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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 順頌商祺 4262 字 6個月前

嘴巴動了動,一時間不知道先解釋剛剛的小插曲還是先回應杜清的問題。

孟玄見沒人答話,為免讓房間的氣氛把自己凍死,她決定先開口:“沒事的柏老師,這有啥呀。”

莫高窟壁畫四萬多平,彩塑兩千多尊,勘測組不但要測量形體外貌更要記錄環境實景,出現一個失誤太正常了。這麼大規模的課題,本來就是要不斷試錯。

秦舟正沉默著,看到柏知望手上粘的創可貼已經臟了,終於開始忍不住,衝他抬了抬下巴,“你剛進窟了?”

柏知望以為他著急知道出現偏差的圖像該怎麼處理,想來秦舟並不懂他們勘測裡的那套術語,於是通俗地解釋道:“嗯,起甲處的陰影可能是因為當時布光沒弄好,現在已經解決了。至於色差……”

“沒問你這個,”秦舟雖然板著臉,但孟玄在一邊還是聽出藕斷絲連的意思,“我是說你的手,怎麼又劃破了?”

半分鐘前還在因為失戀而賭氣的秦老師陣腳先亂,詢問那四厘米淺口怎麼回事,嚴肅神情堪比麵對四十平的壁畫。

孟玄在心裡“嘖嘖”兩聲,竊笑著拿書去大廳,還貼心地幫他們關上門留二人空間。

秦舟聽到門響才反應過來這姑娘都乾了什麼,又羞又氣還沒後路可退。

柏知望答:“沒事,可能是在崖洞外麵刮的,衝衝就好了。”

“要是衝衝就能好,那診所都可以關門了。”秦舟沒好氣,轉身在抽屜裡找酒精,幸虧他臨離開上海前在玄關上看到藥箱順手帶上,否則都沒的用,“三十好幾的人也不知道注意些,創可貼都臟了。”

這話說得嗔怪意味十足,柏知望不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粗心,還是怪自己弄臟了他送的創可貼:“沒臟,哪能讓它臟。”

秦舟不信,回過頭,發現早上送出去的那顆小紅心,正鮮豔如初地貼在對方手上。

它明明沒多顯眼,卻在秦舟的心口上狠撓了一下,惹得人心裡癢癢的。

“就算沒臟也蹭過灰,對傷口不好。”秦舟捧著酒精過來,“手臂能不能抬起來一點?”

柏知望乖乖抬手,好奇地看著他。他記憶裡秦舟永遠高高昂頭,連告白也隻會給唯一的選擇“親我”,怎麼會彎著腰為抬手這種小事征求意見。

秦舟弓著給他擦酒精,再小心棉簽也難免碰到創口,再加上他刻意抬高避免肢體觸碰,手沒有著力點,柏知望時不時跟著他的動作調整位置,難免會觸到傷處打激靈。

其實也沒那麼疼,大概跟小孩越哄越想哭一樣的道理,年過而立獨當一麵的柏組長有時也沒那麼成熟,尤其是在秦舟麵前。

兩個人的皮膚離得很近,秦舟能感受到手下肌肉的溫度,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時至六點,太陽已經下去一半,他們處在不那麼典型的沙漠,所見的景比無聊的浩浩平沙要多點變化,比如日落時能恰好看見鬨市的剪影和一片胡楊林。

這種美景照理應該說點敘舊的話才算對得起它,結果柏知望開口卻是工作:“剛沒說完,之前杜清一直在用我的色彩庫加數字色卡做校對,但是窟裡環境太複雜了,而且畫中還有很多色彩庫裡沒有的用色,所以結果有點偏差。”

他們這種關係,聊工作反而比聊過去輕鬆,秦舟鬆了口氣:“行,那我明天帶著孟玄試著模擬還原一下罩色工藝,看能不能把庫裡沒有的光譜補齊。”

“能做到嗎?”柏知望擔心道,“我們這邊沒有地仗層基底和同類礦物顏料。”

