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泠麵無表情推到廚房外,當著餘恪的麵把玻璃門關了回去。
自己也沒有回到客廳,而是坐在了外麵的餐桌上。
玻璃是磨砂玻璃,他從外麵看不到裡麵,裡麵可能模糊能看到外麵人的大致輪廓。
等待的功夫齊泠也很糾結,他不知道一會兒如果餘恪真的拿出一個蛋糕來,他應該表現出什麼樣的反應,不是怎麼辦呢。
齊泠回憶複盤發現他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他要是多信餘恪一些,肯定他不會忘記,就可以耐心等著,而不是進廚房讓餘恪給他做的準備暴露。
餘恪打開玻璃門,他早知道齊泠在外麵等他,隻不過他打開門的時候,齊泠頭也沒有抬一下,他腿隨意搭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但是生氣了。
否則怎麼會看也不看他。
餘恪心裡麵歎了口氣,他不應該瞞得那麼好的,事實上他也不算瞞,齊泠如果問一句他買的食材的用途,他都會透露,可齊泠在超市的時候就是完全事不關己。
等餘恪將菜品一樣樣擺上,最後端著蛋糕出來,齊泠終於賞臉掃了一眼。
“半成品不好看。”餘恪難得多解釋了一句。
“嗯。”齊泠反應有些平淡,餘恪還在外麵像模像樣地蓋了個罩子,齊泠等他揭開,終於看見了這個差點讓他們吵起來的罪魁禍首。
他麵上顯出一些困惑,有些費解地指著奶白底色上的「圖畫」一樣的線條,“這是什麼?”
“是你。”
齊泠看看自己手指下的藍色線條,“在你心裡麵我就長這樣?”
藍色火柴人。
齊泠又對著旁邊的紅色線條,“你彆和我說這是你。”
餘恪坐到他隔壁解釋,“當然不是,她是長發。”
紅色火柴人的腦袋上的確比藍色的多了一條。
“那她是誰?”
餘恪沒有做出正麵回答,轉而提起以前,“你7歲生日的時候不是許願想讓你母親陪你過嗎?”
言下之意,這是媽媽。
“我可能是這麼許過,可是願望說出來會不靈的,你怎麼知道?”
餘恪此時倒是顯得有些無辜了,“你自己說的,說告訴我,要我幫你實現。”
齊泠不太信,但是這記憶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餘恪這麼說,他現在就算是質疑提出了另外的說法,也隻是各執一詞,齊泠不太想在這種時候打辯論。
今天餘恪說到底沒有做錯什麼,沒有忘記生日,給他準備了一份很有心意的禮物,自己做的,就算賣相不行,可能也不好吃,太甜或者太膩,但是誠意總是夠的。
而搞砸驚喜的是他自己,因為他對餘恪不夠相信。
齊泠意識到自己發現這個事實有些太遲了,分彆幾年再重逢,信任早已寥寥無幾,餘恪現在和他揮霍的,不過是他以前和他創造的回憶罷了。
“可能說過,我沒印象。”齊泠說得很輕,他得試著解決這個問題,是他自己的問題,否則,他們是沒辦法繼續走下去的。
“一個人記得就夠了,先吃飯。”
現在的天氣太冷,菜拿出來容易冷掉,剛才還有騰騰熱氣,現在就似有若無了。
齊泠拒絕,“蛋糕先。”
“你做得太久了,蛋糕得生日當天吃,萬一我吃完飯就過了今天怎麼辦,我都沒要求你第一個祝我生日快樂。”
如果餘恪想的話他應該是可以的,畢竟他們兩個人住在一起,除了向願是早上上班的時候發的,齊泠微信裡麵還收到很多消息是淩晨剛過就發來祝福的,各大app都比餘恪早。
餘恪看時間,現在還不到八點,但他拗不過齊泠的詭辯,還是由著他,順便做好了他吃過蛋糕不吃飯的準備。
蛋糕被切開,露出裡麵超多的水果夾心,齊泠原先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餘恪沒有畫畫的天賦,蛋糕的第一印象讓人好不起來,裡麵的水果再多,齊泠對它的刻板印象也難以拯救,入口之後意外地好吃。
甜度始終,還有獨特的果香,入口便是驚豔。
齊泠眸子亮了一下,兩口之後放下叉子做點評,“好吃,你……”
他想問餘恪之前是不是還給誰做過,不然為什麼做東西不翻車。
問出口之前,齊泠剛想到自己幾分鐘前的自省,他將話截斷,硬生生換了一個話題,“以後多做幾次行不行?”
“吃多了不好。”餘恪將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好」字咽下去,看似乾脆地拒絕了,他以為齊泠會挑刺,結果開口後這麼軟,看來是不生氣了,這個驚喜雖然實施起來過程不太順利,索性結果還好。
餘恪拒絕齊泠的理由倒不是和搪塞那群崽子們的心情原因一樣,嚴格來講目前他的心情好壞也和齊泠息息相關,出於其他考慮,餘恪意有所指地往齊泠腹部看了一眼,“以後。”
生了以後。
這一幕要是被餘恪以前的部下看到估計得舍棄討好餘恪,轉而上趕著抱齊泠大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誰有話語權。
齊泠顯然也和餘恪想到了同樣的問題,倒是沒有再說話。
剛才落刀是餘恪特意避開了自己的火柴人大作。
為了避免他不吃飯,隻切了一小塊給齊泠先嘗,現在一紅一藍兩個小人還是完完整整的,它們還剛好對著齊泠方向。
齊泠看久了,竟然覺得餘恪畫得挺好的。
“好看?”
