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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坐在輪椅上,她比以前胖了點,但不是健康的那種,而是有些浮腫,臉上手上滿是皺紋,嘴唇帶點淡紫色。剛才給她推輪椅的人蹲在她身前,喬柯隻看見對方的頭發。

初冬的s市陽光一點暖意都沒有,喬柯走過去,輕輕地叫她,“蘇亞阿姨——”

蘇亞轉過頭來,渾濁的眼睛看著喬柯,好半天都沒有說話,似乎在疑惑自己麵前的人是誰。

“蘇阿姨,您忘了,這是喬柯啊。”蹲在蘇亞身前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體瘦脫了型,但那張臉依舊俊美,舉手投足也襯得上影帝稱號。

喬柯心裡咯噔一下,齊沐清這是什麼情況?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了?

蘇亞這才“啊”了一聲,癡癡道,“原來是小喬啊,阿姨老咯,連小喬的樣子都記不得咯……”蘇亞的話才說了一半,眼睛就半合著打起來盹來。

喬柯顧不得齊沐清是不是認出了他,目光複雜地看著蘇亞,問道:“她這是……老年癡呆?”

“是。”

喬柯想了想,說:“是你告訴易鬆蘇亞回國了?”

“我隻是讓蘇亞發了份劇本給易鬆,隻是我以為易鬆會去找喬柯,怎麼來的是你?”齊沐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牽起嘴角,“不過也無所謂了,蘇亞分不清楚,既然那家夥不肯出來,你就代替他的身份吧。”

“不管你是喬貝還是彆的什麼人,在蘇亞麵前,你就是喬柯。”

第63章 同誌片

蘇亞現在狀態不穩定,那部電影由她的女兒傅文秀執導, 到時候會掛個副導演的職務。喬柯拿到劇本時, 厲容的臉色很不好, 除了腦子不正常的齊沐清飾演男二外,更重要的一點, 《原野》是一部同誌片。

蘇亞的兒子傅文辛是一名同性戀,劇中的男二自然就是他的戀人。

“為什麼, ”厲容本來不想對喬柯的工作指手畫腳, 但他這次真的很不理解, “我看了劇本,劇情很散,完全是一部徹頭徹尾的藝術片,傅文秀是很厲害, 在好萊塢站穩腳跟的第一位華人女導演, 但是這部片子是她代母拍攝,能不能拍出她以往的水平還不知道。不迎合市場、受眾成迷,還有大尺度床戲, 不可能在內地上映。雖然那位老藝術家很值得敬佩,但是她也可以有其他選擇, 現在正是你的事業上升期,接拍這種劇對你的名聲非常不利,更何況——”

更何況,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厲容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他覺得這句話有些矯情, 說出來太掉價。

“我有必須要接的理由。”喬柯歎了口氣,他坐在沙發上翻閱著劇本,比起他上一次看到的,劇本多了一個結尾,之前那個版本以傅文辛自殺結局,而這裡則是傅文辛死後做了器官捐贈,一名移植了傅文辛心臟的年輕人來到了他的親人身邊。

“什麼理由?”

“蘇亞幫過我,現在她快要死了。”喬柯抬頭起,目光直直地看著厲容,說到那句‘她快要死’時,喬柯的記憶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種混亂,似乎曾經他也對誰說過那句話。

是誰來著?

哦,想起來了,母親去世前他躺在床上抱著齊沐清說的。

齊沐清拍著他的背,說,‘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喬柯彎了彎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這部電影隻能由我來演,沒有她你或許不會在熒幕上看見我。她……就像是我第二個母親。”

厲容狠狠地皺起眉頭,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駱景舟的那份材料裡,蘇亞十年前就出國了,而她曾經幫助過的人,名叫喬柯。

喬柯站起身,走到厲容跟前,一把將他抱住,他看著他的眼睛,“厲容,你信任我嗎?”

