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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將近正午。

他知道那批人會在夜晚的時候下山,所以距離出發還有段時間,沈溪山打算再睡一會兒。

剛走兩步,麵前突然冒出來一個人。

是個模樣俊俏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慢吞吞地走到沈溪山的麵前,神色有些奇怪。

像是很興奮,但又非常緊張,兩隻手擰巴在一起。

沈溪山看著他,“想挨揍?”

少年嘴唇輕動,發出了一個音節。

沈溪山聽見了,問道:“你說誰聾呢?”

“我叫蘇暮臨,也是外門的弟子。”他緩緩說道:“方才我無意間聽到你與那人爭論下山的事。”

“怎麼,你也想去告狀?”

“不不不,我知道一條下山的路。”蘇暮臨連連擺手,趕忙說:“沿著糧閣往南一直走,有條窄僻的小路,那條路的結界很薄弱,裂開了一條縫,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山。”

實際上沈溪山知道那條路,因為他就是從那條路上山來,混入外門的。

他打量著蘇暮臨:“你想做什麼?”

“我可以跟你一起嗎?”蘇暮臨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

“不行。”沈溪山拒絕。

他抬步就走,蘇暮臨跟在後邊,說:“我比她有用,絕不會是累贅,我知道避開詛咒進鬼蜮的方法。”

這一點,倒是真的有用,沈溪山停住腳步,“當真?”

蘇暮臨還沒回答,旁邊的灌木叢中就突然蹦出來個宋小河,“你說誰是累贅?!”

沈溪山好像已然習慣,不會再被嚇,蘇暮臨倒是被嚇得腿軟,差點當場給宋小河磕了一個。

宋小河對沈溪山得意道:“你以為我走了?!哼,做夢!我是那麼笨的人?能中了你的調虎離山之計?我就知道你有辦法下山。”

她頭頂上還有兩片小綠葉,衣袍也沾了泥土,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鑽回來,躲進灌木叢中的。

沈溪山卻絲毫沒有察覺。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他意識到靈力被封之後,他的五感退化很嚴重,甚至可能會察覺不到危險的來臨。

但是此行必須去,沈溪山不知道那陣法是誰設下,也不知道解開的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重回故地,打破陣法,才能解開身上的封印。

宋小河亦有必須要去的理由。

因為本身就不相熟,她自然也沒有一句道彆,知道下山的路之後就朝著糧倉去了。

沈溪山看著她離去,並未阻止。他沒有那麼多善心勸導彆人彆去找死,等遇到了危險,她自己就會逃回仙盟。

沈溪山知道愛慕他的人非常之多,但為了他前往酆都鬼蜮的人,這笨蛋也算是頭一個。

他不知道這個蠢笨的少女是太過無知,不知道鬼蜮的凶險,還是愛他太深,心甘情願以身赴死。

不管是哪個都與他沒有關係,因為沈溪山修無情道,不在乎誰為他生,誰為他死,也不會愛上任何一人。

他甚至不關心這個一心要去鬼蜮救他的人叫什麼名字。

沈溪山扯了扯嘴角,對蘇暮臨道:“子時下山。”

第7章 黃沙迷城(一)

宋小河趕夜路,走了一天一夜才從群巒疊嶂中走出來。

行了近百裡,才到了一座城鎮。

這是宋小河第一次下山。

進城前,她在溪邊洗淨了臉和手,坐在地上掏出地圖。

這張拓印了地圖的紙也算是個靈器。

是梁檀在年輕的時候自己嘗試煉的,本意是想煉出傳送靈器,但奈何學藝不精隻煉出個半成品,隻能用來記錄行蹤。

地圖一展開,宋小河就看到地圖之中出現一條紅線,從仙盟出發,向西而去。

這追蹤的是隊伍裡那個甲級獵師的行動路線,表明那夥人已經從仙盟離開,正乘坐載具前往鬼蜮。

憑借著宋小河的雙腿趕路,是絕對追趕不上的,她必須要去租個飛具才行。

但宋小河窮啊,兜裡隻有十文錢。

以前在山上並不擔心銀錢問題,也不需要買什麼東西,現在下山來,不論什麼東西都需要銀子,她頭等大事就是賺銀子。

宋小河不乾偷雞摸狗的勾當,她整理了自己的衣袍,在路邊撿了根長棍,扯開長幡,在上麵寫下“宋氏卜算,百問百靈”。

就這麼抗在身上,大搖大擺地進城了。

正值大清早,太陽初升,街道上來往的人已經不算少。

宋小河進城之後晃了一圈,找了個寬敞的地方,往石頭上一坐,等著有人送錢上門。

卜算之法是門極深的學問,宋小河壓根就沒學過,但年紀尚小時,她曾學過幾年的符籙,會畫一些簡單的平安驅邪符,對尋常百姓來說絕對夠用。

她瞎扯一通再給張平安符,收的是賣符的錢,就不算坑騙。

也不算給仙盟抹黑,師父不會責怪她。

宋小河一邊盤算著收多少錢一張符合適,一邊坐著等人。

隻是她模樣太過年輕,麵容生得如仙筆精心描畫,一身雪紗黑袍,倒是有幾分仙姿。

卻並不像個算命的,像個精心打扮的神棍。

於是等了半個時辰也沒人光顧。

日頭高升,街上越來越熱鬨,行人隻頻頻朝宋小河投來目光,卻鮮少有人駐足。

宋小河麵上鎮定,心裡卻急死了,招呼人,“來算一算啊,不貴的。”

