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痕跡,差點將手頭質量差紙張薄的作業本給劃破。
她將注意力挪回麵前的本子上,那作業上的字寫得工工整整,作文題目是非常俗的《我的XXX》起頭,有人寫我的寵物,我的筆盒……這上麵寫的是,我的奶奶。
開頭也十分普通:
“我奶奶有一雙非常勤勞的手,她做出來的米粉是全縣城最好吃的。”
明明是連中學生優秀範文都不能入選的一篇文章,卻讓沈棠一字一字地讀了進去,字裡行間沒什麼花哨的形容詞,卻每個字都很樸實。
“……其實奶奶可以多賣好多的午餐,但是她總是起的很早,隻準備大約二三十份的數量,就不再做了,因為她要送我去上學。”
“小學的時候,她會幫我背著書包送我到校門口,下午再早早關了店,來學校門口等我。”
“但是上了初中以後,因為周圍同學都不需要家長接送,我就拒絕她繼續送我上學,甚至為了不讓她追上,早上刻意不吃早餐就出門,然後走的很快很快,讓她追不上我,繼續留在店裡。”
“有一次我回頭去看,發現她就坐在店門口,望著我上學的那條路,好像一直看著我離開。”
“那時候我站在路口,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掉下來了。”
沈棠從開頭看到了結尾,最後麵是這學生對未來的期望:“奶奶希望我跟爸媽一樣,走出這個小縣城,去更大的地方,但我隻想跟她學好做米粉的手藝,留在這裡陪她。”
“爸媽往外走的時候,肯定從來沒有回頭看過,所以不知道奶奶等他們回來,等了那麼久。”
沈棠隻圈了一個錯彆字,然後將這本作文本合上,見到姓名欄那裡寫著兩個字:
招喜。
她盯著那兩個秀氣又公整的字,仿佛能透過這薄本子的封麵,看到裡麵薄紙上承載的重量。
又好像能看到一副畫麵,那是兩隻破窩裡的小鳥,一隻羽毛破損臟汙,頭頂的毛少了許多,另一隻是僅會張嘴啊啊叫等投喂的小雛鳥。
兩隻鳥小心翼翼地,相依為命地擠在草絮衰敗的窩裡,互相取暖。
“這學生怎麼回事啊?上課時間怎麼在老師辦公室裡待著?”一聲驚雷般的聲響在她的身側響起,嚇得沈棠差點將手裡紅筆投到來人的臉上。
那是一個有著啤酒肚,頭頂大油田,以至中央部位寸草不生的中年男人,臉上五官好像長不開似的儘往中間擠,仿佛耗子成了精,變出人臉的時候忘了遵照比例。
直到聽見周圍人的喊聲:“主任。”
“劍主任。”
那一刻,沈棠滿是遺憾地低頭摩挲著筆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麼不爭氣!剛才怎麼就沒丟出去呢!
謝曜靈從身後那個辦公座位站起來,往沈棠的身後一站,語氣淡淡地回道:“我讓她來幫我改一下作業。”
那主任拖長聲音‘哦’了一聲,不知道謝曜靈在這裡頭是個什麼身份,隻聽他語氣低了幾個調,隻找補道:
“那也不能隨便占用上課時間,下次這種事找中午休息的時間做嘛。”
之後他就視察領地一樣,端著自己的保溫杯,從每位老師的座位旁經過,還往人家的電腦上瞄瞄看看,裝出一副監工頭頭什麼都懂的樣子,轉了老久才出去。
直到他離開之後——
辦公室裡儼然鬆了一口氣。
諸位老師零零碎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呸,走後門進來當個教導主任,還真拿自己當顆蒜了,一加一等於幾他算得清嗎?”
“我覺得主任的父母給他起名時一定具備相當的預見性,要不今天他這德行怎麼能如此賤呢?”
……
如此對劍仁主任的嘲諷持續了約莫三四分鐘,辦公室裡的話題又陡然轉到了午餐上。
若是放在以往,沈棠也許會在聽見嘲諷的時候,控製不住地噗嗤一聲笑出來,又或者是對該主任如此人人喊打的性格也跟著發表一番獨特的嘲諷。
但是她此刻卻十分沉默。
沉默地真幫不知道哪位語文老師改完了所有的作文,直到下課鈴聲叮鈴鈴地響起。
謝曜靈走到她的身後,俯身將紅筆從她的手中拿走,低聲道:“午休時間到了。”
沈棠揚起腦袋去看她,盯著她蒙眼睛的那方白布看了許久,想要知道那底下會生著怎麼樣的一雙眼睛,複又反應過來了,開始設想自己的眼睛在謝曜靈的這張臉上,會是什麼樣的。
嫵%e5%aa%9a動人怕是不可能。
應該是澄澈乾淨,鏡子一般,倒映這世間一切汙濁與光亮。
她從位置上站起身來,邁步跨出這方辦公桌的時候,在謝曜靈的耳邊輕輕掠過一聲:“……嗯。”
謝曜靈能感覺到,她有許多的問題想要問出口,那個‘嗯’字更像是將一切的疑惑和思考都嚼碎吞下了,最後應出的一個折中的字眼:
嗯。
不去思考,也不去問,好像這樣就能假裝對眼前重演的悲劇裝作視而不見,假裝自己心若磐石。
……
因為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是真是假,沈棠和謝曜靈隻能挨著肚子餓,避開香味勾人的食堂,在學校裡走一走。
謝曜靈不知跟哪個老師換了中午值班的機會,堂而皇之地濫用私-權,將沈棠單方麵提拔成跟著老師檢查宿舍的優秀學生,帶著她在學校裡隨意轉著。
甚至還從學校的門口繞了一圈,卻又全然沒有要出去的意思,讓門衛都從值班的亭子裡探出一道目光打量了她們一眼。
謝曜靈低聲說了句:“走吧,去宿舍那邊看看。”
現在已經知道了之前那個跳樓女主角的名字和所在班級,包括在學生裡處於被欺負底層的待遇,那麼,集體宿舍裡應該也有些不能錯過的事情才是。
沈棠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她,想說點什麼,又咽下了。
她從未這樣三番兩次地欲言又止過,謝曜靈知道,這次發生的事情定是對她的世界造成了衝擊。
因為鬼怪與人類畢竟不同,他們死後的記憶裡,隻保存著生前最為執著的部分,與此相對的,那些情感也會被無限放大,陰暗的、執著的、痛苦的……
就像是把普通人扔進了一個隻有暗黑情緒的牢籠裡,用那些冷色將人反複浸染,一時一刻都還行,久了也會跟著生出負麵的情緒來。
她在和沈棠並肩往前走了兩步之後,慢慢地放緩自己的步子,從原本並排的動作變成了跟在沈棠的背後。
沈棠還未回頭,她就抬起左手,捂在了沈棠的眼睛上。
走在前麵的人步子稍頓,有些不解地從齒縫裡擠出兩字:“……老謝?”