厲容這一刻內心十分地複雜,但最終他還是點點頭,說:“我會信任你,支持你,但我也說過,希望你不要欺騙我。”

“不會再有了。”喬柯把頭埋在厲容頸間,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縈繞在鼻端,那是和喬柯身上一樣的味道,他們用同樣的洗發水沐浴%e4%b9%b3洗衣液,他們身體上有著對方的味道,世上沒有比這更親密的關係,但是再親密的關係,也會有結束的一天。

“隻要你在我身邊一天,我就不會欺騙你。”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自那日見過蘇亞後,喬柯幾乎每天都會去療養院報到。蘇亞不喜歡用手機,喬柯之前都是通過郵件跟她聯絡,不算很頻繁,逢年過節發聲問候,聊聊最近的近況——自然是報喜不報憂,老人家退休後性子變得慢悠悠的,半年一年才回他一封,要知道蘇亞當導演的時候那叫一個雷厲風行。

剛開始喬柯還不習慣,慢慢的也知道蘇亞其實是想忘記國內的一切,忘記她在這裡失去了丈夫和兒子,之後喬柯跟蘇亞的聯絡就漸漸減少,最後一次通郵件還是在他重生前。

或許喬柯也在害怕,害怕某一天信件的那頭換了一個人,對他說,母親已逝,節哀。

傅文秀從小長在片場,自然而然地對電影產生了癡迷,當年在國內她就一直在尋找一些能夠震撼心靈的東西,她拍攝的影片大都帶著強烈的個人特色,拿過多個獎項,後來出國獨自闖蕩好萊塢,成為第一個在好萊塢站穩腳跟的華人女導演。

喬柯對傅文秀不是很熟悉,他跟在蘇亞身邊時,傅文秀已經出國了。雖然在蘇亞口中聽過很多次,但這其實是喬柯第一次見到傅文秀。

傅文秀今年五十出頭,化著妝穿著時髦,一頭爽利短發和尖尖的下巴讓她看起來像是三十歲。

“你是喬貝?我怎麼聽說本來應該由喬柯來演這部電影,他人呢?”傅文秀的聲音有些冷淡,蘇亞正在吃飯,自己艱難地握著勺子往嘴裡送粥,因為手抖,有些都弄在臉上身上,傅文秀杵在床前,卻沒有想要幫忙的打算。

喬柯皺了皺眉,還沒說話,那邊蘇亞就放下勺子,‘嗤’地笑了,“秀秀你傻了啊,他就是小喬啊。”

傅文秀沒好氣地瞥了母親一眼,凶巴巴地說:“你才傻了,吃你的粥!”

喬柯上前一步,他比起矮小的傅文秀高了很多,站在傅文秀麵前壓迫感十足,“傅女士,能麻煩讓一下嗎?我替蘇亞阿姨擦擦臉。”

勉強保持著禮貌的態度,喬柯的內心其實已經氣到爆炸。他怎麼也想不到傅文秀對待蘇亞是這種態度,那這十幾年,蘇亞在國外過的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有什麼好擦的,我媽年紀大了,彆以為你這樣巴結她有用,換不換演員這事我說了算!”傅文秀很不情願地讓開一條道,喬柯沒理會她,走到床頭,拿了柔軟的毛巾用溫水打濕,又哄著蘇亞把碗放下,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

蘇亞現在偶爾清醒偶爾跟孩子一樣,說話也顛三倒四,一會兒要這一會兒要那,喬柯很有耐心,雖然傅文秀總是說些刻薄的話,但喬柯念在她是蘇亞的女兒,一直忍耐著。

等到服侍著蘇亞喝完粥洗了臉躺下歇息,喬柯剛要端著桌上的雜物去清洗時,蘇亞卻突然扯住了他的衣服,狡黠地眨眨眼,衝著傅文秀的方向努了努嘴。

喬柯彎腰的動作一頓,他想起來了,劇本裡有一段是傅文辛的戀人車禍,他在醫院照顧戀人時,受到戀人母親的刁難。

喬柯轉頭看向傅文秀,看見她唇邊的笑意,無奈道:“傅導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傅文秀一改之前的刻薄嘴臉,笑道:“還是要為剛才的無禮向你道歉,本來我……”

