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下唇角:“看來沈總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各自轉回頭。
“陸小姐有心了。”沈灃的聲音被雨蓋住,聽不太出情緒。
“沈總也很有效率。”陸問君客套奉承回去。
這句話說完,便安靜下去。
暴雨還在持續,不見一絲消停的趨勢。
簡易板房曾經住過人,有木板床和破舊的被褥,以及一些雜物。負責人不知從哪裡刨出兩把雨傘,鋼骨交接處生出鐵鏽,輕輕一抖,蕩起灰塵。
“找到兩把傘。”負責人檢查了一下,還能打開,遞一把給方助理,“來,給你們一把,這傘湊合能用。”
方助理道謝接過,詢問:“沈總,我們是現在走還是……”
“等雨停吧。”沈灃說。
負責人也問陸問君:“陸總,要不咱們也等雨停了再走?”
“好。”陸問君答。
雨太大,砸在地上濺起泥點,她的高跟鞋水台低,這樣的路走不了。
負責人把後麵簡易床上落了灰的被褥掀起,坐在木床板上,招呼其他人:“過來坐著休息會兒吧,這雨還得一會兒才停呢。”
方助理張口:“沈總……”
那兩人站得離門口近,許是雨聲太吵,沒有聽到。
方助理看著兩人站在一起的背影,他們沒有說話,但好像有一種奇妙的氛圍,讓他有些覺得,自己的話插不進去。
負責人起初還和助理聊幾句,後來大概是感受到那股不知來源的氛圍,也止了話頭。
門口兩人並肩看著雨。
兩人坐在床板上,一起看著他們背影。雨聲蓋過他們的說話聲,聽不見在聊什麼。
看了會兒,負責人往助理那靠了靠,低聲問:“你老板沒結婚吧?”
方助理愣了下:“沒有。”
負責人朝兩人努努下巴:“一會兒讓你老板留個人家陸總的聯係方式。”
方助理腦子裡先冒出的,就是上午兩人在會議桌的兩端,同樣冷靜,空氣卻在無形中劍拔弩張。
猛搖頭:“不合適。”
“哪兒不合適?我看挺般配的。你們老板性格挺悶的吧,是不是不好意思?那你去要一個,替他撮合撮合。理由多好找,都是同行,多個朋友多條門路,生意人嘛,都不會拒絕的。”
方助理尷尬地笑笑。
這場雨持續二十來分鐘,終於慢慢轉停。
天色依然全黑,四人離開板房,在水電筒的光下往大路走。
負責人在前麵帶路,陸問君錯後一步。
沈灃和助理走在後方。
某個分岔路口,負責人和陸問君徑直往右側走。
方助理見沈灃仍然跟在陸問君身後,隨他們方向過去,剛要出聲提醒,及時想到什麼,沒出聲。
他們的車停在另一側岔路,不過大晚上,陸總一個女人孤身和陌生男人走在一起,是有點危險。
爭吵歸爭吵,他們沈總還是很紳士的。
到車跟前,負責人跟陸問君客氣地道了彆,不住給方助理使眼色。
方助理假裝沒看懂,杵在沈灃身後。
負責人可能熱心過頭,見狀自己來,說:“要不你們二位留個聯係方式,加個微信?都是做這一行的,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合作呢。”
方助理的表情差點在臉上裂開。
負責人還在傾情助攻:“你看今天在一起避過雨,也算是共患難了,都是緣分對不對。沈總,彆愣著啊,快把手機拿出來。”
這一出陸問君沒料到,微挑了下眉,看向沈灃。
雨停了,留下冰冷濕意,穿透衣服往骨頭裡鑽。
陸問君的車已經解鎖,車燈亮起,在昏暗路上投射一片光。
她臉被映亮幾分,想了想,站在車門前對沈灃說:“沈總,要加個微信嗎。”
-
你已添加了沈灃,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微信頁麵停留在此,不曾變化。
轉眼過半月,標書在一次一次的審核、修改、再審核後,遞交上去。
忙完這一個階段,便是除夕。
陸家一早就做好準備,戚可可最喜歡搞這些節日氛圍,牆上、扶梯、沙發,到處裝點上紅色,還給家裡每個人都準備了同款紅色毛衣。
陸問君和貓都有份。
陸問君沒這些情懷,往年也從未配合。
但她洗完澡出來換衣服,發現她所有的上衣都被偷走了。
床上擺著一件攤開的紅色毛衣。
傭人戰戰兢兢地站在她房間,拚命解釋:“對對對不起小姐,是陸壹少爺讓我拿走的,他說我不乾就開除我……”
陸問君:“……”
她麵無表情道:“你就不怕我開除你。”
傭人快哭了:“少爺說你要是開除我,他就再把我請回來,但是他開除我,你不會再請我……”
陸問君短暫地沉默。
她不能否認,陸壹說的是對的。
這幾年,陸壹年紀見長,穩重不少,也有自己的事業,陸問君幾乎不再管教這個弟弟。
但事實證明,他依然幼稚。
陸問君穿上那件紅色毛衣,下樓時全家人都在盯著她。
她坐到飯桌前,冷淡看向對麵陸壹:“不想害彆人被連累,就不要太放肆。我若真教訓她,你幫不了。”
陸壹兩隻手指按住耳朵:“我沒聽見就不是罵我。”
零點煙花是陸家的固定節目,戚可可每年都要陸正誠給她放。
陸問君照舊一個人站在屋簷下,過零點時,不知為何,拿出了手機。
拜年信息多如牛毛,她從不回。
點開沈灃的聊天框。
老樣子。
太無聊。
她以這樣的理由,點開他的朋友圈。
一分鐘前,有一條新動態。
沒有圖片,乾乾淨淨的四個字。
【新年快樂。】
沈灃的朋友圈,動態很少,一年多則兩三條,少則零。
都是各地風景照片,旅行時拍攝,並且不配文字。
這四個字在其中尤為鮮明。
陸問君沒有和沈灃一起度過春節。他們隻在一起短短的幾個月。
比起這之後的十年,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陸問君退出他的朋友圈,關上手機。
前麵戚可可抱著陸正誠,陸壹正在直播煙花給他的未婚妻看。
她轉身走了。
-
節後複工,崇峖灣地區環線高速公路招標結果公示,Future中標。
簽訂合同,當晚飯局,萬局親自來。
黃總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口一個沈老弟恭喜,發揮厚臉皮混進來。
仗著攀上萬局長這層關係,黃總很是風光了一陣,最近幾個月宜廣卻又沒了水花,工程招標的代理公司換了彆的幾家。
一多半男人,飯桌上免不了喝酒。
其中數黃總最愛來事,嫌紅的不夠勁兒,要來白的,拉著其餘人一杯接一杯,高談闊論。
陸問君手邊放的是紅酒。
她忙起來常忽略吃飯這件事,自從做過手術,胃反而變得更不禁折騰,時不時作個疼。前陣犯了一次,她今天沒怎麼碰,低頭慢慢挑揀菜來吃。
中間萬逢林不知怎麼起興,舉著酒杯朝她說:“陸總,咱們喝一杯?”
