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將她環抱入懷中:“怎麼,擔心朕了?”
薛翃無法麵對他的目光,低頭道:“我該回去了。”
正嘉說道:“最近朕也時常覺著%e8%83%b8口血氣翻湧,有些力不從心了,之前太子年紀小,知道自己懈怠不得,如今總算琮兒回來了,內閣的那些人說,他是個精明強乾,不輸給朕的,朕心裡也很是安慰。或許是時候該退一退了。你說呢?”
薛翃道:“皇上關心太子是理所應當,隻是力不從心這些話,卻是自謙了。”
正嘉聞言頗為高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道:“你總是知道怎麼說話,才會哄朕開心。”他抬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地一刮,“你放心,朕還想跟你……”
他突然停了下來,眼中的笑卻並沒有消散。
薛翃問道:“您想說什麼?”
皇帝終於說道:“朕有個想法,隻是說出來,怕你會取笑朕。”
薛翃道:“什麼想法兒?我怎會敢取笑皇上?”
正嘉凝視著她,嘴角跟眼底都有些盈盈然的笑意,又仿佛有點難以啟齒,過了會兒,才終於說道:“朕想……讓你給朕生個孩子。”
薛翃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能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的臉上本有三分笑意,此刻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點僵硬之色。
孩子?她當然有,而且不止一個。
但是……
薛翃低下頭,一聲不言語。
正嘉將她的下頜緩緩抬起:“怎麼了?是不願意嗎,還是在偷偷地笑朕?”
薛翃淡淡道:“隻怕要讓皇上失望了。”
“哦?為什麼?”
和玉的身體從小兒就弱,後來出家修行,比先前雖強的多了,但體質天生便虛寒,子嗣上是非常艱難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孕”。
薛翃自己就懂醫術,當然明白這點。
定了定神,薛翃沒有回答皇帝,隻是問道:“皇上膝下不是兒女雙全了嗎?”
正嘉道:“當然,朕也從來不以兒女為意,隻是忽然很想,有個跟你的孩子。朕想看看,那孩子會是什麼樣兒的,必然如你般可愛,如朕一般……”
他的聲音溫和帶笑,傳入耳中卻如芒刺。
薛翃不想再聽,把皇帝推開:“我答應了要去看望寶鸞公主,她隻怕等急了。”
“和玉!”正嘉抬手,及時握住了她的手,“你這麼喜歡孩子,難道不想有跟朕的孩子嗎?”
薛翃背對著皇帝,心跟手卻都是涼的。
“朕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正嘉望著她,唇邊有一絲按捺不住的笑意:“之前你在昏迷的時候,說過好些夢話。”
薛翃微震,這件事曾是她的心病,後來皇帝並沒有提起,她就僥幸的覺著無礙了。
後來寧妃臨死之前也泄露,她曾叫過寶鸞等的名字,那她在皇帝麵前,曾無知無覺地說了些什麼夢話?
如今聽皇帝重又提起來,不禁回頭。
皇帝的眼中難得地浮現一絲真正的溫情:“你可知道,朕很高興。”
薛翃意外:“為什麼?”
正嘉道:“因為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朕去探望你,聽你一直在叫朕。”
薛翃渾身猛然一顫,好像有一道雷打在自己的頭上:“這不可能!”
正嘉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卻笑道:“怎麼不可能?你一直在叫朕。鄭穀也聽見了。”
皇帝含情脈脈地望著她:“你一直不肯說,沒想到心裡倒是一直還想著朕,有朕的,對不對?”
薛翃凝視著麵前的人,眼中的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
突然,她模模糊糊地想了起來。
她為什麼會叫皇帝。
在那次昏迷之中,她夢見了好多雜亂的場景,其中就有,她噩夢的根源跟由頭,那夜的雲液宮。
那把血淋淋的割鹿刀,那血淋淋的鹿肉。
突然之間,被割的鹿肉變成了她自己。她疼得厲害,便叫道:“皇上,皇上!皇上救救我!”
她聲嘶力竭,拚儘一切。
可是麵前的男子,卻隻是淡漠地看著她,置若罔聞,仿佛陌路人般。
她是在最深的絕望裡叫著正嘉,希望這個無所不能的帝王能夠將她從地獄裡拉出來,但是沒有。
不管當時他是不是昏迷不醒,他都沒能救她,甚至在他清醒之後,知道她是冤屈的,卻也沒有想要給她平反,甚至順理成章地牽連了薛家。
如今這個人,居然喜不自禁地說——她在夢中喚了他。
他以為這是好事。
他居然還為此喜歡。
一股怒意從心頭升起,薛翃用儘渾身的力氣將正嘉推開。
皇帝意外,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怎麼了?”
薛翃指著他,卻說不出話,眼淚卻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所有的話,千言萬語都嵌在喉嚨裡,憋得她好難受。
皇帝給她的樣子驚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重走到她的身邊,想將薛翃抱住。
“彆過來!”薛翃無可忍,淚落如雨,“彆過來,你彆碰我!”
正嘉雙眸微睜,略有些許疑惑:“和玉……”
“彆叫我和玉!”薛翃顫聲說,淚順著臉頰往下,“你方才叫我什麼!你說我像誰!”
正嘉即刻反應過來:“你、你……”
他盯著薛翃,眼神裡的疑惑,慢慢地被一點一點的銳利取而代之。
薛翃看著自己的手指,她看見血滴滲出,以很緩慢的姿態墜落。
***
當年端妃給不由分說地定了罪,太後跟皇後是決心要將她即刻處死,以免皇帝醒來,夜長夢多。
所以命人看管的十分嚴密。
行刑之前,有個神秘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悄悄地來見了她一麵。
當初的薛翃不知所措,也不知他想做什麼,那人道:“娘娘,服了這顆藥丸,快!”
