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物。
現在的莊明已經不足以被稱之為人了。
他的四肢儘數歪曲,骨骼被碾壓的粉碎,即便是這樣依然保持著清醒,筋脈被硬生生扭斷的劇痛持續不斷的席卷他的腦海,他卻沒有任何能夠解脫的可能性,隻能硬生生的承受著這非人的痛苦。
遊宣的腳下是鏡麵,無數被困在鏡中的鬼手拍打在鏡麵上,那一張張帶著怨念的臉朝著這裡貼來,無聲的訴說的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殺了我……”
莊明咬緊牙關,勉強吐出了這三個字。
他連聲音都是泣血的,每一分每一秒所經曆的煎熬都近乎讓他陷入昏迷,偏偏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是極端清醒的,就連視力和聽力都被無限放大。
莊明甚至能聽到身下這鏡子中鬼影們的哭訴,各種各樣嘈雜淩亂的哭聲湧入耳內,混亂不堪。
他近乎崩潰。
遊宣稍稍垂了下眸,淺褐色的眼底倒映著莊明的模樣。
他似乎是笑著的,刀尖直指鏡麵。
“早知道是現在這樣,又何必對我出手呢?”遊宣問。
莊明已經說不出話了,懸掛在半空中瀕臨窒息的霧滿如同死人般,頭顱無力的垂下,脖頸的位置已經變成了烏黑的顏色。
“殺了我。”莊明喉嚨乾澀到了極致,他痛到連聲音都是擠壓的,從喉間溢出。
薇薇安隨意的撩了下自己的頭發。
“你要是不想動手,可以讓我來。”薇薇安道,她看向身下那無數慘白的鬼臉,下意識的皺了下眉,有點不大敢靠近,手中那把利刃卻握的更緊。
遊宣側眸看去。
“我自己處理。”他說。
薇薇安應了,她早就在這裡待不下去了,捏著自己的裙角飛快的逃離了布滿怪物的鏡麵,卻又被陰暗角落中冒出的無數鬼手嚇了一跳,最終還是強行按捺下心底的那股驚悚,站在了薩麥爾的身邊。
遊宣抬了下手中的那把劍。
“如你所願。”遊宣緩聲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莊明的脖頸處爆出了團猩紅的血漬。
他徒勞的張著口,血液從七竅流出,明明是痛到極致的表情,卻意外的帶了幾得意解脫的快/感。
係統播報隨之彈出。
【《玫瑰莊園》副本玩家莊明已淘汰】
碩大的紅色屏幕閃爍在所有人麵前。
莊明的身影逐漸化為無數漆黑的碎片,如同塵埃般消散在半空中。
遊宣隨意的甩了下手腕,手腕上燦金的鎖鏈隨之顫動了兩分,刀上那猩紅的液體順著刀尖滑落,最終和地毯融為一體。
他目睹著莊明的消散,再次垂眸時,卻看見了鏡麵世界中截然不同的畫麵。
遊宣太陽%e7%a9%b4小幅度的抽[dòng]了下,眼前的視線仿佛被蒙上了層白霧,讓他看不清畫麵中的內容。
他安靜的垂著眸,不知道盯了多久,眼前的那片霧氣終於散去。
映入眼簾的是眼前這棟富麗堂皇的古堡。
城堡似乎才建立起來沒多久,它孤獨且寂靜的矗立在森林的最深處,通過樹葉的縫隙才能勉強看到這城堡的全貌,很高大,帶著絕對的奢侈。
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遊宣就在這被薄霧所籠罩的古堡中看見那扇門被緩緩打開。
身穿襯衫的少年從門中走了出來,漆黑的長發隨意的束成高馬尾垂在身後,黑色腰封襯的他身材修長,衣服上甚至還帶著尚未乾涸的血漬,他順著長長的階梯走下,來到了那一片荒蕪的土地前。
此時的土壤中還沒有盛開那純白的玫瑰,是片死寂。
遊宣還是第一次看見薩麥爾是這幅裝扮。
他的裝扮自從千年前就沒有變過,似乎在成為伯爵的那一刻,薩麥爾的生命便定格在了那個瞬間。
薩麥爾看著不遠處荒蕪的土地,漆黑的眸子很輕的眯了下,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抬了手,不小心牽扯到了%e8%83%b8`前的傷口,遊宣便看見他那好看的眉頭輕皺了下,卻還是沒有放手。
遊宣通過鏡麵看著他,忽然,那貧瘠的土壤冒出了陣陣綠色。
綠色蔓延的速度極快,短短幾秒後,便遍布了這近千畝的土地。
遊宣親眼看著那幼苗一株株長大,成熟,最後開花。
數以萬計的純白玫瑰在頃刻間遍布了整座莊園。
薩麥爾也再也無力維持原本的模樣,個子矮了幾分,漆黑的發絲被燦金所覆蓋,膚白如雪,又恢複成了遊宣最為熟悉的模樣。
遊宣聽到了他所說的那句話。
“我會讓這裡永遠開滿鮮花,等待你的到來。”
這就是《玫瑰莊園》名字的由來。
……
遊宣站在鏡麵上愣了許久。
薩麥爾幾乎是瞬間便注意到了他的異樣,趕緊到了他身邊,垂眸看著鏡子中那無數張猙獰的鬼臉,眉間很是不耐的擰了下,拉住了遊宣垂在身側的手。
“怎麼了?”薩麥爾問。
遊宣抿了下唇,二人手腕上那燦金的鎖鏈觸碰在一起,發出輕微的聲響。
“沒事。”遊宣握住了他的手。
溫熱的體溫順著冰涼的手鑽入指縫,薩麥爾有些被燙到了,他卻沒有要鬆手的打算,隻是握的更緊了幾分,在和遊宣視線接觸的瞬間,他就發現了什麼。
“你又看見了?”薩麥爾耳根有些發燙。
遊宣嗯了聲。
薩麥爾現在開始後悔了。
他就不該把記憶全放在鏡子裡。
總有種隨時隨地都可以被人窺探隱私的感覺。
薩麥爾咬了下舌尖,想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卻又不敢問。
他這股不滿卻總不能發泄在遊宣身上,兜兜轉轉,那冰冷的視線還是落在了懸在半空中的霧滿上。
鏡麵世界中那無數鬼影已經嗷嗷待哺,等待它們的王給予它們最為新鮮的血液。
而此時它們的王乖乖的被一個闖關者牽著,絲毫沒了那股呼之欲出的戾氣。
薩麥爾看向遊宣。