費心思才緩和的關係,萬逢林肚量小,若不給麵子,徒添麻煩。
陸問君唇邊提起應酬的笑,拿起杯。
“萬局帶來的好酒,當然得喝一杯。”
“不行!”已經喝得臉紅脖子粗的黃總跳出來,不滿指著她,“拿紅的糊弄誰呢。不行!上白的!是不是不給萬局麵子?”
他真有幾分醉態,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在這裝瘋賣傻,借著酒勁兒找她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跳梁小醜,惹人厭煩。
陸問君掃過去的那一眼帶寒意,表情卻是不變,似笑非笑地說:“黃總酒量也太不中用,這就撒起酒瘋了。”
“陸總可是響當當的女中豪傑啊,做路橋的,誰沒聽說過陸問君三個字。”萬逢林說,“我敬陸總一杯。”
這若不接,就是坐實不給麵子了。
陸問君未及開口,旁邊卻有人搶風頭。
“這次崇峖灣項目,萬局幫了不少忙,還沒正式謝過。”沈灃拿起酒杯,他講話不急不緩,卻很容易讓人集中精神聽,“我任職Future之後,得萬局不少關照,今天正式向您道聲謝。”
萬局便道:“沈總這就客氣了。我這位子坐得也不穩呐,誠惶誠恐,多虧了各位支持,才走到今天。來,這杯酒敬沈總,敬各位,我先乾了。”
注意從陸問君身上轉移,沈灃便成了中心。
Future這近一年風頭大展,又拿下大項目,一個接一個地上來跟他喝酒。
陸問君的座位和他間隔幾個人,事不關己地瞧著。
他酒量已經變得很好,遊刃有餘地應酬著眾人,紅的,白的,不皺一下眉。
飯局過半,等那幫人喝得都差不多了,他身邊才消停。
他以前酒量堪稱差勁,兩杯紅酒就有變化。
陸問君隻和他喝過那麼一次,在她公寓,一個心血來潮的晚上。
他喝酒後比平時好逗,不過仍然不好騙,陸問君讓他叫姐姐,嘴閉得緊緊,撬都撬不開。但若去親他,倒自己張開了。
陸問君看他坐姿板正,手端得穩,不見多少醉態,對他酒量不免意外。
從兩杯到千杯不倒,不知經曆多少曆練。
他看起來依然很穩,隻是等人一散,他略微垂頭,抬手稍稍扯了下領帶。
陸問君忽然一笑。
沈灃清楚自己的量在哪裡,他今天喝得不少,再多一杯就到界限。
甫一聽到陸問君的聲音,以為是自己腦子發昏。
抬起眼,見她看著自己,才清楚是真實的。
陸問君說:“沈總不跟我喝一杯嗎?”
第15章 .15他還不至於那麼貞烈。
沈灃瞳色黑,攝入過量酒精,仍不顯渾濁,隻是看著更幽深,像藏有神秘。
“我以為,陸小姐是夥伴。”
而不是來圍攻灌酒的那一夥。
陸問君眼神滑過他鼻梁,又回到眼睛:“作為夥伴,更要和沈總喝一杯。”
她拿兩杯酒走來,一杯遞向沈灃麵前。
沈灃不動,看著她。
陸問君看進他眼底,似乎在確認什麼:“沈總是怕自己喝醉嗎?”
一旁的人不知講到什麼趣事,開懷大笑。
陸問君微微伏低,緊盯他眼睛:“沈總醉了會做什麼?”
喝醉會失控,會泄露一些不想人知的真心。
沈灃聞到微淡的紅酒氣息,他知道不是來自自己身上。
那氣息呼應他體內濃度過高的酒精,在血管裡卷湧。
他看起來仍然平穩,除了聲線因為過量酒精而變沙啞:“陸小姐又為什麼想知道?”
“因為好奇。”陸問君口%e5%90%bb有些玩味,捏著酒杯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