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明上一樣,桂家再做什麼,就是桂家外送的人情。想要什麼時候終止,也是桂家自己的事。
桂二爺爺的提議,倒是老成之言。
桂重陽自然沒有異議,隻道:“之前退佃的事,都是春大哥頂在前頭,平白得罪了不少人,春大哥辛苦了。”
桂春擺擺手道:“客套什麼,本就是我應當的。倒是村塾這裡,梅夫子這兩月太敷衍了些,隔三差五就休假,會不會耽擱你學習?如今家裡房也翻蓋好了,地也置了,要不你還是去鎮上讀書,也能尋個好先生,省的耽擱了功夫。”
桂重陽指了指做了一半的文章道:“放假就放假,我在家也自己學呢。”
沒錯,村塾重開沒幾日,梅夫子又有事了,給大家放了假。
有梅晟中了秀才的先例在,這十裡八村不少富戶指望“望子成龍”,如今都被梅童生不滿了。
隻是這天下讀書人不少,可這木家村周邊的卻有限。
村裡的讀書人除了梅家就隻有林家,可林家是大地主,兒孫都在縣上讀書,村塾好壞不甘林家事,林家自然不會上手。
至於桂家叔侄,兩人雖說讀書的,身上卻沒有功名,也沒有人將他們兩個當成正經讀書人。
*
杜家東廂房外,李氏憂心忡忡,駐足而立。
廂房裡,杜七俯首做文章,專心致誌,因此沒有察覺到窗外有人。
李氏也沒有打擾兒子,躡手躡腳的離開,直到到了正屋才悠悠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杜老爺正沉思,聽到動靜不由煩躁:“又怎麼了?”
因杜家賣地,不僅村裡人對杜家輕慢起來,連帶著姻親李家那邊也少了幾分畏懼。
不過幾日功夫,李老太太上門了兩次,話裡話外都要李氏幫扶娘家,又埋怨她不顧念手足情分,既是要賣地作甚不賣給娘家。李河二十來歲,說了兩門媳婦都沒成,還不是因家裡窮鬨的?
要是李氏這個姑姑能拉扯娘家一把,賣給娘家幾十畝地,那外頭看著李家的產業也會上趕著嫁閨女。
李氏問李老太太有多少銀子,九兩銀子一畝,要買多少畝地。
李老太太就卡了殼,說什麼先佘著,左右不是彆人,有了進賬再還上之類話,竟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李氏隻是冷笑,母女兩個不歡而散。
到了第二回 過來,李老太太帶了長孫李河過來,雄赳赳氣昂昂的,倒是真的當杜家落魄,要威逼的意思。
杜裡正不耐煩聽老太太的酸話,直接叫人將李河揍了一頓,這祖孫兩個才灰溜溜的跑了。
到底是丟人,杜裡正難免遷怒李氏,才少了耐心。
李氏陪著小心道:“兒子在用功,可這梅老頭又放假了,沒聽說這樣上三天歇兩天能做好學問的,是不是還是將兒子送鎮上去?”
聽到鎮上,杜裡正神色陰鬱。
張福逃跑毫無蹤跡可尋,杜裡正就打發人盯著女婿梅秀才那邊,沒想到真的找到一條線來。
杜家那十頃隱田隔壁莊子的莊頭。
自己那便宜女婿,可不是有操守的,難道真有了狗膽勾結外人坑自己?
第170章 木家村的新鮮事兒
這村塾三天兩頭放假,不少村民背後都議論起梅童生的歲數,到底是過五十的人了,這身子骨是不是熬不住了?
若真是那樣的話,村塾可怎麼辦?
除了家裡精窮的人家,實送不了兒孫去讀書的,其他人家但凡家裡能擠出來幾個錢,都要送兒孫過來讀上一年。
這要是到鎮上討生活,識字與不識字可是兩種待遇。運氣好的話,識字還能混個賬房學徒,那就有了一輩子安身立命的本領。
就是桂重陽送走了桂春,心下也是犯嘀咕一回,這梅童生這兩天看著氣色還好,不像是又病了的緣故,那是梅秀才那邊又賭去了?
