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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的腰間掛著一枚銀色鈴鐺。

這是顧母的小心機,在館中走過時會發出鈴鐺響,吸引顧客的注意力,這樣還能多些生意。

這鈴鐺……與顧京墨時常送出去的鈴鐺一模一樣。

*

晚間。

這裡與尋常地方不同,越是夜裡,越是熱鬨。

又是喧鬨的夜,館中燈火輝煌,紅色的燈籠本是喜慶的,在這裡卻透著一股子曖昧旖旎來,配上紅綢與琴曲,彆是一番風情。

顧京墨在夜間向來不出門,躲在柴房裡聽著外麵的聲音,總是一陣作嘔。

也不知是不是聲音足夠大,會加深恩客的愉悅度,那些女子總是叫得格外厲害,混合的是男子猥瑣的笑聲,時不時還有汙言穢語傳來。

顧京墨年紀不大,懂得的卻比尋常孩子多,或許在這個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已然沒有尊嚴了。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人未進來,隻是朝裡麵喊了一句:“你娘被人灌了酒,吐得到處都是,你去收拾了。”

顧京墨磨磨蹭蹭地起身,剛走出來便被嫌棄了:“怎麼這麼臟?洗乾淨臉換身衣服再進去,驚擾了客人你擔待得起嗎?”

顧京墨隻能聽話地去池邊,用池水洗臉。洗乾淨後回到柴房裡,找了幾件衣服都沒有什麼像樣的,於是從底層翻出了一件。

這是另外一名娼妓給她的,合適她穿,但是她母親看到了便讓她扔了,她沒舍得扔,便一直藏了起來。

她想著,今日是進去打掃,穿一次母親應該不會怪罪吧?

於是,她手腳麻利地換上了。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乾乾淨淨且尺寸合身的衣服呢?

她也不想做個臟孩子。

她到了館子外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才找了人群的縫隙,快速地上了樓。

此刻便隱隱可以看出,顧京墨根骨極為不錯,身體極為靈活,還很會尋找時機,從人群中穿過時速度極快,且不易被人發覺。

她在母親房間門口聽了一會兒,確定裡麵沒有其他恩客,才推門進去。

走進去,果然聞到了惡臭味,她沒有遲疑,趕緊收拾。

其實顧母酒量極好,隻是昨日去了恩客住處作陪,應是一場硬撐,她已經喝了不少了,今日再被人惡意灌酒,才會有了這樣的狼狽。

她收拾乾淨了大概,換了盆水,打算再將全部地麵都擦一遍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進來的人身材較矮,還沒有尋常女子高,頭頂頭發有些稀鬆,導致發冠左右亂晃,隻束了一小束頭發而已。

他顴骨有些凸,鼻梁不算塌,可惜鼻翼太寬太肥,嘴唇也有些外翻,顯得醜陋又油膩。

此人進來後探頭探腦地看,似乎是在尋找顧母,正巧看到顧京墨,當即眼前一亮。

小姑娘四五歲的年紀,眉眼精致得不像話,皮膚瓷白得仿佛水晶糕,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顧京墨被他的目光看得極為不舒服,當即說道:“她在裡間睡下了。”

說著,捧著水盆往外走。

可惜,她未能離開,被男人攔住了。

就算她身體靈活,但是到底隻是一個小孩子,那人還堵著門,她自然出不去。

“她睡了沒關係呀,你來陪陪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呀?”說著就要去抱顧京墨一下。

顧京墨閃身躲開了,再次想出門,卻又被攔住,她乾脆用手中的水盆朝男人一揚,接著推門跑出去。

她跑了出來,門內卻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喊道:“把她給我抓回來!”

顧京墨被男人的侍從再次抓住,扔回了屋裡。

她嚇壞了,看到男人走過來,再次繞開他想要躲開,卻被男人扇了一巴掌:“小賤貨,在這種環境下還清高呢,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隻要老子不高興,能讓這家妓院明日便消失!”

顧京墨被打了一巴掌後整個人都傻了,卻還是爬著想要逃。

這聲音驚動了顧母,走出來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即回神,笑著迎了過來:“陳員外,你和一個小孩子動什麼氣呀,妾這不是來了嗎?”

“嗬,原本隻是想和她說說話,誰知道她這般不識抬舉,你把她給我洗乾淨了送床上去,老子今日就讓她嘗嘗男人的厲害!”

顧母的表情微變,卻還是在勸:“何必呢,她一個孩子能有什麼滋味,妾陪著您。”

“滾滾滾,你都人老珠黃了,這小娃娃才有意思呢!我也能嘗個新鮮。”

顧母看了看陳員外,陳員外似乎懂了她的心思似的,擋住了房間裡唯一一扇窗,門外則是他的隨從。

她又看了看顧京墨,隨後伸手牽住了顧京墨的手,帶著顧京墨進入裡間。

顧京墨當母親真要將她送人了,劇烈掙紮起來,卻看到母親蹲下`身,對她小聲說道:“彆怕,阿娘在呢。”

顧京墨瞬間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

顧母將她安排在看不到外界的角落處,再次走了出來,依舊笑麵盈盈的:“陳員外,我們先出去喝兩杯,待會兒她就洗好了。”

“騙誰呢,想讓我出去,再讓她逃了,你能不能幫洗?不能我就親自動手了。”

“彆這麼說嗎,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滾吧你!”陳員外又給了顧母一巴掌,“你也滾外麵候著去。”

顧母抬手碰了碰被打得火辣辣的臉頰,笑了:“您這是鐵了心了?”

