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與魏淩會是這樣的結局。
魏淩起身想走,想把這一日的一切當作一個結局畫上一個句號,但肇月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他攥得那麼緊、那麼用力,甚至讓魏淩有種對方要把自己的手掌嵌入他的掌中或者骨血中的錯覺。
“……不要走。”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宛如老舊的鼓鐘,在暮色裡絕望的敲擊著最後一次回響。
那聲音令人心碎,也令人失去希望。
魏淩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般渴望,渴望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另一個自己,且那個自己深愛著肇月,瘋狂的回應著肇月的愛意。
隻有這樣,他才能無視肇月的痛苦,轉身去尋找那個早已駐進他心底的陸無塵。
良久。
“每個人都應該學著遺忘,尤其是你這樣的強者。”魏淩將心痛掩入心底,用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睛回首望向他,輕輕笑開,“就像我當年選擇忘掉你一樣,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變得和原來一樣。”
“甚至……我可以向我師尊求取一顆失心丹……”
兩人緊握著的手緩緩分開了。
可魏淩的心卻在一瞬間如被人狠狠攫取住一般,忘記了跳動,發出尖銳的疼痛。
他知道肇月妥協的原因是什麼。
那絕不是畏懼或者失望。
而是無法去傷害自己在乎的人,所產生的自我悲鳴和痛苦選擇。
但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於肇月、於陸無塵,於他自己,都是最好的結局。雖然他知道這一切對肇月有多麼不公平。
回去的路充滿黑暗與迷霧,沉寂且漫長,好似他與肇月之間明明斷裂五千年卻始終不曾真正消失的糾葛。
他也曾經無數次的問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以致於肇月會對他產生這樣濃烈不顧一切的感情。
時至昨日,他依然沒有找到明確的答案。
但就在剛剛,他似乎有點兒明白了。
情愛之事,本就沒有道理。它們有時候非常之不可理喻,但卻讓人甘之如飴。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玄妙之處吧。
就像他和陸無塵,明明曾經那麼遙遠,現在卻如此親密。他甚至能夠接受對方在自己身體裡橫衝直撞。
這對於過去的他而言,大概算是一個驚悚故事,甚至可以稱之為噩耗。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風月寶鏡的出口已至眼前。
在走出幻境的一刹那,魏淩忽然想起不知何時何地看到過的一句話:
當你單單是想到一個人就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時,那麼你一定很愛這個人。
而他對於陸無塵,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該去找他的。就像他當初對自己那樣,緊跟著、不離不棄。
第174章
魏淩的離開計劃並沒有達成。
他接到月傷重的消息時,還在考慮怎麼和月說要離開的事。
灰衣男子把魏淩帶到月養傷的居處就退了下去。
這是魏淩第一次踏入月的居處, 可是這裡的一桌一凳都讓他喉頭哽咽, 視線模糊。
從外麵看,這裡隻是一個很平常的樹屋, 但進去之後,除了規整且生機勃勃的林木家具之外, 在樹屋偏右的地方,有一個很明顯的由古木樹根蜿蜒而成的向下通道。
這是獨屬於他們二人的宮殿。
獨屬於他們的……地下王國。
他記得兩人在鏡中世界的事情, 彼時月一點一點創建出屬於他們二人的宮殿, 那依托森林古木矗立的壯麗宏偉的王國。
月誕生於森林,與森林有著最密切的連係。他催生樹木為他搭建房屋,在魏淩驚歎的視線中將普通的樹屋往下不斷延伸, 一直延伸到地底深處,由淺入深的將陰暗潮濕的地底世界變作明%e5%aa%9a乾燥又神秘的地底王國。
整個森林都在為他開道。
粗壯筆挺的主乾是他們的梁與柱, 蜿蜒蓬勃的樹根是他們的橋與路, 柔軟清新的樹葉是他們的裝飾與美夢,茂盛伸展的樹冠則是他們最完美的穹頂。
他還記得當時的自己是怎樣的震驚和喜悅, 他們在那裡住了不知多少時間, 直到他在日複一日的寂靜中厭倦,月才帶他走出這本該讓他駐足一生的宮殿。
他以為那樣平靜地說出:“那就走吧。”四個字的月不知何為留戀。
他以為月對於那座宮殿的感情不如自己深。
他錯了。
錯得離譜。
走過熟悉的一橋一木,穿過一道又一道階梯, 魏淩撫摸著當初親手打磨的雕畫,雙手止不住地顫唞這不是鏡中世界,可他親手創作的東西卻出現在這裡, 這代表著什麼?
他心跳如雷,迫切地想要向月求證一些事。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一直到站到月的起居室門前,他都無法平複內心裡的惶惑和不安。
茂密的樹冠不知何時伸展開來,明%e5%aa%9a且溫暖的陽光在樹冠的縫隙間照射下來,給幽暗的地底世界注入無儘光明。
魏淩推開大門。
“什麼人?!”