秦舟想了想說:“沒事,我可以自己去聯係博物院。”

三言兩語後,那點劃痕終於處理完畢。再這樣獨處下去當然不合適,秦舟正在想要怎麼禮貌地請組長離開,柏知望自己倒先行開口:“那要辛苦你跑一趟。”

辛苦?又這麼客氣。

一句客套話把他們打回陌路人的原型,秦舟剛被落日捂熱的心口瞬間冷了一大截。每回他好不容易體會到點久違的溫馨時,總是能被一些奇怪的細節打斷。

“不辛苦。”秦舟重新板起臉。

柏知望道謝準備走,秦舟想想還是叫住了他。

“柏知望,”他顧不上麵前這位是自己目前的組長,直呼其名道,“能問你個問題嗎?”

柏知望點點頭。

秦舟說:“昨晚你是不是給我打電話了?”

柏知望緊張起來:“嗯。”

秦舟其實什麼都聽到了,但他就想刺激一下柏知望:“最後你說的什麼來著?我沒聽清。”

柏知望老臉一紅,想起秦舟剛剛告訴孟玄再也不想跟自己摻上關係,又跟老劉說想“放下”,想必是不能逼得太緊,否則容易把人嚇跑。

於是他沒敢把話轉達完全,隻挑了個尾巴:“我說,晚安。”

秦舟偷笑他慫,這場心理推拉自己算是占了上風,心裡正美嘴上卻不輸:“那你以後早點回。”

第14章 秦老師是不是收新學生了

秦舟給博物院發的郵件在第二天收到回複,因為特殊材料有一定密級,等層層申請批下來,柏知望已經去被叫去市裡培訓,秦舟隻能自己領著孟玄去取材料。

一路過去需要坐出租,下車後,秦舟讓孟玄走有招牌樹蔭的地方,自己露出大塊脖子在太陽下,光進門這小段路皮膚就曬紅了。

今年夏天來得很晚,直到六月,空氣才開始燥熱。秦舟穿的亞麻上衣貼著%e8%83%b8口,走進屋裡才覺得有涼氣。

空調送風大,秦舟護著孟玄往風口偏側挪了挪,朝來人問:“是劉老師嗎?”

“彆彆,什麼老師啊,叫我子識就行。”劉子識是專業修複師,比秦舟預料的年輕太多,他恭敬地接過他們的公文包和電腦,把人往大廳深處領,“主任跟我知會過了,你們有什麼需要跟我提就行。”

館中辦公室都不大,外麵看著古色古香,裡麵陳列卻簡單清爽。

中途要繞過陳列館,三個社牛碰到一起,不可能讓這段路冷場,秦舟作為其中年紀最大的負起挑話題的擔子:“子識在這裡多久了?”

這麼簡單的社交常見問題,劉子識卻想了很久才答:“如果你問的是工作,那才一年不到;但要說單純的‘在這裡’……我算算啊,得十九年了吧。”

“十九年?”孟玄咋舌,“可你瞅著也才十九歲啊。”

姐姐說話太客氣,劉子識被逗笑了:“也沒那麼小,我二十三了!去掉外地讀大學那四年,基本都待在這兒。”

劉家有祖輩是石窟的供養人,外公則是最早批搶修石窟壁畫的工匠之一,父母留學回鄉主持修複了好幾個有名的洞子。所以劉子識從穿開襠褲起就住在大漠裡,畢業後直接被家裡提溜著子承父業學修複手藝。故事在這兒不是孤例,院裡很多人都是世世代代守著黃沙和崖洞。

秦舟誇他“後生可畏”“青出於藍”,年輕人卻受不起似的搖搖頭。

“沒你說得那麼厲害,就是正好家裡都乾這個,我也想不出彆的能乾,乾脆就來了。”劉子識正是什麼都想嘗試的年紀,現在還分不清肩上的責任等不等於喜歡,把話題拐回到秦舟身上,“還是秦老師涉獵廣泛,上學那會兒我聽過你的講座,那叫一個受益匪淺!我一直想著什麼時候能跟你打個照麵,結果還真被我遇見了。”