“我可以隨意處置她嗎?”薩麥爾問。
遊宣嗯了聲,眼神沒什麼溫度:“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隨心所欲。”
薩麥爾有些滿意的勾了下唇,鬆開他的手,衝著樓上抬了下下巴。
“你先去休息,我陪她好好玩玩。”他說。
遊宣知道,現在的薩麥爾好不容易有了發泄的機會,自然是要好好肆意一番。
他垂眸看著二人手腕上依然存在的鎖鏈,稍微搖晃了下。
“你確定這個能走那麼遠?”遊宣問。
薩麥爾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二人距離很近,近到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
空氣中平白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曖昧。
遊宣垂下頭,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耳根,薩麥爾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湧入鼻息,氣息所觸及到的地方都不可避免的帶上了陣酥|麻。
“這不是普通的鏈子。”薩麥爾彎了下眉眼,聲音很低,“有了它,我們可以感知到對方所感受到的一切……比如現在,我就很想%e5%90%bb你。”
遊宣的的確確是感受到了的。
他還感受到了,薩麥爾覺得薇薇安很礙事,想要一腳把她踢進玫瑰園裡。
遊宣輕勾了下唇,在他唇邊留下蜻蜓點水的一%e5%90%bb。
“回去再說,現在人多。”
薩麥爾這才頗為不舍的鬆開了手。
——
遊宣和薇薇安上樓的時候,暗處那些若隱若現的怪物已經不見了蹤影。
似乎是因為薩麥爾的命令,它們全部聚集在了霧滿的身邊,再也不用被窒息痛苦所束縛的女人發出陣陣近乎無力的哀嚎,身上被數不清的鬼手抓出道道血痕。
霧滿再也沒了剛見麵時的那股跋扈,反而狼狽的不成樣子。
遊宣上樓的時候,所看見的最後一眼就是霧滿那崩潰的眼神。
隨即,整個一樓被黑霧所籠罩,隔絕了所有的聲音。
那是絕對的寂靜。
薇薇安頗為好奇的托腮站在二樓扶手處,打量著那團濃鬱的黑霧。┅思┅兔┅網┅
“你不好奇霧滿到底會怎麼樣嗎?”薇薇安問。
遊宣挑眉:“你想看?現在進去還來得及。”
薇薇安趕緊搖頭:“算了,我還不想死的那麼慘。”
她整理了下自己拿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染了血的小洋傘,盯著遊宣的側臉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開了口。
“你……知道我是男的後就不覺得惡心嗎。”
遊宣正打算回去休息,在聽到這句話後,邁出的步子停了下來。
“為什麼這麼問。”遊宣問。
薇薇安遲疑了下。
她抿了下唇,垂在身側的手揪住衣角有些局促的摩攃著。
“有很多人都這麼說過我。”薇薇安小聲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女生,但他們都說我惡心,就連我爸媽都因為這件事跟我斷了關係,我就沒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剛剛因為太著急了,所以……”
她眼角不自覺的泛著抹微紅,說到最後,連聲音都是顫的。
遊宣盯著她看了片刻。
“這種事沒什麼重要的吧。”遊宣說,“你就是你,不要被彆人的話左右。”
男人溫潤的聲音就這麼在耳邊響起。
薇薇安癟了下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怎麼都不肯落下來。
她費力的抬手擦了下自己的眼角,再次抬眼是,眼裡已經是一片潮意了。
“等到這個副本結束……我可以跟你一起組隊嗎。”薇薇安小聲問。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溫柔的隊友。
遊宣笑了下,衝著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鎖鏈。
“被拴著呢,你估計得經過他的同意,畢竟就連我都打不過他。”
薇薇安馬上止住了淚。
她盯著那鎖鏈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移開了視線。
“算了,我也打不過。”薇薇安放棄了。
在最終BOSS出現之後,所有的鏡麵像是被鎮壓般,恢複了正常。
遊宣回到房間後,打開窗戶,看到了窗外所搖曳的白玫瑰。
微風襲來,席卷著淡淡的花香落在屋內,讓人感受到無比的心安。
某一瞬,遊宣似乎看到了那個站在玫瑰花叢裡的少年。
數不儘的玫瑰在他身邊生長,纏繞,深綠色的花%e8%8c%8e在他身上留下道道鮮明的血痕,他卻像是沒有痛覺般,站在花叢中,任由鮮花在自己身上長成。
他在用鮮血滋潤它們。
遊宣伸手觸了下%e8%83%b8口,總感覺那裡隱隱傳來陣極不明顯的刺痛。
玫瑰莊園……嗎。
遊宣垂了下眸,緩緩闔上了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屋內的門被人推開。
謝啟活動了下自己有些酸痛的四肢,一打開門,就看見了在床上沉睡的那人。
他邁開步子的動作頓在原地,下意識的伸出手,嗅了下自己身上的氣味。
滿滿都是刺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