這賭博一沾,輕易難斷。
隻是梅家的地已經全賣了,剩下的就是杜氏的嫁妝,梅秀才沒有了賭的本錢,還不知會生出什麼幺蛾子來。
桂重陽這想著,就見梅小八手中提了一個口袋,皺眉從外頭出來,嘟囔著嘴不痛快的模樣。
桂重陽看他身上還乾淨,不像與人動手樣子,就放了心,笑道:“這是與誰拌嘴了?”
梅小八皺眉搖搖頭,然後小大人似的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桂重陽拿起茶壺,倒了一盞菊花茶,剛送到嘴邊,就聽到梅小八道:“善爺爺要續弦了!”
桂重陽吃了一口茶,點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差點嗆到,忙將口中茶水咽下,道:“聽誰說的?莫非梅夫子今兒放假不是因為身體不舒坦,是為了相看?”
有桂春、桂秋兄弟先後定親,桂重陽對於北地的婚俗也聽個七七八八。
這正式定親之前,男方、女方親人都要相一相的。
隻是這梅夫子的歲數,委實不算小了,擱在三十歲就能自稱“老夫”的大明朝,五十多歲已經算是中壽。
梅小八悶聲道:“李湖說的,梅夫子今天穿了新衣裳,去他家了,要相看槐花姑姑呢。”
“槐花姑姑”,就是前些日子死了男人回了娘家的李槐花。
李湖他娘,是“東桂”的女兒。之前“東桂”那邊曉得桂五有家資,桂四奶奶牽線,還想要將李槐花說給桂五做妾生子,讓桂二奶奶給罵出去了。
對於這李槐花,桂重陽之前還專門打聽了幾句。不為彆的,就是怕她真打桂五的主意,讓江氏難做。
江氏身子雖弱,為人也不算柔和,可隻憑她當年“慧眼識珠”接受了桂五的“毛遂自薦”,就是桂家的恩人。要是沒有江氏當初選擇,桂五想要救侄子,那就隻剩下賣身為奴一個下場。
要是桂五沒有湊到銀子,那桂家二房現在還能剩下幾個都不好說。
就算桂五真的納妾生子,也不該是這樣送上門的小寡婦,總要江氏做主挑個妥當的才是。
因為這打聽,桂重陽對於李槐花就曉得多些,十八歲的小寡婦,做了衝喜新娘,人沒有衝活反而衝死了,卻是留下個男丁,肚皮算是爭氣的。
“這歲數也差的多了!”桂重陽道。
一個十八,一個快要五十八,這是“老牛吃嫩草”?
梅小八撅著嘴巴道:“不單是差著歲數的,還差了輩分哩!”
梅童生五年前病故的老妻,也是李家人,是李家老一輩姑奶奶。
這桂、梅、楊、李四個老姓聯絡有親,可都是同輩的年輕男女,那李槐花是李發財的堂妹,就是梅秀才的晚輩,可沒有想到臨老入花叢,入的是這一叢。
“李湖家最近有什麼難事沒有?”桂重陽道:“瞧著李家之前模樣,像是疼女兒的,怎麼舍得將女兒嫁給梅夫子?”
