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謝逍的魂神逃回赤冕,也不想再留著落星壑。
這萬萬年的恩怨,就在今日徹底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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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爭戰扭轉乾坤,玉昆的修士鬥誌昂揚,都在興奮激動著,隻有南棠心中劇痛。
她的神識虛空之中,已現浮鯨海的情景。
沒什麼比夜燭讓雷電穿%e8%83%b8更叫她痛苦的畫麵,然而她卻隻能坐在這裡,隔著遙遠距離眼睜睜地看著。
一滴淚,兩滴淚……自她眼中湧出。
從她看到謝逍以魂神出逃,她便猜到夜燭打算做什麼了。
落星壑裡有他十二個夥伴,那十二人不人不鬼不妖不魔地活在黑暗裡,被折磨了萬萬年,他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謝逍的魂神,是一切惡的開始,絕不能就此放過,讓他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來自異星域的蟲巢,肉芝仙食的種子,他通通都要斬除……
這條已經存在了萬萬載的虛空隧道,不能再留。
這萬萬年的恩怨,他要一次了結。
可是……他終結了萬萬年的恩怨,欠她的承諾又該如何兌現?他不負天地不負蒼生,卻辜負了她!
祈明淵這個大騙子。
看著夜燭掠入落星壑,她又痛又氣,強烈的怒火湧上心頭,竟反向傳入十方古陣之中,傳遞給了十方山川無邊海。
刹時間,仙萊海域中飛出無數巨手,爭先恐後跟著夜燭追進落星壑,海水卷如龍,將漫天未散的螢蟲旋入其間,通通送進落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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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壑裡是亙古不變的幽暗,蟲巢大開,螢蟲上下翻飛如果點點碎星。
一道銀光如流星般掠過蟲巢,朝著另一端疾速逃去。
“祈族諸君,吾乃明淵,今以祈族元尊身份,令各位幫我完成最後一件事。”威嚴的聲音響徹落星壑。
濃鬱的血腥氣息彌漫開來,驚醒這裡的十二個靈魂。
山壁上的麵孔變幻著神情,以前所未有之力從山壁上掙紮而出,十二道黑氣朝謝逍的魂神纏去。
“所有的罪孽,就留在這裡吧。諸君所求,我來成全。”
那十二人被困於此地,萬萬載所求,不過一死解脫而已。
隨著夜燭的沉音響過,落星壑內綻起刺眼光芒,山壁崩裂,蟲巢潰散,空間扭曲,甬道兩端斷開與赤冕及玉昆各自斷開,洶湧海水奔騰而進……
夜燭回眸,滿眼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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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鯨海陷入天崩地裂般的震動,整個海域如不斷翻攪的鍋,湯液翻濺,似乎有雙無形巨手狠狠拿捏著這口鍋。
狂風怒號似山海悲泣,冰雪漫天飛落,灑在所有修士肩頭。
