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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來,撿起根樹枝,戳了戳地上的土豆,故意大聲說:“我好餓,想吃土豆,可我不會生火。”

多洛珍在洞口外等著,來回反複念叨這句話。

沒多久,遠處的小坡後麵升起青煙。

多洛珍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她走到那個背風的小坡,看見剛燃起的小火堆,草地上留有人腳足跡,從這步伐來看,能猜出那人慌張離開躲藏的樣子。

多洛珍又假裝苦惱的模樣,語氣低落:“可是我不會烤土豆,也不會看火,更不知道火候。”

“我毫無辦法,隻能選擇餓著等死。”她沉重地說。

在不遠處躲著的赤狄修更沉重,單純的他沒有和人正常相處過,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情況,著急得甚至用手刨樹皮。

赤狄修下意識認為她討厭他,那麼隻要他減少出現在她麵前的時間,也許就能減輕她討厭他的程度。

可現在她餓了,赤狄修不想讓她體會到他時常饑餓的感覺。

他想,要不然幫她烤好土豆,再躲遠點。

是他太笨,他挖來土豆,應該先烤好再放在山洞。

“我真的好餓,”多洛珍故意苦惱地說,“神明庇佑,希望我馬上能吃到熱的土豆。”

她狡黠的眼睛骨碌碌地掃視四周。

還不出來,這招沒用?

正想著,隻見她右前方被灌叢遮掩的樹木後麵,走出一個低頭垂腦的瘦弱少年。

終於見著人了,多洛珍怕他再跑掉,立刻衝過去抓住他的左手手腕。

赤狄修被嚇了一跳,右手臂反射性地抬起來擋住臉。

多洛珍扯下他右手,“你介意你的血瞳。”

因為這雙眼睛,他永遠不能抬頭走路,自卑深刻骨子裡,好似得永遠習慣佝僂著背,垂眼擋臉地躲在陰影裡。

不等他回答,多洛珍認真說:“但我不介意。”

這是第一個跟他說不介意的人,赤狄修心尖瑟縮了下,瞬間喪失了語言和動作,愣怔地看她。

“因為它,你厭惡自己,那我幫助你改變它。”她的聲音輕緩,目光平靜真摯。

說著,一隻柔軟溫暖的手覆蓋住他的眼睛。

第41章 西幻篇11那你喜歡嗎。

赤狄修沒有被人這麼溫柔觸碰過,特彆是臉上這雙代表厄運的眼睛。

他腦子瞬間空白,連躲的動作都忘了。

多洛珍感覺到手心下的眼睫在發顫,小刷子似的掃得手心有點癢。

“彆怕,很快就好。”

她念起古老的術咒,掌心亮起光紋術陣。

像是眼睛忽然從漆夜中見到日光,赤狄修視野驟白,一時難以適應,但並不刺目,好似柔光暖洋洋地灑在水麵上。

他聽到她低柔輕緩的音調,像是一支溫和的歌,又像是在低語寬慰一個人,令人心間都發起潮來。

“從現在開始,你的眼睛是淺金色,最接近太陽光紋的顏色。”

“隻要我不死,或者主動解除術咒,它就不會消失。”

這種持續性產生效果的光元術法,就像蠟燭燃燒需要點燃燭芯,會不斷消耗她的光元素,時間久了身體和精神會有疲憊感,不過好處就是不會被輕易解除,且隻有比她高階的法師才能看到他的血瞳。

術咒結成。

多洛珍剛想收回手,忽然感覺到手心溼潤。

他哭了。

在無聲地哭。

壓抑多年折磨又痛苦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山崩海嘯地湧出。

麵對排斥侮辱,鄙夷厭惡的目光,忍受無端打罵帶來的身體疼痛,他在幼小不知事的時候,已經失去雙親,懵懂無助地在周圍的惡意籠罩下,殘喘苟活。

有苦澀委屈,有自卑無力,也有過怨恨憤懣。

每當麻木地看到太陽從遠方升起,他想,世界上真有神明麼。

如果有,那他一定被拋棄了。

而現在,他開始相信神明的存在。

不然他這樣的人,怎麼會遇見救贖。

多洛珍沒收回手,也沒出聲打斷他,耐心地等他流淚。

他從剛開始克製在喉間的破碎低泣,到後來放聲大哭,脖子脹起青筋,%e8%83%b8膛劇烈起伏,肩膀也在顫唞。

眼淚從她的指縫間溢出,然後不斷往下落。

他強烈的情緒感染到她。

多洛珍想,他曾有多絕望,多痛苦。

她本來打算今天就離開,但現在心頭一軟,改變了注意。

過了許久。

正在以哭發泄情緒的少年突然想到什麼,退開兩步,因為還在止不住地抽噎,一時說不出話。

多洛珍放下手:“怎麼了?”

赤狄修的血色眼眸已經變成淺金色,氤氳水光的眼眶通紅,好似清潭中的淺金色寶石,澄澈好看。

隻是他似乎覺得哭成這樣很不好意思,又覺得有件事很重要,努力壓製哭意,但聲音還帶著哭腔:“火快熄了,得快點烤土豆……”

多洛珍:“……啊?”

怎麼有人哭到一半要跑去烤土豆?

赤狄修擦眼淚,翁聲翁氣帶著點鼻音,說:“你不是餓了麼。”

“……”

多洛珍想起自己前麵用餓得想死的誇張理由騙他出來,這會兒人都哭不下去了,可憐兮兮又老實巴交地要給她烤土豆。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久才說:“那個不急,要不然你再接著哭?”