她一招手,彆人隻覺得這神棍坐不住了,著急要騙錢,於是趕忙搖頭散去,更無人搭理她。

宋小河總是聽師父說下山討生活難,要她老老實實呆在山上,以前從未將那些話放在心裡,如今一想,卻是實在話。

她在石頭上坐了那麼久,腿都酸了,正打算換個地方時,忽而從邊上走來個人。

乍眼看上去是個女子,身著灰撲撲的道袍,長發用一根木簪挽住,麵容清秀,有股病態的蒼白,瞧著是二十四五的模樣。

她比宋小河要高半個頭,走路時輕飄飄的,像是隨時乘風而去。

巧的是她手中也撐著一支幡,上頭隻寫了一個潦草的“算”字。

宋小河一看,就知道這人指定跟她一樣,也是個神棍。

甚至那幡上的字還沒有宋小河的寫得認真工整。

正想著,那女子就走到了她跟前,張口吐出三個字,讓宋小河震驚不已。

她說:“宋小河。”

宋小河瞪大眼睛,“你認識我?”

她將這女子的臉細細看了幾遍,確認在她前十六年的生命裡,沒有出現過這張臉,也沒聽過這個聲音。但她卻一張口就喊出了宋小河的名字。

“算個名字,不稀奇。”女子嘴角輕牽,笑了笑,“相遇即是緣分,十文一卦,可要試試?”

宋小河方才還在心裡想這人也是神棍,結果被人喊了個名字,立即就認定她是真有幾分卜算的本事,當即就要算。

她把袖口之中的銅板都摸了出來,身上僅有的十文錢也被摸出來,一把給了她,“半仙半仙,快給我算算我此番行程,能否順利而歸?”

女子收了錢,走到一旁的空地蹲下來,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像是浸滿了墨汁的圓盤,上麵的字半點都看不清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素手輕動,轉動了幾下圓盤,須臾道:“你會死。”

宋小河驚住,“什麼?”

女子收了盤,溫聲道:“大凶之卦,你有一個死劫,在十七歲之前。”

宋小河的生辰就快近了,十六歲馬上就要過去,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人,說她在十七歲之前有一個死劫。

那不就是表明這趟行程她凶多吉少?

宋小河說:“把錢退我。”

那女子並不生氣,搖頭說:“卦已出,概不退銀錢。”

宋小河不樂意了,撇著嘴問:“你就拿出個黑乎乎的東西轉了幾下,隨隨便便下了定論,認真給我算了嗎?”

“卜算講究因果相照,我既收了你的錢,便會好好給你算。”麵對宋小河的質疑,女子也是神色溫和的回應,並不生氣。

“不行。”宋小河拽住了她的手,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央道:“姐姐,你再重新給我算一卦吧,就說我此去一切順利,平安無恙,還抱得男人歸!”

“我一天隻開一卦。”女子笑道:“我不會給你重算,不過看在你我有緣分,我可以給你解決當下的困境。”

“當真?”宋小河笑得雙眼彎彎,抓著她的手,嘴甜地哄她,“好姐姐,我剛見你第一麵就覺著你是個心善的人,我宋小河命中注定的貴人!不知姐姐如何稱呼啊?”

女子收了幡,對她道:“我名為步時鳶,你喚我鳶姐就好。”

春光燦爛,宋小河剛下山裝神棍沒騙到人,反倒花了身上所有的銅板換了個大凶之卦,還多了個同行的夥伴。

她向來是話多的,有人陪伴同行,她就拉著人從早聊到晚,將步時鳶的情況都摸了個清楚。

步時鳶年芳二十有四,自幼便無父母,打小拜師學藝,三年前師父故去便開始大江南北的流浪,隻給有緣之人算卦。

她身子骨弱,有頑疾纏身,偶爾會在說話的時候拿出手帕捂著嘴咳嗽。

有時候咳得厲害,脖子到臉都是通紅的顏色,宋小河都怕她撅過去,趕緊給她拍拍背順順氣。

白天都在趕路,晚上的時候,兩人就睡在郊外,鋪上一層布就直接躺下,趕在春天的季節裡,夜裡也不冷。

宋小河趴在火堆旁看地圖,那夥人從三天前就停在了一個地方,也不知道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腳。

本來以宋小河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但他們就這麼停了三日,宋小河追上來了,她拿手指比了下,估算明日再走個半天,就能到達他們所在的城鎮之中。

宋小河收了地圖,翻了個身仰躺,仰麵看著漫天的星空。

曠野之下,周圍隻有風的聲音,燃燒的火堆是唯一的照明,火光觸及不到的地方是無儘的黑暗,一股讓人心裡平靜的安寧籠罩了宋小河。

她看著星星,眼睛眨了幾下,突然開口:“鳶姐,你的卦,能算準幾成?”

那邊飄來兩聲輕微的咳嗽,“十成十。”

宋小河問:“就沒出過錯嗎?”

步時鳶大概是翻了個身,聲音窸窣,“既然害怕,何必執意前往?”

宋小河枕著自己的雙臂,晃著腳尖說:“我六歲的時候,就喜歡上小師弟,整整十年了。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喜歡他,但是我跟那些人的喜歡不一樣。”

“所以你明知道前麵是死劫,卻還是要去。”

“或許真的死到臨頭了,我會逃跑,但一想到小師弟可能在那個凶險的地方重傷殘喘,等著人去救他,我就不能安穩地躺在仙盟等消息。”宋小河說:“我不相信那些人,我要親自去把小師弟帶回來。”

她語氣平穩,倒聽不出有多麼堅定的決心,說完就打了個哈欠,“睡吧鳶姐,明早還要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