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麵前充大爺的那個趙爺,見了那客就跪了。要不是真有權勢的,杜家舍得主動賣地?有這樣的人跟重陽往來交好,以後杜家隻有巴結重陽的!”
梅氏皺眉道:“何至於?就算是客人厲害,也是那客人的事,重陽畢竟要在村裡過活,難免要受杜裡正轄製。”
梅朵撇撇嘴道:“不信姑姑等著,說不得明兒杜裡正就讓兒子去族學,繼續巴著重陽。我雖沒有與杜裡正打過交道,隻聽了他的事就曉得他是個勢力的,也最是會見風使舵,否則當年不會先與桂家聯姻,在桂家出事後立時就又聯合梅、李兩家。”
梅氏依舊是不以為然,並不覺得偶然出現的客人能讓杜裡正忌憚多少。
桂重陽卻是心下一動,當年坑桂家的事,真的隻是杜裡正一人使勁?還是有梅、李兩家在裡頭?
不管是自己的“老爸”,還是祖父,對外來戶杜家都不會全然親近,實在是兩家也沒有親密到那個地步,可梅、李兩家就不同了。桂家與梅、李兩家是姻親,平素都是同聲連氣。
桂秋笑嘻嘻道:“不管杜家是不是見風使舵,反正這個虧杜家吃定了。”
梅氏皺眉道:“可是那客人買地壓了價?”
如今良田不好買,要是那客人仗勢壓價,等傳到村裡,說不得杜家就要將過錯按在桂重陽頭上,說是桂重陽主使。到了那時,會引起村民的忌憚與厭惡。
桂秋隻知買賣,還不知具體地價,望向桂重陽。
桂重陽搖頭道:“沒有,姑姑放心,九兩銀子一畝地,到哪裡都說的過去。”說罷,講了徐師兄讓他買地,還有張量墊金子,以及他拿金陵的莊子頂了張量金子的種種,直聽得梅氏姑侄跟著一驚一乍。
六百畝地,姑侄兩個真是想也不敢想。還有那個疑似“徐師兄”跟班的年輕人,二十來歲年紀,胡子都沒有長,竟然是本地父母官?
姑侄兩人麵麵相覷,然若夢中。
一直到一行人到二房時,姑侄兩人神情還如夢似幻。
*
桂家二房,上房。
“收地?!”桂二爺爺拿著地契,雙手不由發抖,紅了眼圈。
桂二奶奶雖也意外桂重陽出去半天就弄出這麼大陣仗,可到底是喜事,見老伴如此,嗔怪道:“這又是怎麼了?地契都到手了,自然要收地了!”
眾人也望向桂二爺爺,倒是對老爺子激動的反應並無多少意外。
隻因之前桂五送回來五十五畝地契時,桂二爺爺也很激動。或許在老人家眼中,家裡有了地才有了根基。
桂二爺爺指著地契道:“南坨子這六百畝地中有六十畝地、有六十畝地,就是當年那六十畝!”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桂二奶奶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天爺開眼啊,叫老杜頭買了咱們桂家六十畝地,如今如何?賣了六百畝回來,哈哈,真是老天爺開眼啊!”
楊氏與梅氏對視一眼,也都帶了激動。
莊戶人的根基就是土地,這些年“西桂”兩房人日子艱難,就是因為失了土地;如今有了這麼多地,桂家的日子隻有越來越好的。這其中還有桂家祖產,自然更是錦上添花。
就是桂春與梅朵兩人,也忍不住添了歡喜。
桂重陽已經說了,這六百畝地收回來,就交給桂春打理。
隻有桂秋,做了兩個月買賣人,凡事都要算一算賬,並不覺得自己占了什麼便宜。
要知道當年杜家買桂家的地,可是“趁火打劫”,壓成了半價買入,為此桂家才湊不齊丁銀,才有後來的九丁遇難;可今天桂家買的六百畝地,卻是市價,半分銀子沒少花。
不過眼見著長輩們如此激動歡喜,桂秋也就咽下這些算賬的話,隻看了眼桂重陽,見他眼神晦暗就放了心。自己堂弟是個明白人,不會因買了這六百畝地就放下對杜家的戒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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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次日桂秋也沒有回西集,而是留下來收地。
這是昨晚就商量好了的,趁著杜裡正心中還有顧忌,早日將那六百畝地收回來,也省的以後麻煩扯皮。
桂重陽即便認識縣令,可那畢竟是縣令,人情豈是那麼好欠的?
桂二爺爺精神矍鑠,脫下平日穿的粗布衣裳,換上了簇新的夾衣,這還是之前江氏孝順公婆的,看著十分規整體麵。
倒是桂春、桂秋、桂重陽幾個,還是平素裝扮。
桂二爺爺看著眼前這堂兄弟三人,不由皺眉。
倒不是老爺子嗔怪三個孩子不換新衣裳,不將收田當成大事,而是他發現人手太單薄。
不說桂家那邊會不會扯皮,就是佃戶那裡耍起無賴來,也需要人手壯膽氣。
“還是要勞煩你們張爺爺家!”最後,老爺子做主道。
至於與“西桂”交好的楊金柱父子,就不方便這個時候出麵,因為那六百畝地的佃戶中有楊氏族人。
張家在木家村是小姓,沒有族人佃杜家的地,倒是少些顧忌。
昨天桂家來客人的前前後後,都在張家人眼中。
對於桂家這個長房孤子桂重陽,張家幾房差不多生了與張大娘一樣的念頭,那就是這孩子雖命硬些,可保不齊就是“貴婿”一枚。
聽聞是桂重陽買了六百畝地,桂家要人手去收地,張家老老少少都跟著動了。
遠親不如近鄰,就是這個意思。
張爺爺領著三個兒子、六個成丁的孫子,浩浩蕩蕩地跟在桂家人身後,就去了南坨子。
現下秋收完畢,各家各戶正是整地肥田的時候,田間地頭就有各家各戶的男人在乾活。
眼見著桂、張兩家一行十幾口人浩浩蕩蕩而來,就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兒詢問。
“換界石!”桂二爺爺腳步緩了緩,嗓音洪亮:“我這侄孫兒好運氣,買了杜家六百畝地。”說罷,又領著一行人浩浩蕩蕩走了。
“聽錯了吧!”剛才問話的村民有些迷糊,自言自語道:“杜家賣地?還是六百畝,怎麼可能?”