知道她沒有彆的意思,但赤狄修還是紅著一張臉埋下頭,蹲下來烤土豆,小小聲地說:“不哭了。”

多洛珍以為是手拿開,他不好意思哭了,於是又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哄小孩似的:“沒事,哭吧。”

赤狄修這下耳根都紅透了。

多洛珍這回手心下感覺到的不是濕意,而是莫名的溫燙。

像在摸一顆烤熟的土豆。

*

赤狄修知道多洛珍會走,但她沒說什麼時候走,他不敢問,隻在心裡默默地期盼一天又一天。

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隻想隨便弄點吃的糊弄了事,那已經不叫活著了,應該叫熬時間,等著自己什麼時候生場大病,然後無聲無息死在山洞裡。

但現在有多洛珍,他得儘可能多弄些好吃的,不然她會很快離開的。

他知道有個湖,水流平緩,水也不深,還有很多魚。

他可以給多洛珍抓條大魚回來,隻是那個湖離村莊有些近,得趁沒有人的時候去。

天還沒亮,躺在地上的赤狄修早早醒來,看了眼睡在木板上的多洛珍。

他輕手輕腳離開山洞,撿了根兩叉尖頭的粗枝,往那片小湖去。

遠遠躲在樹後麵,掃了眼確定沒人,他才走到湖邊。

光線太暗,湖色也沉。

赤狄修兩腳踏進湖裡,彎腰俯身,視線仔細掃著湖麵,一手舉著木叉,隨時準備動手。

看到一小塊暗影不動,他舉叉落下,漸起水花,才發現那是塊石頭。

隨著時間漸漸推移,光線變得明晰,他也能看清不少魚,可惜太久沒捕過魚,精準度和速度有些達不到。

但他沉得住心,耐心觀察魚的遊向,把它們趕入死角。

赤狄修猛地落叉,終於戳中一條大魚。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身後傳來譏諷聲:“好啊,又被我們捉到了吧!”

“誰準你來這抓魚的?”

赤狄修動作迅速地將魚取下抱在懷裡,頭也不回拔腿就跑。

那人更快一步踹了他一腳,將他踹倒在湖邊。

一共三個人圍住他,年紀有大有小。

“暗狗就是暗狗,就知道偷東西!”∫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魚也是你這種東西能吃的麼?!”

這些人口裡罵著,腳下不停,狠狠地踢在赤狄修身上。

赤狄修不再用手臂擋臉,而是手腳都蜷縮著,護住懷裡的魚不被搶走。

明明這個湖不是誰家的魚塘,魚也不是他們的,但他們就是看不慣他。

無休止的欺辱。

赤狄修感覺自己就像手裡的這條魚,在彆人刀下窒息。

“等、等等……”有個男人發現赤狄修的變化。

“你們看他的眼睛!”

另一個肥臉的人低身仔細一看,也驚了:“神呐,果然是怪物,眼睛都變色了!”

赤狄修趁他們驚異停手的間隙,連忙爬起來,衝開跑掉。

他沒有立刻回山洞,先到山間的一處溪水邊,將自己身上臟的地方擦掉,將血跡洗淨,再到太陽底下暴曬到下午,衣服乾透不少,他才回去。

哪怕是這樣,多洛珍還是一眼看出來:“又有人欺負你了?”

赤狄修低頭沒吭聲。

“那些人長什麼模樣?”多洛珍又問。

她是真的生氣,氣到手癢想抽人,可赤狄修不願多說,她也不想強迫詢問。

多洛珍細細打量他,看他有沒有受嚴重的傷,因為這次事情,他脖子上灰黑的布條鬆了些,露出部分紅印。

她忽然想到村裡婦女的話——他是天生的暗狗,生下來脖子就帶有印記。

印記?

多洛珍扯開那個布條,他脖子上的紅印完全展現出來——圓形紋路術陣,中間是殘缺邊角的六星芒,這是黑暗之神詛咒的印記,但那是銀底黑紋。

而他的是紅褐色,更像是胎記,也更為模糊,比起六星芒,更似綻開的花朵,隻能說歪打正著,再加上他的身世經曆,其他人就這樣下了定義。

難怪從初見開始,他就下意識縮著脖子,或者聳肩擋住頸側。

赤狄修好似被她的目光灼燙了脖子,立即慌亂地擋住後退,麵色煞白,眼眸浮現不安、害怕和自厭的種種負麵情緒。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表情,生怕讀出一丁點的鄙夷惡心。

“不許跑!”多洛珍看出他的舉動。

赤狄修一僵,隻敢縮進山洞陰影的角落裡,心間也滿覆沉悶的陰霾。

他開始想,自己隻適合生活在陰暗之中,也開始後悔,如果自己一直躲在陰暗山洞裡不出去,就不會遇見她,也不會遭到她的厭棄憎惡。

她的目光和言語比任何人的都要讓他在意,也能帶來更多倍的傷害。

赤狄修緊閉雙眼不敢再想下去,心口驟縮得呼吸都開始艱難。

他卻仍然忍不住用耳朵聽她的動靜,她沒有像他所想的那樣離開,而是一步步朝他走來。

赤狄修全身緊繃,肌肉都有些生疼,背後冒出細汗。

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又在盼望什麼。

“你知道白玫瑰嗎?”多洛珍蹲在他麵前。

平緩的語氣,聽不出異樣,赤狄修慢慢睜開眼,腦袋從臂彎間稍稍抬起,“白玫瑰?”

他第一次聽說這三個字。

“對,我住的地方種滿了這種花。”

多洛珍隨手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它的花瓣是白色的,有%e8%8c%8e刺,有淡香。”

“你覺得它好看嗎?”多洛珍問他。

山洞裡光線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