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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4369 字 5個月前

看看那門,終於說道:“你磨蹭什麼?”

薛翃退後一步:“大公子有什麼事嗎?我正要休息了。”

好像沒聽見薛翃的話似的, 高倜自顧自地邁步進內, 環顧周圍:“這打掃過後,果然是煥然一新了。隻不過……當初那些物件都沒了, 還透著一股死氣。”

他走到桌邊落座, 盯著桌上的定窯茶具:“這屋子沒了主人,就也像是死了一樣。你說對不對。”

薛翃不言語。

高倜抬眸,淡淡問:“還在生我的氣?”

“嗯?”薛翃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的目光方才悄然往內屋溜了過去, 想看看那個人是還在, 還是已經走了。不過按照他一貫的行徑,隻怕早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等著看戲。

高倜道:“上回, 可傷到你了?”

薛翃回過神來,她咳嗽了聲,這會兒說這些話,卻容易引發誤會。

“沒有大公子傷的重吧。”薛翃淡淡的回答。

高倜竟然一笑:“是啊, 我想不到, 十年沒見, 你變得這樣厲害了。當時你是用了什麼法子?”

薛翃並不回答:“此後大家彼此以禮相待, 就不必再提這件事了。”

高倜撫著自己的膝頭,那裡的傷早就愈合了,隻是時不時還隱隱作痛,好像在提醒著自己。

“以禮相待,”他喃喃說了一句:“也許吧。”

他出了會兒神,又看向薛翃,卻見對方立在靠牆的一張紅木琴桌前,正仰頭看著牆上的一副紅梅雪豔圖。

高倜看著她纖弱的背影,突然問:“你為什麼要回來。”

薛翃回頭看了他一眼,並不做聲。

高倜驀地站起身:“高如雪,我跟你說話!”

薛翃這才回身:“你想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回來,”高倜走前幾步,幾乎走到她身前,他低頭望著麵前的女孩兒,眼中透出怒色:“你、你這混蛋,你居然像是沒事人一樣!”

薛翃挑眉,她仿佛能看見裡屋那人聽見這句時候不悅的臉色。

隻不知道他能忍到什麼時候。

高倜死死盯著她,繼續說道:“當初我叫你不要走,我能保護你,你說什麼是為了更重要的……現在是怎麼樣,你更重要的,難道是在宮裡?”

薛翃本以為高倜是又要為難自己,先前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沒怕過,何況這會兒篤定了江恒在裡屋。

如果高倜還要用粗,那就是他自己不知死活了。

隻是想不到,高倜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薛翃望著少年憤怒的眼神,愣住了。

眼前重又出現上回跟高倜單獨相處時候浮現的場景:

——那少年捉住高如雪的手,將她甩在地上。

下一刻,少年高倜指著她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為什麼要答應那老道士!”

不知是傷心還是憤怒,淚從他眼中衝了出來。

地上的女孩子有些艱難地爬了起來,不聲不響。

少年衝過來又攥住她:“那老道士是個騙子,不能信的!你跟我去和祖父說,你不要出家!”

她這才掙紮起來:“大哥哥!”

高倜回頭,淚撲簌簌地從眼中掉下來:“你要是跟那老道士走了,山高水遠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一出家,就不是高家的女孩兒了!我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可是還有我,哥哥會對你好的,會保護你的!”

高如雪並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臂,竭力舉高了,給高倜擦拭臉上的淚。

“我知道哥哥是好人。哥哥彆哭了。”女孩子柔柔弱弱的聲音,讓人鼻酸。

高倜突然放開手,他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

高如雪探手撫過他的頭。

高倜張開雙臂,把她抱入懷中:“如雪,哥哥舍不得你。留在家裡好不好?哥哥快長大了,長大了就更能保護如雪了。”

半晌,高如雪道:“哥哥,張天師會待我很好的。而且我離開家,並不是因為討厭家裡的人,因為我……有更重要的……”

高倜抬頭:“你說什麼?什麼更重要的,什麼東西?”

高如雪沒有回答。

高倜隻當她年紀小,隨便瞎說,見無法勸服她,便去求父親高孺。

高孺卻並不待見高如雪,又見兒子哭的淚人一樣,毫無男兒氣概,他心中很不喜歡,便叫人把高倜鎖在房中,叫他閉門思過。

就在那兩日,高如雪離開了高家。

那天,從高府長公子的房中,傳出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叫之聲。

但不管他如何不舍難過,妹妹還是跟著老道士走了。

這麼多年來,累積的想念漸漸變得恨愛難分。

更不知如何麵對這才回歸的人。

***

薛翃愕然地看著麵前的少年。

之前隱約回想起如雪跟他的過往,還以為他是虐待如雪,卻想不到真相竟然是這樣。

此刻麵對高倜的質問,薛翃心中的淡淡惱意也隨之消散,她對上少年通紅的雙眼,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意。

“不管是為什麼,我不是回來了嗎?”聲音變得溫柔,薛翃微微一笑:“哥哥惱我了呀?”

