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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步不肯後退!

九天神雷連續降了九道。

最後一道幾乎像是要將大地劈穿,方圓無數百姓被天雷餘韻震蕩,昏死在地,幼兒啼哭不止。

待這道雷落下之後,所有雷雲開始消散,風聲漸停。

皎月重現,星芒點點。

降下天雷之處卻沒有任何痕跡。

天空下,巨大的紅色的蓮花在宋小河的背後綻放,層層花瓣鮮豔絢麗,漫天的光照亮了黑夜。

宋小河就站在那紅蓮之前,衣裙輕擺,渾身的華光中環繞著虛無的白氣。

刹那之間,好像人界萬物生靈的聲音都傳到了她的耳朵裡,祈福的百姓,受苦的災民,戰爭下飽受摧殘的弱小者,天災中無端遭禍的可憐人。

神明聽世音,則福祿降,厄災除。

“一雷飛升,九雷晉神。”

步時鳶看著宋小河的身影,彎唇笑了。她耗儘神力算得宋小河九九八十一劫,在人間遊蕩百年,多次插手凡人命途導致業果纏身而無數次瀕死,為的便是這一日,“人界之神,終於現世了。”

黑色的霧從步時鳶的身上飛速散去,她的體態變得板正,原本骨瘦如柴的身軀也豐盈起來,麵色漸漸紅潤,那股始終環繞她的死氣終於消失。

纏繞她百年的業果,終得償還。

與此同時。

天界飛升仙鐘和神鐘一同震響,渾厚的聲音傳遍四野,仙神兩族同時停下手中的事抬頭,露出震撼的神色。

仙鐘坐落在天梯之上,許多年前,凡人飛升之後踏上天梯,此鐘便會響起。

隻是自從天梯斷裂之後,便再無凡人飛升。

而今這仙鐘再次響起,原本斷裂粉碎的天梯一層層接上,就意味著凡間有人飛升了,伴著神鐘一同響,就表明那凡人不僅僅是飛升,並且越級晉神!

這是六界中從未有過的先例!

這消息驚動了上三界,很快就傳遍六界,所有人都翹首以盼那通天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樣。

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們就都會知道,那個創造了神跡之人的名字——宋小河。

新天曆九萬九千七百年。

凡曆崇嘉二十八年。

天道壓人族七千年,致使凡間天災不斷,妖邪橫生。

在這盛夏之際,宋小河招至雷劫,越級晉神,重建天梯,成為天下第一人。

自此以後,人界生靈有了庇佑之神,式微的氣運將節節攀升,人族將迎來鼎盛。

宋小河隻覺得身體輕盈無比,身上所有痛苦消失了,她站在空中,體內蘊含著無窮的神力,她止了神識,感官恢複正常。

尤其令她滿意的,是那雙眼睛。

她能夠在夜間看清楚所有東西了,比先前在白日裡偶爾也瞧不清的狀態好太多太多。

她看見雲馥滿目驚恐地踩在那條腐敗之龍的頭上,而那條凶猛的龍此刻匍匐在地,嚇得如死了一樣。

宋小河抽出木劍,身形一晃,如一道捕捉不到的光影,等雲馥的目光定焦之時,宋小河已經落到了麵前來。

她下意識抱住腦袋,將身體蜷縮起來,身體嚇得發抖。

然而宋小河的劍卻隻刺入了她身下的腐龍,旦見紅光閃爍,那條龍便從頭到尾裂開,頃刻間便粉碎了。

腐龍的身軀中飄出一縷魂,飛去了蘇暮臨所在的方向。

宋小河站在雲馥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抱成一團的她,說道:“雲馥,有一句話你說的是對的。”

她聲音輕緩,平靜而從容,帶著至高的神性:“這天下的確有數不儘的被惡念驅使之人,他們為一己私欲殘害無辜,罪不可恕。但這世間本就善惡並存,沒有絕對純潔的淨土,你做不到,諸天神明也做不到。”

