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頁(1 / 1)

看見那棺材的全貌。

整體要比尋常棺材大上好幾圈,烏黑的顏色像是大量的墨倒在上麵一樣,倒映不出一丁點光亮。

最詭異的是,這棺材上捆了腕子粗的鎖鏈,棺材邊沿處敲了密密麻麻的銅釘,看起來像是鎮壓什麼邪祟一樣。

棺材就坐落在這片空曠的地上,周圍什麼東西都沒有,一片死寂。

眾人手中的提燈散發的光芒落在上麵,有著說不儘的陰森恐怖。

從這鎖鏈和釘子上看,這棺材裡必定是什麼令人無比懼怕的東西,否則尋常封棺不會用那麼多釘子,更不會在外麵捆上那麼粗的鎖鏈。

宋小河站在邊上,就覺得這棺材實在是有些大了,比她都要高,若是裡麵躺著的東西當真是這尺寸的話,那一定不是尋常人,或者說,連人都不是。

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繞著棺材默默觀察。

沈溪山在棺材的一處地方上撚下一小片紙,上麵的顏色幾乎褪儘,隻剩下了微微的黃色,他低眸看了兩眼,忽而道:“這是符籙。應當是釘了這棺材的人,在上麵貼了很多符籙,但後來又被撕掉了。”

宋小河湊過去,捏著他的指尖仔細瞧了瞧,沒瞧出什麼名堂來,就問:“要把這棺材打開看看嗎?”

“不可。”孟觀行否決她的提議,道:“既然這棺材封在這裡,應當是有其緣由,我們還是不要妄動為妙,繼續往前走吧。”

隊伍有了變換,孟觀行與莊江行在最前麵,兩人處於十分警戒的狀態,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定能馬上察覺。

城門和城牆被毀壞得太厲害,宋小河無法依靠視覺來辨認這座城究竟是不是師父拓印的那座,繞過棺材之後,從斷壁殘垣中跨進了城中。

待眾人進城後走遠,完全被霧氣吞沒了身影之後,一切又歸於死寂。

被大霧籠罩的陰森之地,仿佛沒有生靈存活的痕跡,卻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黑羽烏鴉,撲騰著翅膀落在了高大的城柱上頭。

那鳥轉了轉頭,衝著柱子頂端掛著的一塊牌匾啄了幾下,揮舞的翅膀像是散了些許濃霧,讓牌匾在夜色中顯現出來,上麵有三個陳舊的大字:不辭春。

走了一陣路,宋小河將手中的提燈暫時給沈溪山,而後拿出了那張靈器所拚成的地圖,嘗試著結合麵前的路線研究。

城中靜得可怕,連腳步聲都像是被什麼給吞沒了,又因為周圍都是霧,宋小河看不清楚周遭的環境,對黑暗的未知難免有幾分害怕。

可若是城中真有什麼凶殘的邪祟,這種情況相當於我在明敵在暗,他們無法在凶城中分頭行動,隻得抱團一起走,提高警惕,以防有東西突然襲擊。

除卻寂靜之外,所能看見的視線範圍之內,還有隨處可見的,戰爭之後的景象,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碎石,還有各種建築瓦解粉碎之後的殘骸,往前走還能瞧見地上陸續出現森森白骨。

有些還算健全,但大部分都是肢體不全,白骨四散。

宋小河被這城中密集的白骨嚇得臉色鐵青,不敢落腳。

她越看越覺得揪心,這裡那麼多的屍體,就說明當年城破之後,敵軍直接屠戮了這裡,將無辜的百姓也屠殺殆儘,地上這些白骨,大約都是在逃命當中被殺死,然後隨意地扔在路上,二十多年的歲月翻過,才有了這些骨頭。

宋小河不忍再看,盯著地圖研究,對前方的人道:“孟師兄,這地圖上畫了,進城之後沿著主路一直走,路邊會有一座廟。一般廟都有地靈庇佑,我們趕了一整天的路,先去廟中生火落腳,然後再探尋這城如何?”

