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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低頭看她。

幾日不曾站得這樣近看她了,沈溪山的目光變得充滿貪婪,像是細細描摹她的眉眼。

“櫻花樹的壽齡隻有二十到三十年,不管用什麼法術維持它的盛放,到了壽終之時,它一樣會枯萎。”沈溪山輕聲說:“生命是六界中最為尋常,也最為寶貴的東西,走到儘頭時,誰也無法留住。”

宋小河揉著淚眼說:“但師父說,這棵樹存活了幾百年。”

沈溪山:“……”

要說騙,還是梁檀騙宋小河的最多。

或許現在梁檀死了,變成長生燈時而會亮一下的魂魄,所以宋小河才沒與他計較。

沈溪山道:“人界沒有存活那麼久的櫻花樹。”

宋小河哭得抽噎,心裡一陣一陣地痛著,像被鈍刀子刮一樣,難受到要窒息。

其他的煩心事更是讓她覺得疲憊不堪,她現在不想再跟沈溪山說話了,隻想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上那張師父親手給她做的床榻,好好睡一覺。

明日醒來,或許一切都會變好。

宋小河眼中都是晶瑩的液體,轉頭看著沈溪山時,眼底的淚被燈盞照亮,顯得一雙紅紅的眼睛澄澈至極。

她語氣中帶了一絲央求,小聲道:“沈溪山,我知道我笨,有時候你們說的話我聽不懂,你們做的事我也看不明白,高攀不上你那聰明的腦子,你就安心走你的飛升大道,彆再與我這種人有牽扯了。”

她說完就轉身,抱著長生燈勾著頭,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沈溪山活到現在,還沒聽說過腦子還有高不高攀一說的。

他盯著宋小河的背影,看她進了屋,熄了燈,周圍都靜下來了,他也沒動彈。

若說宋小河笨,但她有時候又非常聰明。

顯然是青璃將她喚去之後說了什麼,沈溪山了解自己的師父,她是神仙,所做的一切都是從人族的利益出發,上回她提出要檢查沈溪山的斷情咒,他就已經意識到師父起了疑心。

青璃不會直接對宋小河說什麼,她會以溫柔的方式,拐彎抹角地讓宋小河明白她的用意。

她或許還不明白她和沈溪山的無情道有什麼關係,但她知道,青璃不會無緣無故找上她,說一番讓人似懂非懂的話,然後切斷她與沈溪山之間的共感咒。

而至於她說了什麼,沈溪山根本都不用猜。

沈溪山這次沒再追上去。

他意識到現在就算是找上宋小河,老老實實道歉認錯補償,也都是沒用的。

因為此刻擋在他麵前的,是他脖子上的禁咒,是無情道,往大了說,可能是整個關乎整個人族氣運的道途。

沈溪山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轉身離開了滄海峰。

約莫是知道沈溪山去了滄海峰,青璃次日一大早就把他喊過去派活。

原本鐘氏的事都不讓他插手了,但青璃見他似乎太閒,一樁樁事又撂在他身上,說是查清楚了當年所有參與謀害梁頌微的人,名單上條例得清清楚楚。

鐘氏已經落網,但寒天宗尚未開始整頓,於是就由沈溪山帶隊,揣著名單前去抓人。

沈溪山臨行前又悄悄去了一趟滄海峰。

遙遙看見宋小河盤著腿,坐在枯萎的櫻花樹,抱著長生燈發呆。

他頭一次跟做賊一樣偷偷摸摸,藏在暗處看了她很久,又對此感到無可奈何,最終忙正事去了,帶著人出了仙盟。

櫻花樹的枯萎對宋小河的打擊太大了,她變得極為沉默。

蘇暮臨那晚跑回來之後,用了半宿的時間將地上的花瓣清掃乾淨,整個院子什麼都不剩下。

其後光禿禿的樹枝也開始無力地彎曲,樹皮掉落。

宋小河完全變了模樣。

徹底沒有了笑容不說,她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對長生燈沒完沒了地說話了,經常找個地方一坐就是幾個時辰,雙目怔怔的,有時候忽然就掉了眼淚。