這一瞬間,魏淩看到的不是月,更不是房間裡的擺設,而是一名佇立床邊的白衣男子。
那人回過頭來,魏淩霎時間失語。
那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熟悉是因為那張臉他雖不常見,但至少認得。陌生是因為,他從未以這種方式見過這張臉。
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我隻是不想讓這隻狼那麼容易死。”對方不帶一絲感情地道,“我對你的臉沒有任何興趣。”
魏淩喉頭動了動,好半晌才澀聲開口:“他……怎麼樣了?”
“還沒死。”對方說完坐到床邊,“不過快了。”
“怎麼會?”魏淩心中痛極,一時什麼也顧不得,連忙衝到床邊看向床上躺著的人。
再也不是以前的冷峻和威嚴,此時的月麵色蒼白、了無生息,就好像一個隨時會消失的人。
“不……”魏淩無法相信昨日還好好的人不過短短一天就變成了這樣,他甚至覺得這是月跟他開的一個玩笑,或者說是一個惡意的報複。
哪怕月恨他,也好過這樣死氣沉沉的躺在這裡。
他……無法接受。
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月!月你醒醒!”魏淩顫唞著雙手去抓月的肩膀,試著將他喚醒。他的身子抖索著,身上的力氣隨著心中的絕望一點點抽離,甚至讓他有種窒息的感覺。
是他害死了月嗎?
是他嗎?
魏淩不斷地自問,可自問的結果是更深的絕望和痛苦。
“你要是不想他死,”一直默不出聲的白衣男子緩緩開口,帶著說不出的誘惑,“我有辦法。”
魏淩猛地回頭看向他,一雙原本已經黯淡的眼睛在反應過來對方話中含義後一瞬間爆發出刺目的亮光:“什麼辦法?”
白衣男子麵上的神色不再是毫無感情的淡漠:“把你的身體給我。”對方露出一個輕而又輕的微笑,好似誘惑凡人出賣靈魂的惡魔,“用你的身體作交換,我幫你救他。”
魏淩踉蹌著後退一步。
“你不願意?”白衣男子輕聲冷哼,“他為你付出那麼多,你卻眼睜睜看著他死。”
魏淩喉頭滾動,嘴唇張了幾張,卻一個字都吐露不出來。他覺得他的喉嚨裡似塞進了一團棉麻,堵得他口不能言、氣不能喘,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他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控製著自己緩緩蹲下`身去,最後喉嚨裡發出一聲似喊非喊的絕望聲音。
那聲音非常短促,但其中包含的絕望痛楚連昏迷中的月都能感受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所以他終於還是醒了來。
而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願意。”
魏淩反手摳著樹木生成的柱子,坐在地上道:“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去救他,但我不允許……不允許你用我的身體傷害任何一個我在乎的人!”
“我的師門,我的親人,我的愛人,那些我在乎的人,我不允許你用我的身份去接近他們。”
“一個也不許!”
魏淩惡狠狠咬著牙,用最凶狠的聲音談著條件。
不管是傷害還是親近,他都不允許!
那是他的家人、他的親人,他的愛人!他已經失去過一次,決不允許再有人以他的身份回到他們身份冒充他、抹殺他!
“你的身份?”白衣男子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眼角眉梢都是輕蔑的笑,“你有什麼身份?如果不是月插手,你這身體早就是我的了。”
魏淩愣住。
他很確定他聽清了白衣男子的每一個字,但他卻不敢深想這些字組合在一起的意思……
白衣男子沒給他逃避的機會。
“你本就是天道為我挑選的寄宿之體,隻要時間一到,我立刻就能吞噬你的魂魄占據身體。誰知道你造化不凡,在被天道選中的那一刻就成了應劫之人,與命定之子產生呼應也就罷了,還引得月動情,為了你不惜耗費修為也要把我封印。”
“若不是他的封印,我早就是你這具身體的主人。”
殘酷的真相被白衣男子毫不留情的撕開在魏淩麵前,使得他除了震驚隻剩下無儘的愧疚和心痛。
為什麼……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如果注定得不到回應,為什麼還能做到這個地步?這種事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魏淩假設這種可能性,最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是那種願意成全他人的人。
事到如今,他到底該說月傻,還是該說自己幸運?
“看在命定之子的份上,我可以留下你的魂魄。”
魏淩緩緩抬眸看向對方。
“不,你可以統統拿走。”他唇上染滿血跡,那是他自己咬破唇瓣暈出的鮮血,“他已經不記得我了,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一個了結一切的機會。
讓月死心,也讓陸無塵徹底忘記他的機會。隻要他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正軌,沒有他和月數千年的糾纏,也沒有他和陸無塵的相遇,一切都歸零。
白衣人緩緩起身,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魏淩。
“很好。”
魏淩聽不出這兩個字蘊含著什麼樣的情緒,他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男子,忽然笑了。
“我知道我不如你……可惜。”
他的話未儘,但白衣男子卻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所以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對魏淩產生了實實在在的殺意。
可就在被殺意箍住的那一瞬間,魏淩看到月的手忽然動了。
他握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腕,緊緊地,拚儘全力地,甚至用力到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魏淩霎時間白了臉。
“彆動他。”月說。
魏淩和白衣男子都死死地盯著月,哪怕情緒有所不同,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