“那我們便尋來看看。”

這麼一找,還真就找到了一座廟。

宋小河便在這時候確定了,師父當初來到南延暫歇之地,就是這座城。

而後他在離開時,用雙魚神玉拓印了這座城,並且留下了一份城中的地圖,雖然宋小河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但最起碼現在能夠明確,她手裡有一份這個凶城的地圖。

隻要不在霧中迷失方向,就能省很多事。

城中其他房屋樓閣被毀壞的厲害,但這座廟還算完整,約莫是建造的時候就造的頗為結實,才得以保存下來。

眾人進了廟中,才發現這廟中竟然有人來過的痕跡。

廟中的地上有燃燒的火堆的痕跡,灰燼的旁邊還躺了兩具白骨。

那兩具白骨身上,穿著仙盟獵師的宗服。

宋小河幾人看見這一幕,麵色同時變得沉重,些許哀傷染上了眉梢,沉默地進了廟中。

這是曾經奉仙盟之命,前往這座凶城中探查的獵師。

皆是不懼危險,為庇佑人間安寧而赴死的勇士。

幾個獵師將兩具屍骨用布包裹起來,搬到了牆角放下,其他人則在灰燼上置了新柴,點亮了火光。

火帶來了光明和溫度,驅散了黑暗和空氣中的陰冷。

有了光亮之後,眾人一直繃著的神經也總算能得以放鬆,他們圍著篝火坐了一圈,火焰的光芒倒映在每個人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城中這累累屍骨壓了心情,廟中一時靜默,無人開口說話。

宋小河挨著沈溪山,轉頭看他的臉。

他眉目間淡淡的,沒什麼情緒,在一眾充滿警惕的人中顯得很不同,坐姿也有些懶散,盤著的雙腿是很適合枕上去躺著的樣子。

就算是散了修為,沈溪山較之以前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先前在前往酆都鬼蜮的黃沙城裡,他就是這副模樣。

可能是經曆的危險太多,去過的危險之地數不勝數,這些對他來說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宋小河認為,跟這種人在一起就是最安全的,他們往往有著豐厚的經驗,知道怎麼應對各種情況。

她的目光過於熱烈直白,沈溪山偏頭,朝她看了一眼,然後伸手在她額前撫了撫,將碎發翻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動作間隱隱帶著安撫。

忽而有人說話,打破了這樣的安靜。“孟師兄,我在這人的身上摸出一本冊子。”

眾人同時看去,孟觀行道:“拿來我看看。”

冊子就被送到他的手上,薄薄的一本,沒有幾張紙。

孟觀行翻開看了看,道:“這應該是那兩個同門在來之前收集的一些關於這座城的傳聞。”

來回翻了幾次,他又補充道:“確切地說,是關於這城中的將軍的事。”

沈溪山就說:“孟師兄念給我們聽一聽。”

孟觀行點頭,將冊子上的話念了出來,與其說是傳聞,倒不如說是哪個說書人編寫的一段故事,其中用了大量的華麗辭藻來描寫,配上孟觀行平緩的語氣,並不精彩。

簡略概括,便是說二十多年前,有凶敵來犯,大舉進攻南延的邊境,也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地帶,戰火一路從北邊燒過來,無人能阻擋敵軍的腳步。

不過由於這座城先前經曆過戰爭,所以將城牆修得又高又結實,敵軍便在此處卡住了前進的腳步,開始攻打這座城。

據說城中儲備豐厚,有七萬猛將,敵軍帶來的不過也才五萬,若是城前迎戰,靠著高大的城牆作為壁壘,城中將士的勝算少說也有七分。

但壞就壞在,守城的將軍是個懦弱膽小之輩,不僅沒有出城迎敵,反而窩窩囊囊地多次與敵軍求和,以豐厚的報酬換對方退軍,但敵軍執意攻城,最後那將軍見求和已是絕無可能之事,便不戰先怯,竟帶著自己的士兵棄城而逃了。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後來的事可想而知,沒有將士守衛的城,即便是有再高的城牆也無用,敵軍的鐵騎踏碎了城門,在城中大肆虐殺,凶殘暴戾地屠儘了全城的人,血染紅了整座城,化作一片赤土,連下了好幾日的暴雨都無法衝洗乾淨那些血液。