謝曜靈穩穩地應了一聲,答道:“我在。”
不要去看這個絕望的世界。
不知怎麼回事,謝曜靈那手掌裡仿佛帶了魔力,能將沈棠之前那些翻湧上來的情感一一撫平,甚至給了她一分平靜的慰藉。
沈棠背部抵到她的%e8%83%b8膛,感覺到她的呼吸氣息,那一刹如同找到了依靠。
她定了定神,總算能如尋常一樣沒個正形:“你擋我眼睛做什麼?這是不想讓我看彆人,隻想讓我看你啊?”
謝曜靈卻難得接了她的茬:“好點了沒?”
沈棠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從謝曜靈的掌心中刷過,給她卷去一陣微癢,而後才笑道:
“這你就不懂了,我的心那可是鑽石打的,又堅硬又漂亮,從來不會受傷。”
謝曜靈本來被她眨眼的動作所擾,以為她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恢複力極強,於是已經準備好收回手,和她繼續往前走。
誰成想,大腦的指令才剛傳達到手腕處,掌心又觸碰到的感覺急匆匆似八百裡加急的密報,將先前的指令從傳達中樞裡擠了出去,火急火燎地把最新的情況彙報回去。
那是一點點微熱的濕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曜靈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整條胳膊都僵在了那裡,就連血液都仿佛在血管裡遭遇了連環追尾,指頭都無法挪動一分。
她就這麼站在沈棠身後,保持著一手繞過她的肩,捂在她眼眸上的姿勢,許久未動。
沈棠也發覺了自己雙眼裡資‘源’整‘理’未‘知’數盛放不下的情緒在往外跑,故意轉移話題問道:“老謝,這裡是地-獄嗎?”百 合 小 說 群 1 1 0 8 1 7 9 5 1 ( 非 作 者 群)
可就算是地-獄,也該有人手裡握著公道,給那些可憐人一點善待吧。
謝曜靈臉龐低了低,聲音從沈棠的耳廓後,喟歎似的傳出:“……不知道。”
溫熱的氣息淺淺浮在她的後頸。
那點令人尋不著、摸不到的,獨屬於謝曜靈的香味,卻又繞過了沈棠的脖頸,悄悄從沈棠的鼻子下穿過。
沈棠聽見她的後半句慢慢傳來:
“沒關係,就算是地-獄,我也會帶你走出去。”
沈棠彎了彎唇,眼睛眨得更厲害了一些,小聲說道:“哇,那你就是我的光了。”
指引著她從迷路的困境裡走回大道上。
謝曜靈聽見她的話,隱藏在白綢下的眼眸動了動,用誰也聽不見的心聲回了沈棠的話——
你是我的光才對。
那麼耀眼灼熱,怎麼能被這樣的陰冷撲滅?
……
樟縣一中學生集體宿舍門前。
一床杯子和枕頭被扔在了門外的地上,門明明開著,然而站在門口的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卻隻敢低頭站在那裡,仿佛沒有看到地上的東西,隻半垂著眼眸,低聲問道:
“請問,能讓我進去嗎?”
裡麵揚聲傳出笑來:“不行啊,你這聲音也太不討人喜歡了吧,哎你爸媽怎麼想到給你起這麼個惡心人的名字啊?招喜?來來來,再誠懇地說一遍。”
“就是啊,我一看到你這副樣子就覺得很討厭,你讓我對這名字怎麼喊的出口嘛,同學,要不要考慮改個名啊?”
門口被羞-辱的那位仿佛什麼都沒聽見,隻是將自己的聲音在不會引來老師的情況下,又提高了稍許,繼續重複道:
“你們好,打擾了,請問我能進去嗎?”
宿舍裡的笑聲更張揚了一些,和著那些刺耳的嘲諷。
帶頭的那個人坐在被子上,似是認真地品了品她的話,然後才慢慢地開口道:“我怎麼覺得,好像誠意還是不夠啊?”
其他的學生懂了她的意思,跟著起哄道:“對啊對啊,那就彆讓她進來了,跟她的床挨在一起,我感覺我的衣服都臟了。”
“聽到了嗎?”麵對她坐著的那個身影對她展顏一笑。
繼而像是宣布死-刑一般,無情地剝奪了她的希望:“為了大家著想,招同學你彆這麼自私,就在外麵睡一中午嘛,反正你也有了被子和枕頭。”
“對了,聽說今天值班的老師不是賤-人,說不定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