遲疑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將一聲“哥哥”叫了出口。

薛翃才說完,淚就從高倜的眼中刷地流了出來,少年的嘴唇不聽控製地顫唞,終於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把人擁入懷中。

雖然心存溫柔,可對少年這樣親密的舉止還是覺著不習慣,薛翃屏住呼吸,睜大雙眼,無所適從。

幸而高倜很快放開了她。

少年回過身,擦了擦臉上跟眼中的淚:“我並沒有原諒你。”他哼了聲:“你總不能說走就走,想回就回。”

薛翃正在整理衣裳,聽出這少年賭氣的口%e5%90%bb,不禁笑笑。

高倜是高府的長孫,平日裡待人接物文質彬彬,也向來冷靜自製,自從成年後便極少落淚,人人稱讚是大家貴公子的做派,今日這樣,自己也覺著窘迫。

可是心裡卻是輕快了好些。

他飛快地拭乾淚水,咳嗽了聲:“不過你今時今日的身份自然不同了,我的話你也未必放在心裡。”

薛翃輕聲回答道:“我記得的。”

高倜看她一眼,此刻少年眼中的銳色退卻,多了一抹柔和之意。隻是才失態哭過,不免有些難以麵對。

高倜又咳了聲,轉頭之間,目光胡亂打量著室內陳設,頗為尷尬。

忽然,高倜盯著那琴桌下方,道:“你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薛翃微怔。

高倜俯身往裡看了看,笑道:“果然這些奴才很是偷懶。”

薛翃不知如何,也跟著蹲下`身子,卻見琴桌下麵,竟還有一層,上麵掛著些沒有擦拭乾淨的蛛絲跟網塵。

謹慎起見薛翃沒有說什麼,而高倜抬手試了試,手指上擦了厚厚地灰,他回頭看看薛翃,說道:“該不會真的忘了吧,先前你總愛往這裡藏些東西,這張琴桌是鑲嵌在牆上的,這麼多年大概也沒有人動過,看看裡頭還有沒有東西了。”

十年沒有動過的暗格,有些緊澀,高倜拉了一會兒,“咯吱”一聲,才終於打開了。

刹那間塵灰散了出來,少年給灰塵撲麵,忍不住咳嗽連連。

薛翃抬手掩住口鼻,目光所及,卻望見那小抽屜裡的確有一樣物件。

高倜揮了揮眼前的塵土,卻也看清楚了。原來是一塊帕子係成了個小小包裹,高倜道:“如雪,這是什麼?”

他因知道是妹子所藏,不便隨意打開,便抖了抖上麵的灰塵,把帕子給了薛翃。

薛翃拿來手中,猶豫了會兒終於打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帕子中,竟是一朵極小的宮樣絹花,原本是白絹所製,看著像是一朵雪色薔薇,隻是因為年歲久遠,隱隱有點泛黃。

“妹妹,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東西?”高倜詫異地看著那絹花,“這種顏色,尋常人家是不戴的。”

絹花的種類雖多,但姹紫嫣紅,都是鮮亮的顏色,像是這種雪白的小絹花,卻像是婦人戴孝的時候所用之物。

高倜不明白,薛翃卻覺著這東西十分眼熟。

心頭揪痛,薛翃把絹花接了過來,手指隱隱地有些發抖。

高倜看的稀奇:“怪道他們說你脾氣古怪的,怎麼專愛收集這個東西?看著不大吉利,不如扔了吧。”

薛翃忙攏在手裡:“不要。”

這一鬨,緩和了先前的窘迫。高倜笑笑,也不勉強:“你的東西,你自個兒做主。”於是重又將那暗格插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我來了半晌,也該走了,”高倜道:“你、你先歇會兒。以後有機會再敘吧。”

薛翃因見了那絹花,也無心寒暄,便道:“好。”

高倜微微一笑,轉身要出門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要緊的事。

回頭看向薛翃,高倜問道:“如雪,你離開的時候說過,你是為了更重要的事離開的……現在呢?”

薛翃轉頭,跟少年目光相對,卻無法回答。

高倜目光逡巡,道:“你留在宮內,就是為了這件事,是不是?”

少年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

薛翃微微一震,高倜卻沒有再說下去,隻道:“你好生歇息。”

他開門而出,又小心給她把門帶上。

薛翃在桌邊坐了,看著掌心那朵素白的小花,一陣暈眩。

她無法不驚愕,因為她知道這絹花曾屬於何人。

正是她自己。

麵前這小小地一團潔白,無辜而哀愁的花朵,凝記的是薛翃那無疾而終的第一個孩子。

當時在滑胎之後,因是未足月的孩子,也沒什麼規製典禮為他祭拜,但薛翃為母之心,萬般眷戀不舍,她自作主張地用素緞做了這一朵小花簪在發端,以做紀念。

因為當時心情起伏,曾不小心刺破手指,血沾在了白花之上,留下一點刺眼的赤紅。

薛翃把花翻過來看,果然見背後花瓣上,有一點褪色的痕跡,畢竟這麼多年,原本的血色褪成了淡褐。

但是這東西,怎麼會在高如雪的手中。

薛翃閉上雙眼,儘量回想當時在郊外救了那女孩子的種種,隻記得那女孩子粉妝玉琢,可愛之極,有一雙極靈透的眼眸,竟像是投緣一樣,一見她就格外喜歡。

但後來因為滑胎,傷心至極就再顧不上,竟都不知那會兒的正嘉是何時送她回高府的。

室內格外安靜,所以那人的腳步聲,便顯得清晰了好些。

江恒走到薛翃身後:“看不出來,大公子居然還是一片真心啊。”

原本江恒也以為高倜不安好心,沒想到居然峰回路轉。

薛翃不語。江恒本做足要給她斥責的準備,看她臉色淡淡的並無反應,反而詫異:“怎麼了?”

他雖然也看見高倜同薛翃開那暗格取了物件,隻當是小女孩的玩物而已,並不十分在意,隻是有一點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