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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 順頌商祺 4369 字 6個月前

柏知望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讓秦舟上車。車是老型號的大眾,省油且經濟適用,買六年了。

以前他們老開玩笑,說副駕隻能由對方坐,哪怕分了寧願換車也不能易主。小孩說這種話是反向證明情比金堅呢,因為堅信換車不可能,易主不可能,分手更不可能。

秦舟冷笑著想,小孩就是幼稚。

“我再坐副駕,不合適了吧?”秦舟站在外麵,搖搖晃晃,半敞的衣領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柏知望顯然也記起曾經的約定,頓了頓說:“後座沒位置,就坐那吧,沒事。”

秦舟往後探頭,果然看到兩個拉杆箱擺在椅子前,一白一藍。

“行李?”晚上他們商量過分居的問題,於是秦舟下意識以為這兩個箱子是柏知望搬家的東西,心裡一下子空了,失落地說,“搬這麼快。”

柏知望怕他誤會,解釋道:“還沒搬,下午臨時接到出差通知,所以我隻收拾了點日用衣物,現在就得走。不過家裡的東西我也打包完了,等回來再搬吧,暫時麻煩你保管一下。”

秦舟哼聲不悅。都是老夫老夫過的人,裝什麼敬之如賓,還怕自己把他的東西全扔了不成?

“去哪裡出差?”

“敦煌。”

敦煌的項目秦舟知道,是主攻壁畫數字化修複的,柏知望被科研院抽調去做研發,負責搭係統,采集圖像和地理數據。因為準備周期長,他可能得在沙漠裡待上好一陣子。

秦舟默了會,顧不上裝醉,沉聲問:“我記得你準備換工作來著。”

柏知望點頭,“是。”

秦舟沒動,接著問:“那怎麼臨離職還出差?”

柏知望說:“畢竟最後一個項目了,善始善終。”

以這麼尷尬的身份,秦舟攀家常一般打聽內情。他眼神黯淡,望著前方漆黑一片,想,他們這樣或許也叫善始善終吧。

他進副駕坐著,靠在座椅上問:“對了,你那個新公司叫什麼來著?”

柏知望報了個名,是上海數一數二的科技公司。

秦舟又問他開多少薪資,聽到數後“嘖嘖”兩聲。

“喔唷,以後得叫你柏總了啊。”秦舟故作輕鬆,頭卻低得沉重。

柏知望搖搖頭,光顧著給秦舟拿點熱水潤潤嗓子,但車裡隻有自己的保溫杯。他猶豫著把它拿出來,擰開蓋子,遞出去。

“柏知望,”秦舟沒接,依舊盯著混沌的夜色,“你真要轉行?”沒得到回答,他追問,“真喜歡嗎?”

柏知望的手在空中定住了,連帶著呼吸一起。

“喜歡不值錢。”柏知望長長歎了口氣,話裡有話,“再喜歡,咱倆不也成這樣了?”

秦舟一下子哽住,隨後自嘲地聳聳肩。

也對。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行,那以後咱倆連同行都不算了,估計更沒什麼機會見麵。”秦舟說這話時%e8%83%b8口悶悶的,光是想到這個結果就已經在難過,“挺好。”

十裡洋場,霓虹斑斕。秦舟看著夜街,柏知望看他。

“以後就見不著了,開心嗎?”秦舟問。

不見麵沒什麼好開心的,至少從柏知望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喜色。

他沒答話,把水倒進杯蓋裡,往前推了推:“喝點熱的。”

秦舟這才注意到眼前的手。骨節分明,指上戴著素環,情侶款。

“怎麼還戴著戒指,”秦舟接過水杯小抿一口,嘴裡苦,心上也酸溜溜的,他半開著玩笑,“不怕新人看見不敢追你?”

柏知望朝他抬了抬下巴,提醒道:“你不也沒摘。”

“噗嗤——”秦舟看著自己的左手中指,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低低罵了句,“傻子。”

沒頭沒尾一句話,都不知道在說誰。

第3章 到這就行

戒指小小一隻,風裡來雨裡去這麼多年,早被打磨得又光又亮。後來也有過更貴的,但他們還是愛戴這個。

它是少年柏知望送的第一個禮物,他甚至為此連吃了兩周的鹹菜配白粥。

秦舟從小見過數不清的許多貴重首飾,眼花繚亂沒長性,就連老秦收藏的滿屋子名表都看不上,唯獨一直沒舍得摘下這隻廉價的素環。

秦舟靠著皮椅,閒著沒事,右手在套著戒指轉圈玩。

從浦西到浦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秦舟總覺得自己死乞白賴換來的獨處機會應該說點什麼才對,可真要張口的時候又不知怎麼開頭。

柏知望開車很穩,正好要等紅燈,就刹下來望向秦舟:“頭還暈嗎?”

秦舟一愣,差點忘了自己還有裝醉這回事:“還行,吹吹風就好了。”

柏知望問:“喝了很多?”

秦舟心虛地撇開眼神,把窗戶開到最大,“就幾罐吧。”

幾罐氣泡水也是幾罐,秦舟自認不算撒謊。

柏知望敲著方向盤,歎口氣說:“對我,你不用這麼演。”

秦舟呆呆地張著嘴,最後隻蹦出來一個語氣詞。

柏知望盯著他,語氣很平靜:“你醉沒醉,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秦舟喝多後才沒這麼乖,第一次醉酒,他當著丁故那幫同學的麵,衣衫不整地抱柏知望又親又啃,咬得柏老師一脖子青青紫紫。

柏老師可受不了男朋友被彆人看光,而且秦舟的酒量實在是太差太差了,柏知望怕他出事,不敢讓他單獨在外邊喝酒,卻會用酒在家裡“助興”。

這種程度的掌控欲以前秦舟看來是情 趣,現在被戳穿後,他的肩膀卻倏地垮下,自嘲:“我在你麵前真是一點秘密都沒有。”

柏知望反問,提醒道:“真一點秘密都沒?”

