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牌

校門外的路燈發著光亮，偶爾有車來往。

但整體而言，整條街道都很安靜。

程未目光肯定銳利，瞳孔深黑，就那麼一瞬不瞬地看著李清羽。

氣氛前所未有的焦灼，李清羽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裡。

他之前看醫生，醫生說過，因為分化太晚，他的體質特殊，信息素比尋常人淡很多。

而此時此刻，他非常非常確定，他沒有泄露半點信息素。

那麼程未怎麼會知道？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李清羽第一時間就想否認，可是對上程未那雙眼睛好像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的時候，他知道，再怎麼否認也是徒勞的。

他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是白醫生說的嗎？”

上次在醫院遇到程未，發現白樊和程未是朋友的時候他就開始擔心了。

程未搖頭否認。

之前在醫院他的確問過白樊李清羽的情況，對方以不便透露病人隱私為由拒絕了。

程未沒有必要說謊，李清羽接受了。

他有點破罐子破摔。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程未狹長的眸子就這樣盯著他，他的瞳孔很黑，像是隱藏了很多情緒。

“現在。”

四目相對，李清羽眼睫一顫。

程未輕輕頓了頓：“原本我也隻是懷疑。”

“現在確定了。”

他不容置喙。

“所以，那天的那個omega，也是你。對吧，小羽。”

回到宿舍的時候，李清羽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甚至連怎麼過了宿管大爺的碎碎念都毫無印象。

淩晨兩點是大學生夜生活正high的時候，徐蔚然顧林和施研平都在，三人正在如火如荼地討論著什麼。

看見李清羽進來，幾人先是麵露驚訝：“小羽毛？你怎麼回來了？”

按理來說，美術係的參賽者要明天才統一回學校。

李清羽臉色慘白，雙目空洞無神，整個人都不對勁極了。

徐蔚然想去關心一下他，被顧林扯了扯衣角，顧林做了個口型，徐蔚然會意。

幾人眼睜睜看著李清羽機械般地短臉盆出門洗漱，回來後爬上床。

從頭到尾，李清羽一聲都沒吭。

就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

等那床簾徹底拉下，底下的幾人才感小聲討論。

“這是怎麼了？”

“怎麼臉色這麼差？好像受了特彆大的打擊。”

“是不是因為程野啊。”

“不至於不至於。”

“還用猜，肯定和這次比賽有關啊！”

大家一尋思，李清羽連夜從隔壁市回來，回來還這副樣子。本來以李清羽的水平這種省級比賽就是走個過場。

但是前段時間他的狀態實在太差，在結合起來——八成是比賽失利了！

“我靠，不會吧。”

“程野又不在，我們得安慰安慰他啊。”

“你怎麼說？上去揭人家傷口啊，要我說今天先讓他冷靜冷靜，明天我們再看情況。”

“行。”

“那我們都安靜點，彆打擾到他。”

李清羽並不知道底下室友們在討論什麼，此時此刻他什麼都聽不進去，腦海裡不住地回想著被程未拆穿時的恐懼。

怎麼辦？程未已經知道他是omega了，還知道了他就是那個提褲子跑路的不負責任的和他信息素高度匹配的王八蛋！

他會告訴程野嗎？

雖然程未答應了他不會說。

但是李清羽還是克製不住地害怕，恐慌。

是他逃跑在先，沒有擔當在先，就算程未告訴了程野，自己又能拿程未怎麼辦呢？

想到無法預知的未來，李清羽緊張地渾身都開始控製不住的打抖。

他把脖子縮進被子裡，卻還是如墜冰窟。

緊靠著李清羽的床的施研平偷偷在四人小群裡。

【是施研平不是實驗品：你們有沒有感覺床在抖？是不是地震了？】

【帥氣徐哥：震你個頭，彆打擾我撩妹！】

【蘑古力：有沒有一種可能——】

【蘑古力：是李清羽在哭。】

【是施研平不是實驗品：..】

【帥氣徐哥：..】

【帥氣徐哥：媽的不撩了！明天早起去給小羽毛買早餐！】

目送李清羽回學校。

程未靠在車旁的樹底下，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他平常工作很忙，壓力特彆大的時候就會抽煙，有時候一天能抽兩包。

但是他控製力極好，沒有煙癮。

也可能是香煙對他而言，沒有那麼強烈的渴望。

這輩子，他唯一失控的一次，是在七年前。

那時候上初三的程野帶了一個朋友回家。

他從房間出來，聽見打鬨聲走出門。

突然有個人從身後抱住他：“哼！我抓住了吧！”

鮮少與人接觸，更彆說是被陌生人這樣抱住的程未渾身一僵。

他扭過頭，男生剛好摘下眼罩：“程——y..”野字的發音沒出口。

男生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

他很青澀，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著他看。

程未和程野雖然是兄弟，但是熟悉他們的人很少會說他們相像，因為他們兄弟倆的性格簡直南轅北轍。但是不熟悉的人，就會覺得他們的臉很相似。

而眼前這個男生，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們的不同。

一定是和程野關係很好的朋友吧。

如果關係不好，程野也不會帶他回家。

程未看著他，他也看著程未。

程未眼睜睜看著男生白皙的耳朵尖開始變紅。

真是很害羞的孩子。

他剛想說什麼，程野的聲音傳來：“哥，你在家啊。”