桂、張兩家抬著的界石,都是有幾十年前的老物件,直到十三年前桂家賣地時才起出來。之前在桂家長房倉庫裡,一直留著,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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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張兩家浩浩蕩蕩,穿村而過時,就有人報到了杜家。
杜裡正直覺得心中憋悶,卻也沒有節外生枝的意思,擺擺手打發報信的人下去。
這田產買賣本就是本地知縣做主,說不得桂家黑心,正趁機等著杜家去鬨,好借此抓杜家的把柄。
杜裡正素來謹慎,自然不會犯這個毛病。
紅契已立,換不換界石,那都是桂家的土地,與杜家再不相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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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坨子,杜家的界石已經挖出來,丟在一邊。
寫著“桂”字的界石埋在舊坑中,桂二爺爺回頭,道:“重陽,你過來,與我一起填土!”
桂重陽聽話上前,拿了鐵鍬,跟著桂二爺爺一起將界碑埋好。
早有跟著過來看熱鬨的村民,才發現桂家是來真格的,立時議論紛紛,生出各種揣測。
“這不是杜家的地嗎?”有人道。
“桂家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又有人道。
有老一輩記得舊事的,感歎道:“這本來就是桂家的地,這界石的地方都沒變!”
有一知半解的,道:“你們沒聽說嗎?杜家賣地了,就是賣給昨兒桂家來的客呢。桂家是不是當莊頭了?”
第160章 紅眼病
杜家的人始終沒有露麵,桂家的界碑也一個一個換上,有佃了杜家田的人家不免心焦,湊上前來探問。
桂二爺爺還是那句話:“我這侄孫好運氣,買了杜家六百畝地。”
等到桂家爺孫與張家一乾人,將幾處界碑都換了,桂重陽成了大地主的消息立時傳遍了木家村。
不過彆人如何反應,“東桂”老太爺立時坐不住,拄著拐杖,帶了兒孫,走到南坨子。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直到眼前看到寫著“桂”的界碑,老爺子才老淚縱橫道:“咱們桂家,這是要翻身了啊。”
“東桂”一乾男丁,望著眼前看不到邊的地,都是眼睛冒光。他們可都聽說了,這是六百畝地,不是六畝,也不是六十畝。
眾人圍觀的村民見了“東桂”老太爺的反應,不免腹誹。
什麼“咱們桂家”,真是夠厚麵皮的,早在十幾年前就分了“東桂”、“西桂”,真要論起來,兩家十多年不相往來,比尋常鄉親還不如。
桂二爺爺眉心一個“川”字。
桂重陽則是挑起了嘴角,“東桂”什麼意思?想要貼上來,也要看他願意不願意。
桂春素來老實,眼下也覺得憋悶。
桂秋卻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張爺爺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東桂“老太爺”被笑的不自在,一乾兒孫對桂秋與張爺爺怒目而視。
桂重陽掃了一眼,隻覺得無趣,上前扶了桂二爺爺:“二爺爺,咱們回吧。”
剩下佃戶的續約與變更之事,也不是田邊地頭能解決,沒必要看著“東桂”諸人在這裡做戲。
要說桂秋的嗤笑讓“東桂”眾人惱怒,那桂重陽的冷漠無視就讓“東桂”眾人更難受了。
要知道,這六百畝地的主人是桂重陽,“東桂”上下的指望就是這六百畝地了。可這桂重陽,明顯對“東桂”有成見,不知道桂家二房說了多少壞話。
“重陽啊,重陽!”老太爺主動開口道;
“老人家叫我?”眾目睽睽之下,桂重陽並沒有裝糊塗,直接問道。
這是什麼稱呼?老太爺不由噎住。
桂達跟在老太爺身後,不由耷拉下臉道:“‘老人家’?誰告訴你這樣叫人的?這是桂家老祖宗,按理你當叫一聲曾叔祖。”
桂重陽詫異道:“不是分宗了?況且已經出了五服,我們就不攀附貴宗了!”
鄉下百姓人家,哪裡有什麼正經宗族。所謂分宗,不過是當年兩家分列祖譜,逢年過節單獨設祭。
在鄉下人眼中,這就是分宗了。
桂達臉色漲紅道:“不管分不分宗,一筆寫不出兩個桂,到底是族人!”
桂重陽卻沒有認個活祖宗到自己頭上的意思,“東桂”本就是白眼狼的性子,當年桂裡正在世時縱容他們,桂重陽卻沒有這個意思。
桂重陽不說話了,繼續扶著桂二爺爺向前。桂春、桂秋見了,也拎了鐵鍬跟上。
張家一乾人,自然也跟在桂家人旁邊。
一行人走到地邊,“東桂”眾人臉色都十分難看。
旁邊不少鄉親看著,這算什麼?
桂達還想要發作,老太爺已經轉身道:“大江啊,你還怪老叔啊,老叔曉得錯了,老叔給你賠不是不行嗎?”說罷,老爺子放下拐杖,身子就跪了下去。
這“大江”就是桂二爺爺的名字。
桂重陽眼神冰冷,這算什麼?威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