落星壑裡白光衝天而起,像地火噴薄般,隆隆聲音從其間傳出,響在每個修士耳畔。
這條存在了萬萬載之久的落星壑,自此不複存在。
赤冕與玉昆,徹底成為兩個永遠沒有關聯的仙域,浮轉於漫漫星河之間。
也不知多久,這驚天動地的動靜才小了些許,海域慢慢歸於平靜,眾修察覺到一股龐大仙力,紛紛望去,隻瞧遠處有人踏空而至。
海水似受召喚,竟向兩側讓出一條路,已成廢墟的落星壑坦露那人眼前。
南棠手捧被青光所裹的半魂,臉上淚痕已乾。
第196章 十萬重山十方星。
山海沉寂,萬物複蘇,又是一載。
長淵赤星城通往萬靈境的山路上,不知幾時開了家小酒肆,酒肆草棚子遮子,擺幾張八仙桌和條凳,跑堂的就是老板本人,一個年輕的小道士。酒肆雖然簡陋,但食客卻總是坐滿,小道士每每抱著酒葫蘆,一邊給食客倒酒,一邊唾沫橫飛地說起玉昆和赤冕的鏖戰。
一個故事,說了一年仍未說夠。
“赤冕三千化神戰修衝入我玉昆仙境,彼時玉昆眾仙尊們正於仙萊島與肉芝惡物苦戰,被困於梵天困生陣中不得脫身,隻能眼睜睜看著赤冕戰修殺進玉昆……”小道士說話間就給身邊的修士倒了杯酒,中斷了故事,道,“一枚下品靈石,盛惠。”
灑是渾濁的普通酒,一枚下品靈石的要價貴了,但酒客們並不在意。
“快接著往下說!”堂間眾修紛紛催促道。
“玉昆仙域內隻剩築基低修與些許高修,還有無數凡人,如何應對那化神期修士的殺手?眼看著血流成河,生靈塗炭,正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絕望之刻,突然天搖地動,十方山神齊出,你們是沒見過那場麵……”
“見過,怎麼沒見過!”當下堂內便有人不滿地叫起來,“在場的哪位道友沒見過?我們這些散修當時不都加入了那場廝殺?”
堂內的散修紛紛附和——十萬築基修士,這其中就有他們的身影。
“彆說那廢話,我們想聽你們長淵虞尊的故事!說她,快些說她!”
“好好好!”小道士抬手安撫群情,又將目光遙遙望向長淵萬靈境的方向,“話說近百年前,眠龍浮淩山重虛宮前前掌門座下有六個弟子,其中有位女弟子行五,後來嫁予掌門師兄為道侶,足三十年後解契離派,她便是如今咱們長淵的尊上——”
五師妹也好,五師叔也好,掌門夫人也好,最終都褪去記憶。
“她叫虞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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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站在萬靈殿外的飛岩之上,龍影劍已飛在半空,正嗡嗡輕震,等著主人馭劍而行。緹煙、嫣華、鐘俏並陸卓川等一眾人站在她身畔,眾人剛剛在殿內聽完南棠的指派,知道她馬上要遠赴浮鯨海,便都送出殿外。
“長淵之事暫托諸位,多謝。”南棠朝著眾人抱拳。
風將她的長發揚起,愈發顯得她眉目柔中帶威,英姿颯爽。
大戰停歇迄今,她基本都留在長淵脈內,親自主持長淵的興建恢複之事。
和赤冕的那場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卻在整個玉昆造成災難性的破壞,不止長淵,幾乎九成宗門轄下的城池、門派、山頭,全部遭到損毀,故在這一年內,各大宗門都忙於修複重建,這其中也包括長淵。
“隻是去赴梵天盛會,商討要事而已,說得好像你又要走很久似的。”緹煙擺擺手,不以為意道。
杜一壺卻忽然緊張起來:“師父,該不會你這一去,又會發生什麼大事?你可彆瞞我們!”
