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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廉君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壓抑而緊繃,“你做得很好,到目前為止,你都做得很好。”

“那我救到自己了嗎?”時進抬手抓住他的衣服。

“救了,不止你自己,你還救了我,你很厲害。”

時進又鬆開了手,臉上露出一點解脫的笑意,說道:“那就好……其實我也是個膽小鬼,不喝醉了,有些事我都不敢講……”

廉君摸著他的脊背,說道:“你不是膽小鬼,你很勇敢,比任何人都勇敢。”

“是嗎……真好。”時進的眼睛已經閉上了,眼角一片被酒意熏出的微紅,嘴唇動了動,在徹底睡著前低喃出聲:“小死,彆哭了,好吵……”

廉君撫他脊背的手停了停,之後又慢慢繼續,良久,輕聲說道:“晚安,時進。”

……

時進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來後被廉君告知,時緯崇他們已經早起趕最早的一班飛機離開了。他愣了好一會,最後抬手揉了揉宿醉後有點頭疼的腦袋,說道:“我明白,年末了,大家都忙。”

“他們留了禮物給你,要看看嗎?”廉君詢問。

時進搖頭,又傻傻愣了一會才終於醒過神,看向廉君問道:“我們是不是該出發去海島了?你在屋子裡悶了這麼久,也需要去暖和的地方好好透透氣了。”

廉君摸著他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問道:“你想什麼時候過去?卦六已經把那邊整理好了,我們隨時可以過去。”

時進難得給了個任性的回答:“今天,我想今天就走。”團圓之後當然是各自分彆,大家都走了,他也不要一個人留在原地。

“好。”廉君傾身親親他,說道,“我去安排。”

……

哪怕是廉君,在臨近中午才決定當天離開的情況下,也隻堪堪安排到了晚上十一點的專機,勉強達成了時進想當天離開的願望。

“得去飛機上休息了。”廉君幫時進收拾著行李,一箱物品裡居然有半箱都是課本。

時進假裝沒看到,揉了揉有點心塞的%e8%83%b8口,說道:“你那今天的午覺必須睡久一點。”

“你陪我?”廉君放下課本看他。

時進和他對視,說道:“當然是我陪你。”

……

午覺起來後,廉君發現時進在收到一條短信後,變得有點坐立不安,時不時扭頭看窗外。他滑動輪椅靠過去,問道:“想出去堆雪人嗎?下次再回來這時,雪應該已經化沒了。”

時進皺眉想了想,說道:“堆吧,咱們今年堆個小點的。”

兩人來到去年堆雪人時呆過的那個休息室,時進把廉君裹得嚴嚴實實的,自己也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牽著廉君出去,走到雪最厚的一個角落,拉著廉君一起蹲下,讓他和自己一起捏雪球。

“你捏個小點的,我捏個大點的,然後湊在一起,就是一個雪人了。”時進說著自己的計劃。

廉君問道:“不想堆個帶花樣的?”

“等明年吧。”時進回答,朝他笑了笑,“今年咱們還是照傳統的來。”

廉君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身體情況,笑了笑,應道:“好。”

最後兩人在外麵堆了個才時進小腿高的迷你雪人,總耗時連二十分鐘都沒有。時進很滿意,拉著廉君一起和雪人拍了照,然後帶著廉君回了屋子,急匆匆地帶著他去洗手洗臉暖身體。

廉君看著時進努力照顧自己的樣子,覺得有點心疼。

這個人才是最該被所有人仔細照顧著的,他不自覺伸手,把時進抱在了懷裡。

時進疑惑,側頭看他,問道:“怎麼了?”

“想做就去做。”他說著,%e5%90%bb了%e5%90%bb時進被寒風凍得發紅的耳朵,“不用顧慮我,我隻想讓你開心。”

時進低頭抱緊他,想起容洲中和向傲庭先後發來的、說黎九崢早上離開時臉色糟糕神情不太對的話,沒有說話。

……

天慢慢暗下,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時進一直扭頭看著窗外,終於在時鐘走到七點整時,忍不住站起了身,看向廉君說道:“我出去一趟,九點半以前肯定回來。”

“來不及的,十一點的飛機,我們最遲九點就要出發去機場。”廉君搖頭。

時進愣住,抬手拍了拍額頭,說道:“我居然忘了年前的B市交通有多可怕……沒什麼,那我們……”

“但如果我們現在就出發的話,我或許可以讓你半路拐去什麼地方,短暫的停一會。”廉君補充,滑動輪椅出來,握住他的手,問道,“要現在出發嗎?卦二他們已經把行李全部搬到車上去了,車隊也整合好了。”

時進傻傻看著他,然後用力反握住了他的手,說道:“出發吧,我想拐一趟大學城……可以嗎?”