“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好朋友李清羽。”

“清羽，這是我哥，程未。”

“程未哥哥好。”李清羽長了一張很漂亮的臉，但是他的聲音綿綿的，軟軟的，像極了什麼可愛又容易害羞的小動物。

程未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撓了一下。

淩晨一點的時候，程未剛開完一個視頻會議。

他雖然還在上大學，但是已經參與公司的事務管理，再過兩年程老爺子就打算從位置上退下來，把公司完全交給他。

身為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學校方麵也有很多事情找他。經常等他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洗漱完畢躺上床，已經是淩晨兩三點。

他起身打算去洗澡，聽見走廊還有動靜，是程野的笑聲。

這麼晚了，還在玩嗎？

程未知道，大學生這種陰間作息其實很正常，但是晚睡終歸不是什麼好習慣。雖然這層隻有他們兄弟倆，以及一個今晚留宿的李清羽，但是保不準會打擾到其他人的休息。

就在他開門的時候，一個人剛好撞上來，來人抬頭，露出一張漂亮的臉。

李清羽左手端著果盤，右手端著牛奶：“程未哥哥，給。”

程未怔了一瞬。

李清羽咬了咬唇，像是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很真摯地說：“聽程野說你可辛苦了，我們剛剛切了個果盤，想來問問你餓不餓。還有這個牛奶，我用微波爐熱了一下，睡前喝牛奶有助於睡眠。”

許久，程未才找回了他的聲音，嗓子顯得有些乾啞：“謝謝。”

李清羽露出一個清亮的笑：“不客氣！”

長久以來，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程未的犧牲。

包括他自己。

而那一瞬間，有那麼個人闖進來，對他說：“辛苦了。”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他的心裡蔓延上一股從所未有的感覺。

很奇妙。

但是一點都不討厭。

程未畢竟比程野大七歲，除了在家也沒什麼特彆的交集。

從前對弟弟並不怎麼關心的程未，卻開始控製不住地注意起他的行蹤來。

程野平常住校，但是周末的時候都會回家，每個周末程野都會帶李清羽回來吃飯。

兩人一起在客廳打遊戲，一起在房間裡寫作業。

上了高中之後，因為學業繁忙，再加上放假時間也變少了。

李清羽從原本的一周來一次，變成一個月來一次。

他和程野的感情依然很好。

程未注意到，和外表不同，李清羽其實很容易害羞。

性格有些靦腆，卻很討人喜歡。

但是在程野麵前，他就完全釋放了天性。

會打會鬨也會笑。

莫名的，他開始有些嫉妒起程野來。

意識到自己這份莫名的嫉妒心，程未直覺危險。

大學畢業程未出國進修，再一次見到李清羽已經是一年後的事情。

因為爺爺生日，家裡要用一個月的時間給他們籌辦壽宴。

媽媽絮絮叨叨和他說程野馬上就要高三的事情，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鬼使神差地，他問：“那個孩子，還和程野一起玩嗎？”

“你說清羽啊，來啊，估計待會就來了。”

“說起這事兒我就好笑，他們倆最近是頭懸梁錐刺股地學習，說是要衝A大。你說程野以前多皮的一個人，能被清羽帶的這麼上進，我可真開心。清羽真是個好孩子，如果是個omega就更好了。”

是的。

程家上上下下都喜歡李清羽。

如果李清羽能分化成omega，想必程家人都很希望他能和程野在一起。

程野不像程未，家裡對他沒有任何要求，除了愛，從未給過他任何的壓力。

在擇偶方麵，程野也擁有絕對的主動權。

畢竟，家裡有一個犧牲全部的長子就夠了。

和程野的自由教育、快樂教育不同。

程未從小到大都沒有過自由這種東西，長子的身份注定他要承受家族的榮光。所以還沒斷奶的時候，程未就被送到了程老爺子身邊教育。

程老爺子非常嚴格，說話、體態、禮儀、成績..所有的一切都對他有要求。

從小程未就清楚的知道，他是沒有選擇的。

就連擇偶權也掌握在家族手裡，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程家的長子，以後得和與他信息素高度匹配的omega在一起。

無論他們之間是否有感情。

但是他並不覺得苦悶委屈，因為每一代程家的長子都是這麼過來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努力就能得來的東西。

你犧牲多少，就會擁有多少。

“清羽還沒分化嗎？”

媽媽似乎也有點納悶：“沒有。”

不過聯想到李清羽小時候吃的苦，倒也不是很難理解。

一般第二性彆在高中就分化的七七八八，有少數人初中就已經分化，也有一些人因為身體素質的原因要成年之後才能分化。

李清羽小的時候和外婆在鄉下長大，大約是受了很多苦，人也瘦瘦小小的。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