南棠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看起來,他們是被一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戰嚇怕了。
“倒真有件事,本來想回來再告訴你們,既然你問了……”她看了眼麵前這幾張熟悉的麵孔,淡淡道,“此去浮鯨再歸,長淵應該會獨立成宗。”
眾人先是一驚,而後釋然——其實現在的長淵地位,已經和宗門差不多了。
長淵而今地位,由於南棠的關係,已經非同從前。哪怕長淵隻占了“脈”名,可不管是悲雪宗顧衡,還是與她有舊仇的天遺宗,都不敢真的將長淵當成“脈”來對待,沒人敢得罪於他。長淵雖小,又偏居一隅,卻已成宗門之勢。
“成為宗門,很好啊!”嫣華歡喜起來,又喃喃道,“玉昆轄地最小的宗門。”
南棠依舊隻笑笑:“我也會閉關……”
“閉關?多久?”眾人還沉湎於長淵成宗的喜悅中,對她的話皆未放在心頭。
“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我不清楚……”
“哦,不就是三五百……一千年?!”眾人巨驚。
“那……那長淵宗怎麼辦?誰來主持?”嫣華驚得話都說不利索。@思@兔@網@
南棠沉默著掠上龍影劍,看了眼眾人震驚非常的神色,道:“放心吧,我不在的時間裡,會有人代我履行宗主之責。”
語畢,龍影劍朝前掠去,風聲掩去了她的呢喃。
“是那人欠我的,罰他替我守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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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鯨海的海風仍舊刮得猛烈,可湛藍的天空與波瀾壯闊的海麵,卻莫名讓人覺得平靜。
波濤洶湧的海域已然恢複往日模樣,從天上俯瞰,任誰也看不出,在這片海水的最深處,有一個巨大的,被海水填滿的溝壑。
那是已然荒棄的落星壑原址。
像是被剜去的眼睛般,隻留下了一道巨大疤痕,永遠存在於玉昆之上。
仙萊島的仙霧氤氳,五色霞光綻於島間,七色虹橋懸於天際,仿佛在迎接著一個接一個駕臨的修士。
這是梵天界在大戰過後第一次召集眾修至仙萊島商議要事,由葉司韶發起的盛會。來的修士很多,皆是此前曾在仙萊海域親眼目睹那場浩大災劫的人,時隔一年故地重遊,當時情景依然曆曆在目,叫人心有餘悸的同時又感慨萬分。
眾修在仙萊島落下雲頭,被道童迎入仙萊雲海,不過半天時間,來的賓客已經坐滿雲海。除了葉司韶、賀無歡這樣的金梵,新任鮫皇月梟亦到場,還有所有的紫梵修士與六宗三海的主人。
雲海內人影憧憧,都在交談,但聲音並不大,大多人都時不時望向雲海的入口處。
人來得雖已差不多,但這場盛會卻未開始。
他們在等一個人。
“葉司韶,虞小友她……”等得有些久,賀無歡忍不住問向同坐雲端最高處的葉司韶。
葉司韶還沒開口,便聽入口處傳來一聲唱名,本已落座在雲間的修士竟一起站起,朝著入口處行禮。
“虞尊來了。”
“見過虞尊。”
……
“抱歉,來晚一步,讓諸君久等。”南棠麵帶歉然笑容,抱拳一路向眾修回禮,一路踏入雲海,先向葉司韶行過師徒之禮,再朝月梟一笑。
“過來這裡。”葉司韶點點頭,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側。
南棠搖搖頭:“不了,弟子身為紫梵,還是坐在這裡吧。”語畢她找了個最近的紫梵位置,笑%e5%90%9f%e5%90%9f同身邊修士打過招呼,隨意一坐,毫無架子。
因著南棠到來而引起的小小騷動很快平息,最重要的人到場,葉司韶便不再耽擱時間。
“今日召眾修來此,隻為商議一事。大家應該都聽說了,梵天星師觀天推演,在數十年前就已發現天地異動,星圖之上出現詭洞,異星將至,恐三星相撞,數萬年前隕星災劫再現。如今算來,已隻剩二十年不到的時間。”
眾修聞言均蹙起眉來,議論紛紛,南棠卻不發一語垂下頭。
萬萬年前的天劫是場謊言,但萬萬年後的這場災難,卻是真的。所謂異星,正是當年祈明淵在死前布局,在他死後從九寰分裂出去的那個藏著無數異獸的第三星。
那顆星辰之上,關著的全部都是黑魘、冥螢、肉芝這類惡獸,甚至於還有更可怕未知異獸。星域相撞是一重難,異獸入玉昆是第二重難,這場災劫比謝逍帶來的戰事更加可怕,稍有不慎,就是天地儘毀的結果。
也難怪梵天界的修士如此擔憂緊張,雖然還有二十年時間,未雨綢繆總是要的。
“虞小友,你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