“少廢話。”

顧母依舊在笑,又回頭看了顧京墨一眼,接著抬手整理發鬢似的朝外走。

陳員外還當她要離開了,當即%e6%b7%ab笑著朝裡間走了過去,路過顧母時,顧母卻拔下了自己的發釵,朝著陳員外的心口刺了進去。

顧母這一下極狠,刺完便走到門口掛上了門鎖。

陳員外的一聲慘叫引來了他的隨從,可惜無法破門而入,隻能用力撞門,一次又一次,門板搖搖欲墜。

門外還有老鴇尖銳的叫聲:“怎麼了這是?”

顧母趕緊進裡間,用滿是鮮血還在顫唞的手打開床板,拿出了一個盒子給了顧京墨:“這是阿娘給你存的贖身錢,你先拿著。”

娼妓的女兒,也會被認定為是妓院的所有物,想要離開也需要贖身。

顧母推著嚇傻的女兒到了窗戶邊,將手裡的雙釵遞給了顧京墨:“逃出去,逃出城,不要回來。”

顧京墨也知道她們惹了大事,拉著顧母的衣袖哭泣著祈求:“阿娘!我們一起走!我一個人害怕!”

“你閉嘴!”顧母看著門板即將被撞爛,將她舉到了窗台上,“隻有你好好地活下去,我今日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顧京墨一怔,突然頓悟了似的,握緊了帶血的雙釵以及懷裡的小盒子,躍窗離開。

顧京墨身體靈活的好處在此刻體現,她幾個縱身便已經躍出了很遠,還能輕盈落地。

顧母看著顧京墨逃遠了才鬆了一口氣,眼淚不受控製地簌簌下落。

門終於被破開,顧母也有了驚慌,卻還是坦然說道:“是我殺了他!”

陳員外的隨從先是看到了主人的屍身,第一反應便是抓住了顧母,一時間,竟沒人記得屋中之前還有一個小孩,無人想到要去追。

*

顧京墨在冷清的街道上快速奔跑。

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鞋子跑掉了一隻也沒有在意。

懸頌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個小小的身體,那麼瘦小,那麼單薄,還那麼無助。

他甚至想追過去安慰,可惜,他做不了任何事情,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且無法改變的事情。

她沒有立即出城,而是不死心地去找了相熟的人,用力地拍院門,許久後那人才整理著衣服出來,探頭朝外看:“你怎麼來了?”

“求求你,去救救我阿娘。”

她記得這個人,這個人曾經鐘情於自己的母親,連她都接納了,偶爾會給她帶來些好吃的糕點。

“你娘怎麼了?”這人納悶地問,目光掃過了顧京墨手中的雙釵。

“我阿娘殺了陳員外,你能不能……”

那人聽了這句話,當即將門關上了,之後任由顧京墨如何拍門去求,那人都不出來了。

她第一次意識到,男人的真心可能……沒那麼無所畏懼。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顧京墨隻能捧著東西去求彆人,這回那些人見到了顧京墨手中的血,便猜到不是什麼好事,也都閉門不見。

她沒辦法,隻能去求最狠心的屠夫,希望他能去救出自己的母親,還獻出了手裡的盒子。

屠夫看了看盒子裡的銀錢,似乎有些猶豫,於是問:“去哪救?”

“陳員外家……”

“瘋了吧?!滾!”那人趕緊合上蓋子,將盒子重新丟給了顧京墨,甚至是將顧京墨一腳踹出了門院,生怕顧京墨在他家裡待得久了,都會引人懷疑。

這一腳太重了,讓顧京墨的腿疼得直不起來,隻能拖拽著走,卻還是不死心地尋人幫忙。

她求了一晚,不知去了多少家。

沒有人救。

誰也不願意救。

第50章 那時年少(八) 憶·那一年,她五歲。……

浩瀚夜空,延展向無儘的深處,將人間襯得萬物渺小。

那道急切的身影,更是如同沙海中的一粒,毫不起眼。

顧京墨捧著手中的東西,急得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哭得嗓子沙啞,無助地在街上亂逛,卻不知道誰能救救她娘。

她娘不是壞人,被殺的才是大壞蛋,她娘是為了救她……

年幼的她,心裡隻有這麼一個簡單的想法而已,沒有再去深想。

可惜,沒人幫她。

這時,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小丫頭,趕緊出城吧,不然連你也得死。”

她霍然轉身,看到了麵攤店的老奶奶推開了一個門縫看著她,顯然是聽到了她的求助聲。

她趕緊追問:“奶奶,誰能救救我阿娘啊……”

老奶奶歎氣,隻是擺手:“放棄吧,沒有人會救的,你娘犯法了!殺人償命。”

“可我阿娘是為了……”

“無論什麼理由,殺人都要償命,這是王法!”

顧京墨半知半解,卻知道聽勸。

她捧著她的東西到了城門口,還特意去洗乾淨了身上的血跡,免得引起旁人的懷疑。

城門口沒有人會嚴查一個孩子,讓她順利離開了城。

她找了一處還算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生怕自己弄丟了母親的儲蓄,特意尋了一處地方將小盒子埋了起來,用草木掩飾起來。

之後,她將雙釵清洗乾淨,戴在自己的發鬢上,用這對發釵護身。

她終於明白自己母親為何總是戴著這麼一對明顯很大的發釵了,原來,母親早早就有了防身的心思。

母親身處如此環境,說不定哪日就會魚死網破。

這對發釵給了顧京墨安全感。

等了幾日,她還在盼,盼母親能從城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