得路過書生冒著生命危險替她吸出蛇毒。

救命之恩,肌膚之親,懷真郡主一見鍾情芳心暗許,幾次三番暗示對方可做自己的入幕之賓,誰料他不領情,多次推脫。

她惱羞成怒欲生米煮成熟飯,黑燈瞎火之下摸到對方竟是個女人。氣急敗壞的她當夜就揚長而去。

別後重逢,看她落魄,本以為自己會拍手稱快,可心裡卻泛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第2章 白布

夜幕降臨,天空泛著幽深的暗藍色。

趙嫣小小的身影悄聲潛行在暮色中,她趁無人注意,趕在巡官到來之前,鑽進河洛殿,“啪”的一聲關上宮門。

酉時初,巡官從內府出發,前往各宮宮道點燈,走到河洛殿恰好酉時三刻,趙嫣時間掐的剛剛好。聽見外麵動靜消失,她躲在門後暗暗鬆了口氣。

巡官經過各宮總要進去巴結奉承一番,但是路過河洛殿他們隻在門口點上兩盞燈,內裡從未踏足過,蓋因實在是沒什麼可巴結的。這裡主殿住著被罰來禁足的鄭婕妤,禁足之期已過,殿裡仍舊冷鍋冷灶的,隻怕是再也不中用了。側殿更不用說,寵倖一回便被丟諸腦後的才人宮裡比比皆是。

主殿的建築陰森森地在黑夜裡張牙舞爪,趙嫣目不斜視踏上去側殿的回廊,初春的晚風更寒涼一些,入了夜,一片料峭之意襲來,她縮了縮胳膊,想起曾經住在這裡的鄭婕妤。

她是個脾氣很大的美人,如果她不說話的話,趙嫣覺得每日去給她請安也沒什麼難的,但誰教她老是拿鼻孔瞧人,整天在殿裡大呼小叫,哐當哐當砸花瓶,也不知她哪來那麼多瓶子砸,吵得人睡不著覺,所以她不太喜歡這個鄭婕妤。

三個月前,一大早,雪下得很大,內府的人就來端著一塊白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粗魯地把人抬上竹架。雪天路滑,擔架子的小太監一個沒留神摔了一跤,竹架猛地一傾,白布下麵滑出光溜溜一條胳膊,老太監破口大駡,一路上不停數落,就是沒管竹架子上的胳膊,他們搖搖晃晃地消失在雪地裡。

當時趙嫣躲在窗子後麵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懵懵懂懂地問阿娘,鄭婕妤去哪了?阿娘隻呆呆地望著雪地同她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明白了,蓋上白布的人就不會回來了。

不過她走了總有一項好處,那時候趙嫣凍得受不了的時候,搓著手跺著腳滿宮亂竄,在趙婕妤的宮室裡意外發現一筐沒燒的炭,整整一筐,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到側殿,那個冬天是她記事以來過得最暖和的冬天,還可以在外麵盡情地玩雪。

趙嫣踏進殿門,月光隨著敞開的殿門斜射入戶,暗處角落裡“吱吱”兩聲叫,被驚動後兩隻小東西沿著牆根離弦之箭一般竄出去,快得隻捕捉到一串殘影,她被嚇了一跳,趕忙從桌子上抄起被罩住的煤油燈點亮。

油燈昏黃如豆,風吹得燈影搖晃。趙嫣關上門,用手小心護住脆弱的燈芯往內室走去,內室擺放簡陋,除了床榻桌椅就隻剩下一方梳粧檯——為了過冬,她們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此刻昏暗狹小的室內岑寂一片,有微弱的光從她手心溢出來。趙嫣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響起,她把煤燈放在桌子上,身子騰挪上椅子,小短腿夠了夠才艱難坐上去,快速掏出懷裡揣著的兩枚金鐲,笑嘻嘻對著床帳裡說,“阿娘,你看,我們有錢了,你想不想吃熏鵝掌,上次丹珠姐姐送來的我就吃了一個。”

帳子裡沒有應答聲,靜謐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趙嫣靜靜地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床帳,她顯得很緊張,晃動的小腿停下來,時間一下子變得很漫長。月光慢慢爬進來,照亮床榻上單薄的被褥微微隆起,半截手腕露出來在月光的映襯下泛出冷白色,肌理隱隱透著層青灰。