“當然可以。”廉君回答,拿起他的手親了親。

……

汽車在街道上疾馳,車外是漸漸熟悉的大學城景色,時進把手伸進口袋,握了握裡麵的鑰匙——那是黎九崢公寓的鑰匙,他現在就在去那裡的路上。

而為什麼要去那裡……他拿出手機,按開短信頁麵,跳過容洲中和向傲庭的短信,看向了黎九崢今早最後發來的信息:謝謝,我明白了,請繼續恨我,我會繼續疼愛你,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我會珍惜你,年後見【愛心】。

依然是亂七八糟的青春期憂鬱少男疼痛係短信畫風,但裡麵部分熟悉到仿佛刻在靈魂裡的話,卻實在讓他無法做到像以往那樣無視。

禮物這種詞,真是……

“你五哥應該已經回蓉城了吧。”坐在副駕駛座的卦二突然開口,看著外麵已經變得十分冷清的大學城,誇張地搓了搓胳膊,“學生們都放假回家了,這裡變成了一座空城,夜晚看著怪可怕的。”

“沒有回蓉城。”時進回過神,看向了黎九崢住所的方向,“那個埋葬著他母親和外祖父母的地方,在過年這種日子,他是不會回去的。”去年的這個時候,黎九崢也是呆在了B市的,還在接到他的求救電話後,立刻趕過去救了他。

是的,救,無論後麵黎九崢做了什麼,在當時的情況來看,黎九崢是救了他的。還有上輩子,黎九崢其實也是救了原主的,撇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精神摧殘不談,起碼在身體上,黎九崢儘到了做醫生的責任,不僅把原主從那場嚴重車禍裡搶救了回來,還把原主帶到自己的醫院裡親自看護。

而那些精神摧殘……時進想起黎九崢去年在他母親墓前說的那些話,抿緊了唇。

他突然間有些理解了黎九崢的部分想法和行動含義,那個人真的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純粹的善也純粹的惡,還根本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感情。

也許……隻是也許,也許黎九崢上輩子站在原主床邊說的那些可怕話語,和拿著刀說要幫原主解脫的行為,出發點其實沒那麼惡意,甚至也許是帶著善意的。他病了,就像時緯崇一樣,不動聲色地被父母施加過來的壓力和情緒壓垮了。

醫者不自醫,可能根本沒有什麼真假麵具,黎九崢表現出的所有分裂情緒,都隻是一個病人表現出的病症而已。

痛苦的時候恨不得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回過神的時候,又想儘力抓住還沒溜走的溫暖……一樣的,都是一樣的。而且同樣的家庭環境,原主還有前十幾年的虛假幸福和父愛護航,而黎九崢什麼都沒有,母親也好,父親也好,兄長也好,所有人給他的,都隻有殘忍的現實和大堆無法消化的負麵情緒。

什麼少年天才,那些被努力戴到頭上的光環,隻是一個被逼到絕境的孩子,唯一能想出來的自救辦法而已。小孩子的想法有時候真的很簡單,他們總以為自己多懂一點了,成長得快一點了,目前的困境就能變得簡單起來,所有人的問題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可你死了,我怎麼辦。】

腦中突然閃過黎九崢曾經說過的話,時進發散的思維陡然收攏,用力握緊口袋裡的鑰匙,大腦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清醒。

上輩子的黎九崢早就瘋了,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和幾位兄長隻有利用的關係,唯一因為母親的洗腦而覺得比較特殊的弟弟,也即將要被死神奪走。所有給他痛苦給他希望的相關人都死了,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一個瘋了病了,一個人活在世上,從來沒有真正長大的人,會怎麼辦?

這是第一次,時進想到了一件事——原主就那麼死去後,那個無數次對原主流露殺意,卻始終沒有真的動手,行動上還在努力想把原主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黎九崢,最後怎麼樣了?

汽車停下,時進回神,發現黎九崢住的小區已經到了。他望向黎九崢所住的樓層,心中冒出一股衝動。

——上輩子的黎九崢已經看不到希望了,那這輩子,哪怕隻是為了那些名為救的行動也好,再試試吧。

他頭一次理智地扛下了%e8%83%b8腔中滿溢著的所有情緒,用活了二十多年的時進的思想,去分析消化掉了那些十八歲瀕死的時進能理解和不能理解的一切。

彆讓感情操控了理智,你可以的。

他伸手拉開車門,下車朝著黎九崢所住的大樓走去,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乾脆小跑起來,悶頭按開電梯衝了進去。

“君少,真的沒關係嗎?”卦二看著時進的背影,皺眉詢問。

廉君靠在椅背上,摸了摸時進剛剛坐著的地方,回道:“沒關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

電梯開啟,時進大步走到3602的門口,調整了一下呼吸後,拿出鑰匙開了門。

屋內漆黑一片,沒有開暖氣,根本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他卻徑直邁步進去,來到沙發邊,果然在上麵看到了一個蜷縮著的身影,開口說道:“我最多隻能在這停留十分鐘,不然會錯過離開這裡的飛機。”

沙發上的人沒有動,像是已經睡著了。

“說句實話,我很怕你,你想殺我這件事,我一直放不下,也釋懷不了。”時進頓了頓,聲音緩了一點,“但你說得對,幾個兄弟裡麵,你和我是最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沙發上的人影似乎蜷縮得更緊了。

“我要去廉君的島上過冬了,順便在那邊跨年。”時進說著側過身,放在口袋中的手指緊緊捏著,用力到發白,“如果你想一起的話,就快點收拾好自己下來,我隻在樓下等五分鐘……五哥,我不想繼續恨你,那太累了,我也想解脫。”

他說完就轉了身,沒有去看沙發上的人是醒是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毫無人氣的公寓。

機會已經給了,這是他克服記憶帶來的排斥和恐懼,用儘最後一絲理智再次伸出的手,對方要不要抓住,他已經沒心力去管了。

……

五分鐘後,時進看著始終沒人出來的大樓門口,收回視線說道:“出發吧,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