齊泠:“醜。”
把他和趙清雨都畫醜了。
餘恪點下頭,“那以後不畫了。”
齊泠將蛋糕往桌上一放,補了句,“也不是不能看。”
“下次你可以把自己畫上去,一起醜。”
“行。”餘恪笑著同意,將桌子上的蠟燭拿起來,缺了一塊角的蛋糕看起來不好看,但是黑暗可以遮蔽一些缺點。
蠟燭被點燃,橙黃的火焰跳動著,在冬日靜謐平常的夜晚……
“齊泠,24歲生日快樂。”
“許願吧。”
第47章
齊泠眼睫微顫了顫, 忽地綻了一個笑,“好。”
在解脫後的放縱歲月中,他的每個生日都沒有落下, 餘恪也不是第一次給他過生日, 長大後始終找不到的純粹的喜悅, 似乎在這一刻, 在再次觸碰到了。
不需要酒吧包場、人聲鼎沸、徹夜狂歡,腎上腺素分泌的筷感固然強烈,可是日子細水流長。
齊泠許了個很簡單的願望,他希望以後每天都像今天一樣。
像今天這個範圍很籠統, 可以說成每天都想過生日、想吃甜品,也可以說成想被人精心對待、想每天醒來被祝福環繞。
想餘恪一直待在他身邊。
跳躍的火苗被吹滅,額頂的大燈沒有亮,餘恪在飛機上的時候注意到齊泠的眼睛變得比較敏[gǎn],因此現在打開的是一盞夜燈。
“許了什麼願?”
“說了不靈了。”齊泠不準備告訴他, 可能還是有關信任,反正他現在不想說,也不需要餘恪幫他視線,如果人的承諾有用, 不履行就將麵臨生命危險, 他還可以考慮一下。
餘恪便不再追問。
齊泠看著那盞燈光柔和的夜燈,突然說:“現在還挺適合吃飯的,我要是不把拉住吹滅, 今天不就是燭光晚餐?”
他又環視四周, 根據自己曾經的經驗點評:“缺了束花。”
買花, 餘恪不是沒有考慮過, 他當時還掛念著驚喜, 因此就沒提,但是齊泠現在覺得缺了也挺好。
“先欠著,以後補上。”㊣思㊣兔㊣在㊣線㊣閱㊣讀㊣
齊泠短暫沉默後,突然笑了一聲,“你今天晚上都說了兩個「以後」了,這麼自信我們會有?”
“隻要你不走。”時機氣氛似乎都是上乘,餘恪將心裡麵的想法說出來,他同樣希望齊泠可以給出一個承諾。
齊泠沒回答。
他說:“菜都快冷了,吃吧。”
“已經冷了,不缺這點時間。”這時候餘恪倒希望沒有這些菜,反正都已經一點熱氣都沒了。
在等他的回答,齊泠通過這句話,聽出了餘恪的意思,他視線投遞過去時被很好地接收了。
餘恪的眼瞳暗如池底,齊泠倒是琥珀一樣的淺色,兩相對撞,這次卻是淺色敗下陣來。
齊泠知道餘恪想要聽什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哄人開心,但是他不想說,也可以說是說不出口。
兩個人沉默著僵持了一會兒,餘恪在齊泠移開眼後就知道他不會說,無聲歎息後,他說:“那還是先吃飯。”
岔過去了,大概也回不來。
齊泠轉頭將大燈打開,昏暗帶來的曖昧不明氣氛蕩然無存。
齊泠高估了自己的眼睛,本以為適應過小夜燈後,已經可以麵對更加強烈的燈光了,沒想到又被刺出了淚花。
兩人對麵坐下,餘恪想著齊泠現在不好的臉色是因為對他剛才的追問不滿,還是單純是因為眼睛難受。
齊泠動了幾口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這樣就又多了一種可能,是在嫌棄不好吃。餘恪後半程忙著做蛋糕,菜品就算沒有被裝乘出來依然受到了影響,較餘恪以往的水平略有下降。
接下來的話讓餘恪知道,他全都猜錯了。
“你說我不走就行,可是明明就是你先走的。”
齊泠說的是當年,餘恪搬家的時候。
餘恪陡然意識到齊泠不願意回答不想做出承諾的原因,當年的分開,他也不好受,客觀因素不允許,現在看來齊泠比他更不願接受。
他耿耿於懷至今。
“我給你留了電話。”你一次都沒有打過來。
“我把數字背下來,後來紙條丟了,我背的數字是錯的。”打過無數次,一直是空號。
“號碼沒有換過,就是怕你聯係不到外我。”
“可我沒有搬家,你也一次都沒有回來。”
齊泠不相信,這麼多年,餘恪難道沒有到A市的機會嗎,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回來找他。如果真的像他日記裡麵說的那樣,如果真的……喜歡他。
“因為你沒有給我打電話,我以為你不想聯係我。”餘恪這次真實地歎了口氣,說出自己的想法,“我那時在想,可能在你的記憶中我是一個普通的玩伴,每一段時間都有每一段要遇到的人,而你將我剔除了,所以不找我。”
餘恪說到嘴角的笑意都帶著自嘲,“那我也不敢找你。”
剛開始是在等齊泠聯係他,但是一直沒有等到。後來胡思亂想,可能是齊泠不想見他,所以他也怕了。
他擔心被齊泠遺忘,成為一個陌生人,他站在他麵前需要重新自我介紹,過去的回憶隻有一個人珍藏。
再次見到齊泠的那一段時間,他也並不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是錯的,齊泠真的變了許多,除了五官,連自然卷都舒展得看不見。
出生時自帶的基因尚且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化,更何況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