蘇暮臨想過各種辦法,催動法力想要將櫻花樹複生,或是給宋小河準備一些好吃的,整天陪在她左右說話。

可是都沒用,宋小河像是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師父的離去,她將所有痛苦明明白白地擺了出來,整日失魂落魄。

蘇暮臨曾在酆都鬼蜮的邊界處見過一些死魂,那些死魂有些被魔神吞吃了一半魂魄,有些則是因為一些事故變成殘魂,它們就像現在的宋小河一樣,像是完全沒有思考能力,漫無目的地飄蕩著。

蘇暮臨越看越覺得害怕,一方麵不理解為何龍神大人會困在這些凡人的情感之中。

一方麵又擔憂著急,眼看著宋小河一日比一日消沉,他卻毫無辦法。

這時候又想起沈溪山了。

沈溪山總有辦法解決問題,或許他也能解決宋小河心裡的困境。

隻是他現在不在滄海峰,蘇暮臨也無處去尋他。

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宋小河從一開始的無精打采到後來越來越嗜睡。

一天裡她幾乎都在睡覺,每日醒來接近正午,草草吃過一些東西後,又跑去房中睡,蘇暮臨不敢打擾她,大部分時間都安安靜靜的。

到了後麵,她的嗜睡的症狀急劇加重,有時候甚至在吃飯時,捧著飯碗就睡過去了,蘇暮臨喊上好幾聲她才會醒。

然後就是宋小河隨時隨地的睡覺,時而歪在樹下,時而躺在菜邊上。

這模樣明顯不正常,急得蘇暮臨團團轉,帶宋小河去了一趟仙盟的醫仙閣,卻沒能查出任何問題來。

宋小河整日沉默,不言不語,對自己的身體也不在意,困了就倒頭睡,醒了就找些東西吃,如此持續好幾日。

直到三月初,鐘氏族人大批從長安遙遙趕來,將仙盟團團圍住,連帶著其他數個門派前往仙盟大殿,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宋小河的頭一個麻煩,就這樣找上門來。

她先前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殺了寒天宗宗主以及鐘氏家主二人,此舉是當眾觸犯仙盟律法,就算回到仙盟之後青璃將此事攔下,不懲罰宋小河,但不代表沒人追究她的過錯。

當年害梁頌微之人皆已被審判伏法,鐘氏剩下的人大多都是無辜清白,仙盟不可能因幾人將整個家族定罪,是以此事慢慢收尾之後,他們就迫不及待上門,找仙盟“討公道”了。

鐘氏家主已死,繼位的當是嫡脈長子,鐘潯之。

他當時身受重傷在房中休養,昏迷數日,壓根不知發生了那麼大的事,等他醒來時祖父與父親皆喪命宋小河之手,姐姐鐘慕魚以淚洗麵,終日念叨著我錯了,像是得了瘋病。

仙盟大肆搜查鐘家,抓人審問,鐘潯之這一覺睡醒,鐘家天翻地覆。

他年紀尚輕,坐上家主之位後,八大長老補齊了空缺在旁輔佐他,轉述此事給他的又都是鐘家人,哪會說一句鐘家的不是,於是故事的經過被添油加醋,將過錯全部歸咎於宋小河的身上,說給了鐘潯之。