她看見一雙鳳眸,如此明亮,恍惚中她記起來,這是一位朝臣。
自從事發後,她的眼前跟心底一片昏暗,見了他,才突然有點希望,忙問道:“是皇上讓你來的?皇上醒了沒有?”
直到那時候,她心裡擔憂的還是皇帝的身體,並且指望著皇帝來救自己。
那人的眼神在瞬間變得極為複雜,卻什麼也沒說,隻是不由分說地把藥塞給她:“務必儘快服下。”飛快地去了。
薛翃不知那是什麼,也不知他是何意圖。
但是那雙眼睛令她無端地覺著值得信任,於是她捧著藥,趁著獄卒來之前吞了下去。
拜那顆藥所賜,她沒有撐很久就咽了氣,比同樣受刑的雲秀早一步解脫了。
因為淩遲這種刑罰是以折磨為生,不到最後一刀人是不能死的,因為這個,行刑的劊子手甚至被懷疑動了手腳,因而給砍了腦袋。?思?兔?在?線?閱?讀?
那經驗老到的劊子手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竟失手了。
可是,那種刑罰隻要經曆過,就絕不會忘記。
當初有多恩愛,後來就有多悔恨。
正嘉望著薛翃:“你、是承認了嗎?”
薛翃抬頭,兩行淚斜入鬢中:“皇上心心念念惦記著過去的人,說她乘風化鶴而去了,可是,當您知道了她並沒有乘風化鶴而去,反而每天都活在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中,皇上還會不會那樣雲淡風輕的說,惦記著死去的人,是一種折磨?”
正嘉咬緊牙關,雙?唇緊閉。
薛翃道:“比起我所受的折磨,皇上你連一點惦念之苦都受不起,你還說惦記著薛翃。”
說出口來,身上突然無端地一輕,好像長久以來背在肩頭的包袱突然之間解開了。
薛翃望著正嘉陰情難測的雙眼,繼續說道:“暨兒臨死之前告訴我,他曾用瓷片割腕試圖自殺,但是……那太疼了,暨兒說他受不了,他跟我說,他連一下的痛都受不了,那端妃娘娘呢?”
眼淚滑落下來,薛翃卻望著正嘉笑了:“皇上,您的兒子,一個小孩子,他都重情重義至此,惦記著那死去的端妃,可是你呢?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你真的對和玉動了心嗎,或者隻當她是第二個端妃而已,有一日大難臨頭,依舊隻是一個撇棄,你想要有個跟和玉的孩子,難道你忘了,你跟端妃有幾個孩子,死去的小公主,你管過嗎?”
正嘉聽到這裡,微微揚首,卻仍是沒有說話。
薛翃道:“我本不想回來,不想再麵對你,但是不行,薛家忠心耿耿功勳卓著,不明不白地背負汙名就這樣湮滅了,寶鸞寶福,本該是千萬寵愛的,卻給如草芥一般的對待,但是我的仇人,卻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們活的快活極了,連皇上,也是專心致誌地修你的道!”
正嘉道:“你說完了嗎?”
“沒有!”薛翃冷笑,“我沒有說完,皇上覺著,你真的能修道飛升嗎?不能,我跟你說過了,在其位謀其政,皇帝的道,是你的天子之道,是讓臣子甘心效忠,讓百姓安居樂業之大道,但是你……明知端妃死的冤屈而不言語,忍看忠臣背負汙名置之不理,因為太後的緣故輕縱顏家勾結何家,貪贓枉法,你本該儘的道心都沒有儘到完滿,還意圖白日飛升,做夢!”
正嘉身子一震,他抬手在%e8%83%b8口上摁落,然後沉聲道:“住口。”
薛翃冷笑出聲,道:“現在,皇上還想封我為敬妃嗎?端妃行的正做的端,最後卻慘遭酷刑,追封一個純湣皇後又能如何!寧妃因為感受她一點恩德,不惜以身相報,她一個女子,尚能這樣俠肝義膽,忠烈無雙,但皇上呢?自詡英明天下,你不配!”
正嘉%e8%83%b8口微微起伏,嘴角隱隱抽[dòng],他在竭力隱忍。
一陣風自殿外吹來,博山爐內的香氣隨之繚亂。
冥冥之中,仿佛有神明在暗中窺察著兩人的對話。
“你說……朕不配。”皇帝的聲音很輕。
薛翃笑看著他:“你所說的敬妃,如今偏生是大不敬,皇上要怎麼對我?我曾經是端妃,但是現在,我不想再做你的妃嬪,你以為和玉喜歡你,心裡有你,不,從始至終,我隻是想利用你來報仇!也是……報複你。”
頭一次,她不再懼怕,竟也沒有什麼厭惡,隻是要把心裡的話儘數說出來,如此痛快。
“你是報複朕?!”正嘉探手,緊緊地攥住她的肩,“你、你隻是報複朕?”
皇帝的眼中是勃發的怒意,好像下一刻,就會有刀光劍影飛出。
薛翃望著麵前這個人,曾經她很喜歡的人,後來,那喜歡在一刀刀的刑罰裡煙消雲滅。
她望著皇帝而笑,眼中的淚卻禁不住。
“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薛翃笑看著正嘉,“皇上,這次你要如何處置臣妾?”
再一次以“臣妾”自稱,真的是隔世相見了。
“怎麼處置你?”皇帝微微低頭,因為憤怒,眼角微微揚起,像極了要擇人而噬的老虎。
下一刻,正嘉的手上用力,他抓緊薛翃,猛然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