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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著下班。”

沒想到晚上回來,一頓熱飯都沒有。

想想四月之前,彆說稀粥,就是麥%e4%b9%b3精煮的粥,他看都不看一眼。

哪一頓不是要有兩三道葷菜,一道素菜,一份湯,再加一份米飯,白麵饅頭,炒麵,生煎包,酒釀湯圓……他是吃都吃不完。

現在,不但一道都吃不上,這些食物的味道還都全部充斥在鼻尖,舌尖,越想越濃,越濃越想吃,越想吃越吃不到。

鄔善平咽了咽口水,覺得丟人,把公文包往自己房間地下一丟, “媽,我好歹還是個房管局主任,出去也是要體麵的,你看看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不要說體麵,就是連體力都沒有了!”

老太太揉著乾癟的肚子,“我們一樣的啊,善誠餓的沒有力氣,就沒下過床,我們來城裡是奔著享福來的,結果你看現在,比在鄉下過的日子差遠了,你真是不孝!”

“我不孝?”鄔善平氣笑了,“媽,你來城裡以後,出了多少事情,你都是看到的,我這些年每個月至少給你打三十塊錢,十年,三千塊錢有了吧,十年之前,那就更多了,你來了城裡,我有讓你拿出一分錢來嗎?”

“你什麼意思?”老太太豎起眉毛,“你這個意思是想找我要錢?我可沒有!”

“媽,你就不要裝窮了,你們在鄉下能掙工分,能養雞養鴨,有自留地,大隊分糧食分菜,善誠還在學校裡教書,我給你的錢,你肯定都沒有用過。”鄔善平今天回來就是打定主意讓老娘拿錢出來,“你拿一千塊給我,我工作上有用。”

“一千塊?!”

老太太往沙發上一躺,躺地直愣愣,“你這是逼我死啊!我直接死給你看!”

鄔善平:"……"

“媽,我真的有用,你以後還想不想要工資了,想要就拿錢給我,我需要給人送禮,否則我肯定得降職,等水琅的錢一拿回來,我就還給你。”

“哪有錢!”老太太躺著也不影響嗓門,“我們在鄉下,三十塊錢頂多夠兩人不過苦日子,哪裡還有餘錢,至於你說的那些,我能和大隊裡的那些人一樣嗎?我是誰?我可是薑金花!我要是過那種日子,乾嘛還讓你頂替善誠嫁到水家。”

忽然,空氣靜了下來。

老太太挪了挪身子,“娶,不是嫁。”

還是沒聲音。

老太太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指著鄔善平鼻子罵道:“你不要借機生氣,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心思,你就是想要錢,給那老賤蹄子和那雜種玩意,你要真有錢,多想想你老娘,多想想你那苦命的弟弟,她們享了那麼多年的福,是該去北大荒刮刮腸子裡的油水了!”

鄔善平沉著臉,看著老娘,一聲不吭,轉身回了房間。

這是他的殺手鐧。

隻要他不說話了,生氣了,餓肚子了,他娘就會著急,隻要能多忍兩天,甚至連兩天都不要,老娘就會妥協,什麼都答應他。

已經三十年沒用過這招數了,但即便過去三十年,一樣會有用。

反而正因為這麼多年沒用了,再次使用,才會有奇效!

鄔善平躺在光板床上,按著乾癟的肚子,自信的想。

有了錢,他就能立馬過回以前的日子,不會再遭受精神和□□的雙重折磨。

這一千塊錢,他先給北大荒寄去一百,剩下的買兩套時髦的新款的確良,再換一輛鳳凰牌新出的自行車,送給許副局長。

這窮日子,應該是能翻翻身了。

第二天早上,就有人來敲門。

鄔善平不應聲,餓的頭暈眼花,但是心裡充滿了希望,臉上也有了笑容。

老娘果然還跟三十年前一樣,彆人都說她是老貔貅,但他是她最疼的兒子,向來是不一樣的。

敲門聲,雖然隻響了兩下,就停下來了。

但鄔善平不但沒有擔心,反而已經在琢磨,一千塊錢,是不是可以漲到兩千塊錢。

畢竟一千,是當天的價格。

拖了一晚上,自然是兩千了。

要是拖到明天,就是三千了!

鄔善平在被窩裡發出笑聲,雖然滴水未進,但覺得渾身都是勁。

三千塊錢,他上午下去國營飯店門口排隊,吃中餐。

下午去紅房子門口排到,吃西餐。

晚上,再去食堂餐廳,吃大師傅做的點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越來越多的食物在眼前打轉,鄔善平時常出現靈魂離體的夢。

終於,不知道是在當天晚上,還是第二天晚上,被尿憋醒,覺得膀胱要炸了,摸黑下床,雙腿一軟摔在地上。

鄔善平喊了一聲媽,沒有人應,頭暈到不行,站不起來,隻好爬出去。

外麵一片漆黑,一點人氣都沒有。

鄔善平一路扶著沙發,茶幾,走到衛生間,開了燈,先上了廁所,昏昏沉沉又走回另一個房間,也是一點人氣都沒有,等一開燈,發現地上行李包全沒了,頓時雙重暈厥襲來,“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間,想起除了敲門聲,還隱隱約約聽到了,“我們走”三個字。

沒給他留下一毛錢!