要是不疼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也不會接了守寡的女兒大歸。
梅小八點點頭道:“李湖他爹犯了秋咳,大夫開了方子,裡麵用了百合,說是不好好調養就要轉肺癆,李家人都怕呢。”
百合產於西北,千裡迢迢運到京城,自是價格不菲。這“秋咳”又不是一副藥、兩幅藥能好的,且調理呢。
李家要是個舍得賣女兒的,也不會白留女兒在娘家兩、三個月,如今想來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桂重陽與李家不熟,即便家裡廚房就有一大包百合乾,也不會想著巴巴地送過去。
梅小八也隻是感歎一句。
方才,梅小八與村裡的小夥伴們去後山摘青核桃去了,這會兒說完閒話,也想起核桃,立時道:“重陽哥,咱們剝青皮吃,可嫩可甜哩!”說罷,拿了手中布袋給桂重陽看。
裡麵足有二三十斤青皮核桃。
“這許多,仔細彆累了!”桂重陽掂了掂,皺眉道:”就算是愛的好吃食,也要掂量掂量,這樣累著了豈不冤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梅小八摸了摸後腦勺道:“重陽哥,這核桃的青皮占分量,就這些也剝不出一半來。”
桂重陽道:“反正你要是不想長個子,以後就儘管折騰,到時候成了小個子可彆躲起來哭。”
梅小八“嘿嘿”兩聲,不說話了,隻拿了鉗子,剝青皮。
*
因私塾放假,村裡孩子都跟放風似的撒歡,這梅夫子續弦的消息當晚隨後就傳到了各家。
得了消息的家家戶戶,都覺得稀奇。
這男子續弦的多,可像梅童生這樣兒孫俱全,還想要續弦就怪異了。
村老梅安聽了,覺得不對頭,拄著拐杖上門,就專門來尋梅童生說話。
梅童生穿著八成新的繭綢褂子,倒是春風得意模樣。
梅安見狀,忍不住開口勸道:“你要是想尋填房,也要多思量思量,李家那丫頭到底差了輩分,這年歲也不相當。”
梅童生白天相看完,十分滿意,正是興頭上,聞言隻覺得不快,板了臉道:“不過是拐了彎的姻親,又沒有違了《大明律》,作甚就娶不得?安大哥也是,怎麼什麼心都操!”
話中嫌棄梅安多管閒事的模樣。
梅安歎氣道:“不是老頭子我多管閒事,隻是這畢竟涉及柏哥與小晟哥兩個,還是當他們都在方好。”
這突然多一個繼母、一個繼祖母,誰曉得梅秀才叔侄會不會樂意。到時候父子、爺孫紅臉,就要出笑話了。
梅童生不以為然道:“這素來隻有爺爺管兒子、管孫子的,沒聽說這兒孫還要管到親老子、親祖父頭上。安大哥要是想反對,現下也晚了,我已經留了聘禮,寫了婚書了。”
第171章 刑克
木家村不過百十來戶人家,梅童生說了李家大歸的小寡婦為填房的消息,次日就傳遍了各家各戶。
*
杜家老宅。
杜裡正再沒有素日和氣,耷拉著臉,周身音樂,氣惱的不行。這叫什麼事?他與梅童生是親家,梅童生多出個便宜嶽父、幾個便宜叔嶽父,那以後村裡遇到自己是不是也成了晚輩?
李氏本就不滿意杜六姐許梅晟,心中暗暗稱快,麵上卻是皺眉道:“這叫怎麼話說,這不是差了輩分!多了個個這麼年輕的婆婆、太婆婆在上麵,以後二娘與六姐也難做。”
說起來,梅童生要續弦的李槐花還是李氏的堂妹。隻是堂姊妹兩個年歲相差的大,加上李老太太自打年輕就與李家族人往來的少,彼此比陌生人強不了多少。
杜裡正鬱悶的除了梅童生的續弦,就是梅秀才再次入賭場。梅家的地已經賣完了,梅秀才沒有了銀子,誰曉得又要鬨出什麼笑話。
梅家叔侄都是秀才,且梅晟有才學,還能更進一步,杜裡正堅持兩姓“親上加親”除了想要給兒子多個依靠,也是預防梅晟聯姻高門後梅家會“喧賓奪主”。
沒錯,在杜裡正眼中,杜家是主,梅家是賓,梅家本當依附杜家。
如今,桂家那邊解決不掉,梅家又跟著添亂,杜裡正如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