南延的王得知這慘劇之後震怒,派人尋找棄城而逃的將軍,卻不知他們躲到何處苟且偷生了,未能尋到那些將士的下落。

王下令,將這將軍及其家族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十惡不赦的罪行史書之中,還命人雕刻了石像,讓後人辱罵。

而這座城也就成了荒城,起初還有人經過,後來王幾次派人來這裡修繕重建,就怪事頻發,再後來,這就成了一座有進無出的凶煞之地。

孟觀行的話音落下,廟中猛然靜下來,燃燒的火焰炸出了輕微的劈啪聲。

雲馥撿了手邊的一根長棍,在火堆裡慢慢撥弄著,火焰更往上躥了幾分,她問道:“孟師兄,那冊子上記錄的東西,都是這座城當年的事嗎?沒有其他的記錄?”

孟觀行點頭,“而且都是記錄那將軍的事跡,雖然用詞不同,但整體內容大差不差。”

“這將軍舍下一城之人的性命逃跑,餘生豈能過得舒坦?”其中一個獵師義憤填膺道:“死後去了冥界也是要打入十八層地獄輪回,不得轉生,永遠在煉獄中受折磨,贖罪!”

有兩句附和,對這將軍好一頓罵,宋小河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說:“倒也不能憑借著這幾則傳聞就妄下定論,畢竟當年的事我們都不知內情,單憑著寥寥幾筆,如何能斷定句句為真?”

宋小河現在學聰明了,凡事那些傳聞,都不可儘信,最起碼也要信三分,疑七分。

沈溪山見她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打了三個哈欠,低聲問:“想睡覺了?”

她點了點頭,沈溪山就衝孟觀行說:“孟師兄,夜色已深,讓他們都休息吧,我來守前半夜。”

孟觀行說:“我與你一起守。”

沈溪山拒絕,“不必,此地凶險,你們現在養足精神才是重要的,我一人守足夠,後半夜就交由蘇暮臨來守。”

說著,他目光掃了蘇暮臨一眼,像是頗為民主地征詢他的意見,“你覺得如何?”

蘇暮臨想蹦起來振臂高喊,說他覺得不好,但對上沈溪山那看起來情緒很穩定的眼睛,又隻能窩窩囊囊地點頭。

由於這座廟本身就不大,眾人鋪了毯子並在一起,然後一同躺在上麵將就著休息。

宋小河蜷著身體,睡在沈溪山的邊上,很快就沉入夢境當中,一隻手抓著他的衣擺不放。

火焰仍在染上,眾人陸續進入睡眠,廟中除了呼吸聲,就是火焰燃燒木柴的聲音,除此之外連風聲都沒有。

蘇暮臨不睡覺,坐在另一邊瞪著大眼睛,沈溪山靠著牆壁,閉眼假寐,耳朵留心著方圓的響動。

前半夜安寧無事,沈溪山守夜時間結束,他對蘇暮臨看了一眼,示意他認真守後半夜,隨後就躺在宋小河身邊,將她的手攥在掌心裡,閉眼睡去。

廟中隻剩下了蘇暮臨一人還清醒著,他看了看地上睡在一起的人,又看了看牆邊用布包著的兩具白骨,害怕得縮起脖子,在心中祈禱後半夜趕緊過去,千萬彆有什麼怪事發生。

然而天不遂狼願,偏是這樣祈禱著,事情就偏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