秦舟這麼多年沒辦過幾場講座,聯係劉子識的畢業時間,很快就能確定場次,他笑道:“班門弄斧而已。”

兩個人客氣來客氣去的,把孟玄給說困了。她打著哈欠問工作間在哪邊,劉子識這才拿站住腳拿鑰匙開門,抱歉說見到偶像把正事給聊忘了。

工作間裡整齊碼列著一排櫃子,劉子識走近輸密碼解鎖,抱出早就準備好的材料:“喏,你們要的都在這。”

有經驗豐富的修複師幫忙,原以為要的大費周章一番的事突然有希望了不少。

他們要先仿製地仗層做法,取澄板土和植物草結棉麻纖維加筋,做出基底試樣後,再用同比例的礦物顏料按傳統罩色法上色。↘思↘兔↘網↘

給校色定標準的活兒不能有偏差,百八十塊色彩入庫前各個要嚴謹,做完全套,秦舟感覺眼睛不大受得住。孟玄將它們帶回去測拉曼光譜,秦舟想著機會難得,索性多帶點素材回去研究。[1]

劉子識犯難,秦舟要的很多資料要權限才能看,而且不能外帶,於是秦舟隻能每天往返於兩院之間,大部分時間都泡在資料館裡,找年份相近的素材。

正巧柏知望這幾天都在市裡封閉培訓,課題組裡的事暫時沒過耳,等回辦公樓裡才發現秦舟不見了,而且消失很久,問起來才知道他每天都往鳴山路跑。

也不知道哪個組員大嘴巴,欠兮兮地補充:“秦老師最近是不是收新學生了?我見他身邊,似乎總跟著一個小孩。”

柏知望耳力一向很好,尤其這種事更是一個字不漏地聽見,警覺地問:“新學生?”

第15章 沒空

科研院千來號人,不似美研院規模小、八卦傳播快,所以在座絕大部分還不知道自家組長跟新來的秦老師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聯係。

孟玄在一旁聽著害怕,看見向來好脾氣的組長臉色一下黑了,她趕緊打圓場說:“啥小孩兒啊,那是博物院那邊跟我們對接的修複師,幫忙而已,沒彆的。”

柏知望從鼻子裡哼出氣,沒說信不信。

孟玄不敢再觸領導黴頭,轉身回辦公室繼續工作。

這時候剛剛那個沒眼力見的同事又開口:“欸對了,小孟,你跟秦老師來好久了哇?”

孟玄恍惚了好久,算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看了一個月的長河落日。

“這麼長時間啦?咱們也沒說吃個飯歡迎歡迎,不周到的呀。”

其他科研院的同事紛紛應和,畢竟是他們牽頭的項目,人家來幫忙,待人接客的禮數不能少。

孟玄忙擺手說不用那麼麻煩,柏知望接過話頭來:“那等下班了安排一下吧,我請客。”

“好誒!”大開間的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幾個年輕的實習員湊到一起說,“快給秦老師打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空。”

柏知望表麵不動聲色,站在他們後麵偷聽講電話。

鈴聲響起時秦舟正在資料館內找佛像儀軌文獻,手機一般不讓帶進內室,所以他圖方便讓劉子識開免提替他接。

科研院的課題搭檔們七嘴八舌:“秦老師,晚上我們想給您接個風,您想吃什麼?”

這都好幾周了,接哪門子的風。秦舟不是願意麻煩人的性子,回道:“不好意思,今天應該不行。我還在資料館,估計整理完得九點多了,不用等我。”

因為離得遠,同事有幾句沒太聽清,所以劉子識替秦舟傳話道:“秦老師說他可能要忙到晚上。”

聽筒裡立刻安靜下來,一秒鐘後,醇柔低沉的聲音傳出來:“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