秦舟顯然也想起什麼,陪笑著打啞謎:“分都分了,就彆翻舊賬了吧?”

在一起這麼久了總有點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話柏知望不想接,正好看見綠燈亮,於是繼續專心開車。

接下來的車程裡,沒人再開口。以前能光津津地抱著聊一晚上閒天的情侶,竟然說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

秦舟闔上眼,萬分疲憊。

到家時已經是後半夜。秦舟跟在柏知望身後上電梯,又看他摁數字解鎖。

密碼是“船”的拚音,秦舟小名。當事人聽著嘀嘀嘀的動靜愣神,直到被人扶進屋才反應過來,到家了。

秦舟回頭看柏知望,發現他在門口不動。

“又沒人不讓你進門。”秦舟苦笑道,“大老遠折騰你我也很過意不去,來休息會。”

柏知望猶豫三秒後,輕輕搖搖頭,“我怕我進去……”

就舍不得走了。

話到嘴邊打了個回環,柏知望捏著鼻梁,放下手時語氣裡都是不甘不願,改口道:“我怕我進去不合適。”

兩個人同過窗也同過床,一個枕頭上睡了十三年,到頭來進個家門都“不合適”。它就跟刀子一般,剜得秦舟哪哪都疼。

“能有什麼不合適,坐吧。”秦舟也是不要臉了,他就想讓最後一麵停留長一點,什麼借口都能找,“我胃疼,幫個忙。”

秦舟確實沒撒謊,慢性胃炎餓不得也撐不得,今天一天沒怎麼進米,胃裡空落落隻剩氣泡。

柏知望歎口氣,換上拖鞋,進屋關門,“那我給你煮點麵再走。”

說完,柏知望踩著買一送一的情侶拖鞋,跑到廚房,開火,下麵。

火苗騰騰亂竄,開水咕嚕冒泡。

秦舟躺回沙發上,拿靠枕抵著胃,蜷縮成一團,毯子整個蓋到臉上。從柏知望的角度看過去,他像一隻瑟瑟發抖的貓,可憐極了。

或許去拍拍他,拿手放在他胃上暖暖也好,柏知望想。但柏知望做了許久的鬥爭,心疼得鼻子都在酸,還是沒邁出那一步。

“麵好了。”柏知望捧著碗,繞到茶幾邊,“吃點,等會去床上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放那吧。”秦舟悶在毯子裡,說話都甕聲甕氣。

柏知望在廚房裡忙前忙後地收拾,讓秦舟有種錯覺,他們還處在愛情鼎盛時。如果這一幕發生在昨天,或者更早以前,他們也許還能好好說話,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但很明顯這是回光返照,一年來他們好好說話的機會不多,家裡冷清到已經很久沒開過火,分手後反倒能和氣地洗手做羹湯,挺諷刺的。

柏知望把碗放下,看了眼時間:“那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

“真走嗎?”秦舟這才慢慢把毯子掀開,倔著張臭臉,聲音卻還是甕的:“快四點了。”

柏知望說:“嗯,趕飛機。”

“什麼時候的航班?”

“下午。”

秦舟默了會,收起平日裡的刺,誠心討好,笑得光都在晃:“這離機場隻有一小時的車程,歇歇再走也來得及。”

兩人一俯一仰,近得能感受到對麵的呼吸。隻要一個人稍稍動一下,兩張嘴唇就能貼合到一起。

可是誰也沒動,就這麼僵著,鏡片上都蒙上一層霧。

“我就算留下,又還能待多久……一小時?兩小時?”柏知望出於習慣,捏捏他的耳垂,壓抑著顫音問,“我配嗎?”

耳朵後邊的溫度,激得秦舟顫唞。

耳後是秦舟的禁區,因為之前每回做 愛時隻要柏知望一咬耳垂他就得繳械。柏知望蔫兒壞,床 上整的花活可以把人磨得半死。可秦舟以前就吃他這悶騷的勁兒,愛看溫和有禮的研究員情動爆粗。很惡劣,又很爽。

回憶太過火,秦舟想不下去,慢慢把嘴角扯平,眼睛還彎著,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那……”

話在舌尖含了兩秒:“咱們就到這了是嗎?”

“嗯。”柏知望在秦舟頭發上薅了把,擼貓似的,不知道是讓他留步彆送機還是有彆的意味,“到這就行,小船。”

這小名挺久沒喊,冷不丁提起來還有點生疏。

秦舟鼻頭一酸,眼眶刷地就紅了。他假裝摁起太陽%e7%a9%b4,擋住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那我不送了,行李會給你打包好的,放心。”

柏知望自己心裡都酸得發苦,定睛一看,對麵人眼圈都紅了,他不得不拉出安慰的笑,“謝謝。”

在這說“謝”怪可笑的,秦舟嗤聲:“客氣什麼。”

撂下這句秦舟就掉頭回客廳了。

柏知望孤零零地在門口站著,看著背影,忽然很想最後再抱秦舟一次。他頓了頓,極輕地說:“再見。”

砰的一聲,大門緊閉。

過了不知道多久,秦舟行屍走肉般起身,把前男友穿過的拖鞋扔進垃圾桶裡。

走一個人而已,沒什麼好留戀的。

然而這事不經想,一想大腦就忍不住給心臟發指示,告訴它,現在缺了一塊,很大一塊,曾經恨不得血肉相連的那種。

到這個年紀就算真少塊肉也不該讓喜怒形於色,隻是秦舟真的很疼,眼淚沉默地流,到最後萬籟俱寂,隻剩陣陣抽泣聲。

第4章 躲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