傅文秀頓了頓,看了眼精神奕奕盯著他們看的蘇亞,“我們出去說吧,媽你午睡時間到了,趕緊睡吧。”

“秀秀要把小喬帶到哪去?你可彆欺負小喬。”蘇亞躺在被子裡,似乎掙紮著要起身,喬柯連忙將她按住,哄著她,“傅姐姐怎麼會欺負我,蘇亞阿姨不是說過傅姐姐最是溫柔,我們隻是聊點事情,不打擾您睡覺。”

“那你待會兒還還來看我嗎?”

喬柯看了眼傅文秀,見她滿臉祈求,應道:“會的,我等下就過來。”

“那好,小齊也來,蘇亞阿姨就喜歡看你們倆在一起。”

喬柯隻覺得頭痛,蘇亞沒分清喬貝跟喬柯這無所謂,老年癡呆本來就腦子不清楚,不會有人當真,但在蘇亞的印象中,喬柯跟齊沐清是多年戀人,以後要去國外領證結婚的那種。

難道之後除了電影裡,他還得在現實中跟齊沐清演一對情人??

厲容會氣死的好不好!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辛苦了你了,”傅文秀跟喬柯站在走廊上,女導演疲憊地撫了撫額,“我聽沐清說,喬柯失蹤了?”

“嗯,”喬柯沒有多說,他不知道齊沐清是什麼說法,隻能應和著,不過傅文秀剛剛叫‘沐清’?

“我母親把你當成另外一個人,我感到很抱歉,”傅文秀看著他,眼帶祈求說,“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拆穿,我母親精神狀態很差,我怕她撐不下去。”

“我明白,蘇亞阿姨今年有86了吧,醫生怎麼說?”

“心臟衰竭,她年紀太大了,無法進行手術,現在隻能吃藥硬抗。”

喬柯隻覺得鼻頭微酸,“還有多久。”

一陣沉默後,傅文秀說:“不到一年。”

喬柯點了點頭,“抓緊時間拍吧,拍攝剪輯後期還要審查,上映最快也要七八個月。是打算在北美上映?”

“有想過在大陸,但是現在形勢……她還不肯刪減激情部分。”傅文秀苦笑一聲,“她說那是我哥哥的經曆,沒什麼丟人的。”

傅文秀怕喬柯聽不懂,解釋道,“是自傳,我哥自殺前寫的,《原野》的劇本是根據他的自傳改編。”

喬柯看過那本自傳,60年代年輕的傅文辛響應國家號召到西部下鄉插隊認識了知青何蘇華,兩人在那片原野相知相伴相戀,一起經曆了最艱苦的日子,卻在回歸城市生活後因現實打壓無奈分離。多年後在高校任教的傅文辛被人檢舉曝光其同性戀身份,曾經和藹可親的同事,尊敬崇拜他的學生,像是憑空變了一個人,羞辱歧視不斷發生,而母校的一封辭退信最終成為壓垮傅文辛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寫下那本自傳後,傅文辛在教師宿舍上吊自殺。

自傳的最後是一封情書,是寫給曾經那個何蘇華,也是寫給當初那片原野。

我愛著你,一直一直都是,從沒有一刻改變過,他們說隻要我改了就還是好的傅老師,可是我怎麼能改?

……

不要難過,你應該高興,

因為我將要回到那裡,那個我們曾經騎著馬奔跑過的草場,

那個溪水潺潺,魚兒歡快沒有人打擾的地方,

不要白牆青瓦,一座茅屋即可,有一個不大的院子,牆邊種一些牽牛花,隻用清晨開花日落凋謝,或者黃昏開花,淩晨花謝,足矣。

……

第64章 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