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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主義風格的教學樓不同,美術係大樓充滿後現代氣息,建築樣式與其說奇怪不如說吊詭,無愧江州大學地標之名。

“啊?找鬱教授?”

搬著一大摞繪畫材料,正準備走出辦公室的助教被嚇了一跳,“你要是上周來或許能見到,上周樓裡剛舉辦了教授的個人畫展。”

個人畫展?宗祈震驚。

江州大學雖然比不上首都大學,但也是國內排名前幾的學府,師資力量自然不必多言,藝術這一塊更是連年在專業內排名遙遙領先,不少教授來頭都不小。

例如剛才的程教授,就是國內主持古希臘美學研究的領頭人。再例如導演係不少教授,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要麼就是隱退導演,要麼就是資深行內幕後從業者,手裡人脈資源龐大到令人咋舌。

美術係也有幾位拿了世界級彆美術獎的藝術大拿,但能得到審批在教學樓裡開個人畫展的,還是宗祈頭一回見。

“那能麻煩您給我一個鬱教授的聯係方式嗎?”宗祈問。

助教苦笑著說他隻是係裡幫忙打下手的學徒,根本沒有這種權限,同時建議他去心理學係那邊看看。

“鬱老師其實是心理學係的教授,所以畫室也在那邊,運氣好的話或許能碰見。不過我也不敢保證,因為鬱教授平時都不在學校,隻有每周公開課的時候才來。”

宗祈這才知道,原來這位教授並不是美術係的。

他主教心理學,辦畫展不過是個人愛好,偶爾也會在美術係裡開設一些公開課,時間自由不固定,唯一的相同點是場場爆滿,座無虛席。

宗祈肅然起敬。

光聽描述都知道是很厲害的老師。特彆是在聽到助教說鬱教授不僅是國安特勤局的犯罪心理谘詢專家,在藝術界也頗有名氣,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新銳藝術家後,這個認知愈發篤定。

主攻犯罪心理學的教授,畫技高超。

難怪程教授說這個機會彆人擠破頭都求不到,這回老教授是下血本想要重塑他的審美。

“唉。”

從導演係到美術係到心理學係,宗祈繞著偌大一個學校走了大半圈,終於在心理學係六樓的走廊裡找到了這位教授的辦公室。

心理學係的大樓新建不久,還沒來得及擴招,上課都在老樓和下麵幾層。放眼望過去整個六樓空空蕩蕩,走廊空白,周圍兩邊大門緊閉,隻能聽見他回響的腳步聲。

辦公室門上張貼著一個名字,標注著心理學教授。

“鬱塵雪......?”

這個名字給人感覺十分冷漠,高高在上,不惹纖塵。

宗祈不合時宜地想。

他伸出手去,準備敲門。

“吱呀——”

出乎意料的是,宗祈剛剛在關節上用了點力,大門忽然順著他的力道朝後一退,露出一截空隙。

沒鎖門?

黑發青年愣了一下,輕聲問道:“請問,鬱教授在嗎?”

他禮貌地問了三遍,都沒能聽到任何回複。

走廊一片沉寂。

宗祈低頭看了眼時間。

中午十一點三十分。

這個時間點,沒課的教授一般都去吃午飯了,要等到下午兩點左右才會回來繼續坐班。

宗祈沒吃午飯,還單方麵答應了小紅會買菜回去做飯吃。

雖然對方沒有任何表示,但注重和員工進行溝通交流的宗祈相當上心,打定主意要在小紅麵前好好露一手。

齊寧舟之前提到過不少厲鬼喜歡吃人,宗祈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它們要麼就是忘了,要麼就肯定沒怎麼吃過種花家的美食。在這麼多好吃的情況下還選擇生吃個人,那也實在太抱歉了,是太宰治都會無語的程度。

宗祈打定主意,打算先將重修報表和剛剛拿到的文件放在鬱教授的辦公桌上,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不然站在外麵乾等總不是事。

“抱歉,那我先進來了。”

他輕輕在沒鎖上的門上用力。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潔白的畫室。

畫室的一麵被改造成了巨大的落地窗,兩邊掛著束起的潔白遮光簾,放眼望過去正好越過湖麵,將大半個江州大學收入眼簾。

耀眼的日光映入玻璃,在淺色的實木地板上遊弋,中央空調不分晝夜運作,光塵被壓縮成一片一片。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四周畫架上掛著的那些畫,大多以油畫為主,也不乏幾張墨意揮灑的宣紙國畫。