她目光掃過去,身體僵硬,空氣也稀薄了幾分。

慢慢地,她將鐲子放回自己懷裡道:“還是先給阿娘抓些藥喝吧,太醫院有些遠,我不認識路,要不然明天找丹珠姐姐帶我去,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空……”她自言自語,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怕驚擾床上沉睡的人。

收好鐲子後,趙嫣爬上床邊的小矮塌,離得近了,鼻端嗅到一些難聞的異味,她在黑夜中無聲地眨了兩下眼睛,拉高自己的小棉被蓋住自己的頭。

月光徘徊入戶,拉長縮短又拉長,於是她也睡著了。

後半夜刮了一場不小的風,趙嫣睜開雙眼的時候,正對著屋子外麵兩棵桃樹,她急忙跳下被窩去關窗,阿娘有咳疾,不能見風……

她牢牢記得這點,那個好心的女醫官囑咐過她。

趙嫣出房門,端起木盆去廊下打水絞了帕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冷水冰得她渾身一激靈,長籲口氣,頭腦清醒了,走前不忘鎖好門窗,做完這些她才放心出去。

∞思∞兔∞在∞線∞閱∞讀∞

丹珠是杜才人的侍女,年前事多,翠微宮的穆婕妤說人不夠使喚,來河洛殿借走了人,至今未還。

她從角門溜進去,兩個婢女知道她是誰都沒管她,還順手給她指了位置,“丹珠在後殿除草,今兒十六公主在宮裡。”後半句聲音明顯小了許多。

趙嫣點點頭道了聲謝,邁開腿跑了起來。

後殿花園裡空花盆堆在花架上,旁邊是漚好的花料,牆根靠著鮮花根苗,有牡丹、梔子、醉蝴蝶。都不是什麼名貴的花,活又多又雜,想必花房的人偷懶全扔給丹珠一個人了。

遠處的人一身粗麻衣,頭上深藍色布巾緊緊包裹,蹲在地上將手伸進花盆裡填土,連她靠近也沒發覺。

“丹珠姐姐。”趙嫣將頭埋在兩個花盆夾縫間露出半張小臉,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我來找你了。”

身後猝然響起聲音,丹珠嚇了一跳,回頭見到人,又驚又喜,“公主怎麼來了?”手上仍然做著活。

“找你玩啊。”

趙嫣將手撐在花架上,張著嘴含含糊糊地說,“丹珠姐姐,我的牙齒長出來了。啊——你看啊。”

“那誰叫你的牙齒金貴,長的都比旁人慢些。”

尋常人家孩子五六歲就開始換牙,有的不到五歲就掉第一顆牙齒了。民間傳言牙齒掉得早,不操心,是富貴命。但是趙嫣已經八歲,正經才換第一顆牙,整個人瘦骨伶仃的,麵色蠟黃哪裡像一個公主?

丹珠願意哄她,趙嫣小小年紀已然懂得如何分辨,笑著露出新換的小虎牙,樂嗬嗬地傻笑。

丹珠問她來做什麼,她想起正事,問太醫院怎麼走?

丹珠狐疑,放下手中花盆,“怎麼又要去太醫院,不是先前抓過藥了嗎?可是才人又有什麼不好?”

趙嫣哪裡敢說真話,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阿娘還有些咳嗽,還得去找上次的女醫看看才行。”

“哦,你說女醫啊,太醫院沒有女醫,那個是尚食局的掌藥女官,”丹珠隨口解釋,“已經入春了,才人咳疾竟還未痊癒,現在還是日日咳嗎?一日要咳多久,可嚴重?”

詢問裡蘊含著關切,連珠炮一樣砸下來,趙嫣招架不住,吞吞吐吐地敷衍,“還好吧,也沒咳幾回,抓兩副藥回來煎服就好了。”

丹珠還想再問,身後一聲嗬斷生生截斷了她。

“大膽奴婢!竟敢偷閒躲靜,放著成堆的活兒不幹,在這裡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聊閑天,我可得告訴母妃!讓她好好治一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