宋小河收了劍,看著自己白嫩的手掌,一朵小巧的蓮花在她掌心綻放,精致玲瓏,“弱小之人無所依靠,正義無人伸張,當殘酷的真相被掩埋時,無辜之人被汙蔑時,才更需要有人奮力登上天梯,成為庇佑凡人的神明。如此,才能讓人族長盛。”

她將手一握,蓮花便被捏碎,光芒從指尖散去,飛快地飄向四麵八方。

宋小河縱身,飛向了極高的地方,低眸往下看。

就見覆蓋了不辭春的赤冰散去,滿地的枯骨化作青煙,堆積在一起的無頭之屍也像是被風吹散的砂礫,那些戰爭留下的殘影,那些雲馥舍不下的執念,在她的神力下一點點消失。

雲塵的屍體也開始散去。

她發出微弱的聲音,“我……乃……將軍……”

雲馥嘶聲哭喊,拚儘全力奔跑過去,“娘,娘!不要離開我!!”

她猛地抱過去,卻抱住了一團散沙,無頭將軍散在了風中,化作無數煙塵,雲馥抱了個空,伸手慌亂地撈了幾下,什麼也沒有。

她仰天長嘯,身上的靈力猛然爆發,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場大霧,迅速在不辭春中蔓延。

隨後一陣風起,就見濃鬱的霧氣過後,戰鼓響起,號角長鳴。

七千將士在城門外廝殺,血染紅了土地,嚎叫聲怒吼聲不斷,場麵觸目驚心。

雲塵身中數箭,鐵甲儘裂,長槍也斷了一截。

她站在城門之前,用長槍擋著幾人的刀,後退數丈,脊背撞上了城門,發出沉重的悶響。

她似乎力竭了,粗重地喘著,卻仍舊站得筆直,滿臉的血將她的麵容染得慘烈可怖,隻聽她的聲音振聾發聵,“我雲塵,乃是不辭春的將軍,自當誓死守城!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尚存,就決不允許爾等罪孽之刃,傷我南延黎民!!!”

隨後長槍儘斷,利刃穿透鐵甲,刺進雲塵的體內。

她慘叫一聲,噴出一大口血,流下兩行血淚,仰天喊道:“皇上!皇上——!臣,負儘皇恩啊!”

她聲嘶力竭,悔恨的喊聲直衝天際。

雲馥靈力散去,摔倒在地,奮力向前爬,哭聲淒慘,“我娘到死都不知道皇帝放棄了這片土地的百姓,放棄了他們將士的性命,她戰鬥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不甘自己沒能守住城,守住城中的百姓!”

“我娘,不是逃將!她為全城百姓戰死,死得榮耀!憑什麼那些王權貴族就可以顛倒黑白,坐享其成,受百姓愛戴!辱我娘鐵骨,讓她被世人辱罵多年!而這為百姓抗敵頑抗到最後一刻的七千英魂,卻被釘上逃兵的罵名,埋藏於地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宋小河!”她的尖聲從底下傳上來,喊劈了嗓子,喊得滿口鮮血,雙目赤紅,“宋小河!你看清楚了嗎?我娘的每一寸骨骼,每一片血肉上,都刻滿了忠字,那些人怎麼敢,將她釘在罪人之柱上!”

雲馥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甘心。

她認為這世間的人被貪欲侵蝕,不配得到拯救。

宋小河成為第一個神,成為人界唯一的神,她會繼續庇佑那些惡人,讓他們享儘榮華富貴,然後壽終正寢。

而她的母親,那七千英魂,將永遠洗不儘汙名。

“我不會。”宋小河聽到了她充滿恨意的心聲,用平和的目光望著她,“雲馥,我會將你母親和城中所有戰士的事跡告知天下,我會讓那些掩蓋自己罪孽的人得到懲罰,後世之人將為你的母親立像,為七千英魂立碑。”

“我絕不會讓不辭春的任何一位烈士,背負罪名,無辜枉死。”