鐘潯之恨意滔天,在眾長老的慫恿下,糾集了其他幾個門派,上門討伐仙盟,要青璃交出宋小河。

理由很簡單,宋小河殺鐘懿盛二人時換下了仙盟的宗服,那就是代表自己行事,既如此,鐘氏也隻向她個人尋仇。

仙盟若不交出她,便是存心包庇,此後便無人再信服仙盟。

人界千百門派本就不服仙盟,若青璃這次壞了規矩,後果可想而知。

蘇暮臨看見前山站了烏泱泱的鐘家人,打聽了消息,便連滾帶爬地趕回滄海峰,卻看見滄海峰來了個客人。

宋小河出了院子,站在柵欄邊跟那人說話。

蘇暮臨認得此人,正是先前在長安總是糾纏著宋小河的鐘潯元,當初從他手裡坑來的三套衣服,蘇暮臨喜歡得很,現在天天換著穿。%25本%25作%25品%25由%25思%25兔%25在%25線%25閱%25讀%25網%25友%25整%25理%25上%25傳%25

他也是鐘家人,準沒安好心。

蘇暮臨想著,就偷偷躲在石頭後麵,豎起一隻白絨絨的獸耳,偷聽兩人說話。

鐘潯元顯然來了有一會兒,跟宋小河打過了招呼,也說明了前山的情況,他道:“如今這境況,仙盟怕是保不了你。”

宋小河道:“無妨,我本也不想拖累仙盟。”

鐘潯元就說:“你有所不知,他們這次舉著維護人界仙門的大旗,他們要的根本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那日所釋放的寒冰之力。屆時加入鐘氏的仙門會越來越多,哪怕你離開了仙盟獨自逃走,他們也會聯合起來對你追緝,日後你的處境將會無比危險,麻煩源源不斷,更何況你身邊還有那位能召神雷的蘇少俠。”

宋小河沉默著,沒應聲。

那鐘潯元笑了一下,便說:“螳臂難以當車,以你自己之力是無法對抗那些聯合起來的仙門,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不知小河姑娘能否接受。”

宋小河問:“什麼?”

鐘潯元道:“嫁給我,若是你我成親,你自然就成了鐘家人,必然不會再為難你,且有我旁支一脈給你做靠山,鐘學文剛接任家主之位不久,在族中毫無發言權,他便是再恨,也無法再糾集外人對你動手。”

“當然。”他又說:“前提是你願意傳授鐘氏寒冰之力。”

“呸!”蘇暮臨暗罵一聲,心說這人到底是出長安的時候沒帶腦子,還是進仙盟之前把腦門掏空了,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他簡直一刻都忍不了,馬上傳信給沈溪山。

等沈溪山那惡人回來不給他腸子打出來,都算生得他抗揍!

第87章 氣急敗壞沈溪山私藏宋小河(三)

據鐘潯元所言, 這其實是一個權宜之計。

他對宋小河說,鐘家現在逼得緊,大概整個家族裡隻有鐘潯之一人是真心要為父爺報仇, 而其他人都是奔著那場驚人的寒冰之力。

他們想要的, 就是要宋小河歸順鐘家, 不論是強權壓製也好, 還是她心甘情願也罷。

隻要宋小河嫁進鐘家, 那就屬於鐘家人, 便是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更何況中間還牽扯了旁支和嫡係的各種明爭暗鬥, 越是大的家族,越是難以團結,其中勾心鬥角數不勝數, 但凡露出了頭的, 都是冰山一角。

而鐘潯元似乎當真為宋小河著想,所提出的讓兩人結親, 還有讓宋小河傳授寒冰之力,都是表麵上的假象而已。

隻要她嫁去鐘家, 先佯裝妥協, 在假借寒冰之力做做樣子, 將眼下這個難關混過去就好,之後是聚是散, 皆由宋小河所言算數。

鐘潯元特地來找宋小河, 說的便是此事。

現在宋小河的困境非常明顯, 若是仙盟為了維護律法將她交出去,那麼她所麵對的就不止是鐘家一族。

鐘潯元說:“小河姑娘, 我知道你可能心中不願,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 以你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對付那麼多聯合起來的仙門。”

宋小河始終安靜,她微微低著頭,目光像是落在了某個具體的地方,又像是在走神發呆,聽完了鐘潯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