鄔善平絕望摳地往外爬,“餓……救命……”

-

紅河村,背靠三座大山,村落裡的房子大多是土牆草繕,家裡有喜事的,富裕點的,例如村支書,村長村乾部家裡,會用幾塊磚頭把門框修繕成磚牆,就成了所有人羨慕的臉麵,這樣的臉麵,全村也找不出幾家。

但要說最讓村裡人羨慕的還是靠近前村口的鄔家、

三間青磚大瓦房,連院子都是用磚頭壘起來的,門頭上不但是磚頭,去年還糊成了水泥牆,簡直比公社的房子還要好。

這房子全村人做夢都想住的夢想,房子裡的薑老太太的日子,一直也都是全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夢想。

鄔家能夠蓋上這樣的房子,都是因為曾經麻雀飛上枝頭,成了大滬城水家的上門女婿。

打那起,薑老太太的日子,就從芋乾麵榆錢餅,變成了頓頓白麵大米配紅燒肉。

但這日子也就好過幾年,水家成了眾矢之的,都以為薑老太太的福氣到頭了,可誰知道,薑老太太覺悟不是一般的高,先是開了一張休書,又主動要求審查,手裡沒有多餘的地,算不上地主,更算不上富農,隻是一個被資本家強取豪奪兒子的可憐老母,還主動說了一些關於水家的剝削事情,力證自己根正苗紅。

挺過了那段時間,進了七十年代中期,大瓦房就一點點蓋了起來。

眾人感歎,這老太太不但是個老貔貅,還是個老烏龜,是真能忍,手裡拿著那麼多錢,愣是在村裡吃糠咽菜,裝了那麼多年窮人,才把錢拿出來用。

時局變了,不允許批.鬥了,眾人再心中有數,也沒什麼用了。

大瓦房蓋起來後,兒子兒媳婦還在城裡當乾部,薑老太太就慢慢成了村裡的中心人物。

今天,薑老太太從滬城回來了,乾活的不乾活的全跑來她家的大院子,有人連衣服都沒得穿,有人還在吃榆錢餅子,就想聽聽滬城是什麼樣,城裡人是什麼樣,吃的穿的住的,都是他們感興趣的事。

“外灘,黃浦江,南京東路,淮海中路,兒子孫子全帶我逛遍了,真是什麼吃了,什麼都買了,都緊著我這個老太婆,太孝順,沒辦法。”

薑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跟說書似的,說的眉飛色舞,“村裡落後,太落後,你們都還不知道,這天又要變了吧?”

“變天?”

“白雲這麼多,大晴天,不像是要下雨。”

“政策,政策,真是一堆文盲。”薑老太太抬起下巴:“我孫女水琅,都被召回滬城了,你們猜,是乾嘛的?”

“不會是坐牢吧?”^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不會又是要批.鬥吧?”

薑老太太翻了個白眼,“是國家要把水家的財產都返還回來了。”

大院子驟然陷入寂靜。

村支書旱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將人驚醒。

水琅開著汽車一進村的時候,就聽到自己的名字。

“水琅對我這個奶奶最親,最孝順,你們不知道,吃飯都想喂著我吃,睡覺都要摟著我睡!”

“水琅居然還認你們,薑大娘,你這大瓦房看來要換成大樓房了呀!”

“水家那麼有錢,全部返回來,就這麼一個閨女,那不就等於是你老太太有錢了!”

“薑大娘,當初我們也是出了力的,等你家財萬貫,可不要忘了我們啊!”

“以前那老太太,身邊都得有丫鬟婆子,薑大姐,等財產返還下來,你就雇我當洗腳婆子,我給你倒洗腳水!”

“行啊,給你開三十塊錢工資,給你發商品糧!”薑老太太被誇得像個地主婆一樣坐著,“水琅的錢,當然就是我老太太…….!!!”

老太太突然卡殼,像是見了鬼似的,僵直身體,瞪著大門外。

村民們回頭,看到一個小姑娘站在門口,穿著體麵,長得還有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突然,又有三個小丫頭出現,也有點眼熟,同樣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兒子在城裡演電影,你老人家在村裡唱戲。”水琅打量了一圈人,“真夠可以的。”

老太太臉色發白,巍巍顫顫扶著牆角坐起來,滿臉都是恐懼,生怕水琅接下來對她說出什麼難聽的話,讓大家知道水琅根本不在意她這個奶奶,更怕水琅說出兒媳婦孫女全都犯罪被下放了,孫子也在坐牢。

那她在村裡可就彆想再抬得起頭了!

想到老鄭家自打兒子死後,兒媳婦帶著三個孫女跑了,老兩口在村裡儘遭人白眼,乾最重的活,天天被說斷種斷根的玩意兒,代入一下自己,頓時抖得更厲害了。

這死丫頭一輩子沒來村裡過,怎麼突然在她牛皮吹得天花亂墜時,跟鬼似的,不聲不響站在這裡了!

差點直接把她給送走!

“大、大大丫?”

突然,一道驚疑聲響起,一名乾瘦的婦女走出來,盯著三個丫頭看,發現叫完大丫一縮肩膀後,一張臉頓時變得凶神惡煞,“逼養的東西!還真的是你們!小賤貨,死哪裡去了! ”

大丫嚇得下意識縮在水琅身後,二丫擋在三丫前麵,也緊緊抓住水琅的衣角。

“你們那個賤媽人呢!居然把老娘都給耍過去了,害得我們差點被戳斷脊梁骨!”乾瘦婦女抽出一根趕牛的牛鞭,直接就往大丫臉上抽,“□□養的玩意!還敢跑!”

“啪——!”

牛鞭抽在乾瘦婦女的臉上,婦女被抽地雙眼發黑,耳朵嗡嗡直叫,雙腿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鼻子臉傳來火辣辣地疼。

人生頭一回被這樣抽打,腦子跟著耳朵“嗡嗡”地響,完全回想不起來抽出去的鞭子,是怎麼反過來抽到她的臉上了!

大丫嚇得渾身冷汗,抬頭崇拜看著水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