宋小河仰起頭,閉上眼睛的瞬間,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她伸展雙臂,神體浮於高空,那朵巨大無比的紅蓮極快地展開,旋即融在風中,飄散。

片刻,一場大雨落下,覆蓋方圓百裡。

天降甘霖。

地上逐一開出了蓮花,從城頭到城尾,鋪滿了每一寸土地,鮮豔而美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當浸滿烈士鮮血的荒土盛開赤紅的蓮花,神的庇佑就降臨在這片壯烈的土地上,隨之而來的,便是新生。

紅蓮散去,茂盛的草拔地而起,以往盛開在不辭春的各種花朵也紛紛綻放,放眼望去儘是蓬勃的生機。

神力將城中所有魂魄凝聚,他們站得密密麻麻,泣聲高歌:

“我們的——將軍啊——”

“我們的——英雄啊——”

“您的功績,永垂不朽——”

“您的英烈,萬載千秋——”

“隻願來生逢盛世,再無赤血灑焦土,再無烽火不休,隻求神明庇後世,求天災少有,求和平長留。”

這片土地之下,曾埋著枉死的陰魂,埋著不朽的忠骨,埋著雲家淩雲長誌,埋著雲舒窈百年來的悔恨和牽掛。

她趴在地上,聽到這齊聲高歌,恍然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個夜晚。

她的母親雲塵端著甜湯走進房中,蹲坐在她的床榻邊,用手掌覆在她額頭上試探著高熱退沒退,然後擦著她的眼淚輕聲細語,笑著對她說:“我當然是跟舒窈一起離開呀,你是我的女兒,我定然會永遠與你在一起的。”

後來她回到不辭春,在那堆疊了七千具屍體的坑中翻找,忍受著腐爛的屍體爬滿的驅蟲和濃烈的臭味,在裡麵翻出了她娘的屍體。

她將那無頭屍體背在背上時,才發現原來母親的身體並不比她高大多少,肩膀也並不比她寬闊多少,褪去戰甲之後,她也就是尋常女子的模樣。

此後多年,雲馥仍舊為那天晚上,她摔了的那一碗清湯麵耿耿於懷。

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刀絞。

尤其是母親看見她摔了一地的麵條,斂著眉沉默半晌後,又笑著對她說:“舒窈不想吃,那便不吃了。”

這個畫麵,她畢生難忘,刻骨銘心。

“娘……”雲馥哭得抽噎,吐血不止,發出痛苦的悲鳴,“對不起,舒窈對不起你……”

忽而一人走到她的麵前,雲馥抬起頭,看見來人是步時鳶。

如今敗局已定,雲馥將死,也不在意步時鳶利用了她,欺騙了她。

就聽她道:“你娘已經輪回,先前同行的楊姝,便是她的轉世。”

雲馥猛然瞪大眼睛,驚愕地往前爬,想要抓住步時鳶的衣擺,“你說什麼?!”

步時鳶往後退了兩步,就見楊姝正站在後方。

宋小河灑下神的庇佑,孟觀行,楊姝等人都恢複了傷勢,她隨著步時鳶來到此處,看見了趴在地上邊吐血邊哭的雲馥。

楊姝坐在她麵前,拉著雲馥的兩條手臂抱起來,毫不嫌棄她身上的汙濁,將她抱在懷中,歎道:“你這孩子,怎麼執迷不悟成這樣呢?你娘都死了那麼多年,輪回成了我,你卻還惦記著前塵往事。”

雲馥抱住她的脖子,哭喊著:“娘,我好想你……你教我的那些功夫,刺繡,還有廚藝,我都已經練得很好了,我想再給你看看,都沒有機會……”

“好了好了,彆哭了。”楊姝拍著她的後背,想起來時在靈船上刻苦地練功,低聲道:“你也是個好孩子。”

雲馥又說:“我真的後悔當初一直與你爭吵,沒能放下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