本來宗祈還驚訝這麼大一間辦公室居然不是多個講師一起公有,看起來反倒像鬱教授的私人畫室,結果轉頭就被這些油畫吸引了視線。

當然,以宗祈的審美當然看不出什麼門道。他隻覺得人物畫都很傳神,風景畫都很漂亮,當然其中還有幾張看上去就像單純把顏料潑上去勾了幾筆亂畫的。

越往後看,畫麵的色彩逐漸變得愈發斑駁複雜,筆觸也故意呈現出粗糙的質感,給人心頭蒙上一層黑紗,撕裂平和表皮,充斥著不安和矛盾,無限貼近意識流表現主義。

不知不覺,宗祈的呼吸都放輕不少。

他看到了最後一幅畫。

那副巨大的油畫幾乎占據了整整一麵牆,深灰色的綢布不知道何時從畫框上滑落,堆疊在地板上,露出背後粗糙畫布上的真容。

這無疑是一副相當古怪的畫。

金黃色的麥田鋪滿下半截亞麻布,隨著微風搖曳,沒有儘頭。空中明明掛著的是太陽,卻有一顆顆閃亮星辰和傍晚才會出現的黑紫色漩渦,好似深沉夜幕。

在麥田的中央,一個身穿棕色西裝的男人頹然臥倒。他的顴骨很高,胡子茂密厚實,手裡還提著一把槍,%e8%83%b8口彈孔的位置血流如注。

明明用的都是明亮的色彩,卻因為過於詭異的畫法顯示出與內容格格不入的毛骨悚然。

絕望、痛苦、瘋狂,和死亡。

僅僅隻是幾眼,黑發青年的後背便生出一層細密冷汗,整個人不自覺地發顫。

然而他的眼神卻一直黏在上麵,就像被這幅畫吸住一樣,回不過神來,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推門聲。

===第11章 11===

這幅畫給人的感官實在不太好,因為格外明亮的色彩強烈對比之下,猛然一眼看上去很難不受到衝擊。

宗祈感覺自己受到精神汙染,思緒沉沉浮浮,愣愣地盯著畫麵出神。

直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撿起地上的遮光布搭在畫架上,將畫麵儘數遮住後,黑發青年才驚覺自己冷汗已經淌了一背。

“這還是幅未完成的作品,暫時沒有到可以問世的時候。”

好聽的男聲從他身側傳來,有如山間冷泉叩擊鬆石,低沉磁性。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宗祈結結巴巴的開口,卻在抬眸時愣住。

畫架旁站著的人又瘦又高,麵容被陽光切割出莫辯光影,白色頭發紮在腦後,細長的眼鏡鏈垂落,中和了側臉的陰柔冷鬱,平添一絲禁欲的書卷氣。◢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隻穿著一襲再簡單不過的白襯衫,膚色卻比布料更加蒼白,白到有些病態。袖口挽到手肘,襯得手臂上青色的血管觸目驚心。

甚至不需要自我介紹,宗祈就在心裡自動將對方和畫室門口的名字契合。即使對方看起來年輕到很難和“教授”這兩個字聯想到一起。

“你好。”

男人率先露出淺淡的笑容,衝散了那種毫無緣由的違和感。

“教授好,我是16屆導演2班的宗祈。因為敲門後沒聽到聲音,剛好門又沒鎖,所以冒昧進來想放一下這個.......”

越解釋宗祈的聲音越小。

他的臉逐漸變紅,心底社死咆哮。

進來前宗祈沒想到這是一間私人辦公室,這種情況下被當場抓包,簡直恨不得地上裂開一條縫鑽進去。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那是您未問世的作品。”

黑發青年盯著自己鞋尖九十度鞠躬道歉,將手裡的文件雙手舉過頭頂。

“原來是程教授提到過的學生。”

文件抽出翻動的聲音近在咫尺,“沒關係,本來就是沒徹底定稿的作品,還需要修改一些細節。”

油畫即使定稿後依舊可以覆蓋新的油彩反複修改,隻要還沒上光油,那就意味著作品仍未完成。

宗祈鬆了一口氣,看白發男人轉身走到辦公桌前,“請坐。”

他拘謹地走過去坐下,看對方隨手將唱臂擱到黑膠唱片上,喇叭花模樣的金色留聲機便開始傳出悠揚的小提琴聲。

“老師,我......”

“不必使用如此正式的稱呼。”鬱塵雪道:“程教授隻是讓你跟在我身邊接受一段時間的藝術熏陶,你的美學鑒賞課最終考核分數權並不在我。嚴格上來說,我並不算你的老師。”

“啊、好的,鬱教授。”

宗祈迅速改口,看著坐在對麵的人推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碟邊上放著新鮮切好的檸檬和白糖方塊。

鬱塵雪溫和地笑了,“放鬆,你太緊張了。”

一時間,畫室裡隻能聽見小提琴和黑管交織的演奏,銀色勺麵旋轉撞擊在杯底的叮咚細響。

紅茶的溫度稍稍滾燙,飄散的霧氣氤氳溫暖了思緒,也讓宗祈緊繃的精神得以放鬆。

透過茶麵上蒸騰的霧氣,他暗暗地打量著對麵。

很少人會選擇將頭發染成純白色,因為稍微黯淡些的皮膚都很難駕馭起這個色調,更彆說留長了。

說起來,長頭發好像一向是藝術家的標配。宗祈自己的頭發就是因為一直懶得去店裡剪,這才過耳的。

毫不誇張的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宗祈更想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美並不因為性彆區分界限,更何況比起外表,男人身上出塵高潔的氣質更為矚目,每一寸都是造物主的恩賜,好看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