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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幽香 萬山燈 4274 字 6個月前

雙眼似乎看不到?底下的任何。點漆般的雙眼中隻有無底的冷漠,生?來便是上位者的姿態,一眼望去,如隔萬裡?之遙。

而他的身後,信步跟著的是近日新得寵的李才人,她生?的眉目溫柔,一身淺淡色的襦裙外罩新進?的狐毛氅,得寵是應該的。

季枝遙沒再多看,隻感到?一陣冷風從跟前掠過,之後便聽到?他們的腳步往台上去。

玉檀呼吸聲顯然比開始重了許多,她不敢相信那個位置竟然是給李才人準備的。再不濟,季枝遙身為一國公主,也不應當坐在階下同百官一起。

隻是季枝遙沒有選擇去爭取什麼,平靜地接受,轉身往階下走。背過身去時,身後有一道目光掃了過去。

裴煦麵?色不太好,草草說了幾句便開始宴席。一旁的李才人並未動筷,也沒有恃寵而驕的模樣,謹遵宮規,生?怕做錯什麼會失了體麵?。

一整晚,她的視線隻在兩人身上聚集。一個是身側的帝君,另一個,便是遠得有些看不清的臨安公主季枝遙。每每她有看過來這邊的趨勢,李影兒便會心下一緊。不過見她隻是低下頭?吃東西?,又會瞬間鬆懈。

到?敬酒時,李影兒端起酒杯,麵?帶笑?意地主動碰了碰他的杯子?。上次,季枝遙也是這樣博他一笑?,東施效顰,加上近來陛下總來自己這兒,她便動了些歪心思。

隻是此舉後,裴煦麵?色很淡。抬眼看了她一下,眸中沒有任何情緒,麵?無表情地將酒飲儘。

季枝遙事不關己,玉檀卻很是憂心,像個小?軍師一般替她著急。

“殿下,你也去跟陛下敬酒吧?奴婢瞧著陛下總是在看你。”

“玉檀,往後我們安分?度日便好,沒看見他如今身側的人,已經不是我。”

現在這樣,才是步入了正軌。

“殿下......哎——”玉檀挫敗地重新跪下,眼巴巴地看著李影兒在台上耀武揚威。

酒到?濃時,有些臣子?喝大了,嗓門也大,說話毫不顧忌。

“你可?知此處是什麼地方?”

“方才進?宮時不是看到?了嗎?這裡?是月漣居,有何不妥?”

那人笑?出聲,眼神似有若無地往旁邊瞟,“嗝......此處先前是座廢棄的宮殿,陛下登基之後才重新翻修的。”他指了指庭院中無法忽視的一塊用深色磚石鋪蓋的圓形區域,“你看看那兒,覺得像什麼?”

此話一出,引起底下人好奇地觀望。動靜不小?,裴煦坐在上麵?看到?了,握酒杯的手用力三分?。

“不知道吧?”那人笑?得爽朗,之後迅速將這個問題拋給一旁看似毫無關聯的季枝遙,“臨安公主,您說呢?這座宮殿您應當很是了解才對的,畢竟幼時,你本該在此處長大。”

季枝遙將手中的筷子?放下,麵?容平靜地順著他們說的看去一眼,之後點頭?說:“這是前朝特有的建築風格,在庭院中劃分?這樣一塊區域,以供舞女歌姬奏樂表演。”

這話說完,莫名?傳出哄堂一笑?。季枝遙原以為自己不會再在意這些言語,沒想到?心中還是抽痛了片刻。

“你們不知道吧?月漣是公主殿下母親的名?諱,這座宮殿是專門修建給她居住的。可?惜啊——”

季枝遙嘴角扯起很小?的弧度,在心中接過他們未說出口的話。

可?惜,宮殿還沒建成,她娘就失了寵,最後還死了。

她有些難下台,隻想找個由頭?離開。可?這群人不知怎麼聊得,說著說著,便開始起哄讓季枝遙也舞一曲,說想看看當年舒舞姬的風采。

這樣破格的要求,讓季枝遙不禁蹙眉愣了下。之後,她有些無措地偏頭?看向高台上臉都有些模糊的人。他一直都在聽,在看,卻並未出言製止半分?。往常宮宴中聲音大些他便擺臉,今日這些粗鄙的人這般羞辱,他卻沒有站出來製止。

有那麼一瞬間,季枝遙突然又看清了自己腳下的路。

從前的奢望和幻想破滅,旁人看她的眼光不會因為她是公主而發生?任何改變。短暫的尊重,全是看陛下臉色。一朝不受人照拂,她便會立刻回到?最初落魄的模樣。

這或許就是裴煦想告訴她的。

玉檀在後麵?著急的眼眶都紅了,哪有朝臣敢如此逾矩,指名?讓公主為他們跳舞的?尋常女子?上前冒犯,更何況是臨安公主!

一群人看熱鬨,陳鈞站在裴煦身後,也不禁皺眉。

季枝遙聽著他們的嘲諷,笑?聲,今生?從未感到?如此狼狽與羞恥。可?惜沒有人替她收場,她得自己來。

她起身,將身上有些笨重的服飾褪下。烈風刺骨,她卻無比平靜地將保暖的襖子?脫下,繁重的首飾,一件件拆下,隨意扔在桌麵?。最後,她連鞋襪都沒有留。

縉朝女子?大多善舞,而她是舒月漣的女兒,更是承了母親一身柔韌筋骨。玉檀上前試圖阻撓,被季枝遙輕拍手讓她退下。

她赤足從薄薄的雪地走到?光滑的石磚上,遠處的樂師隨即開始奏樂。

今日她穿著浮光錦做的衣服,腰間緊束的環帶,襯得腰身盈盈一握,纖瘦得有些讓人害怕。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自己會舞,可?一顰一蹙,每一個動作,都輕盈柔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方才想讓她出醜的幾個老?臣忽然有些心慌,悄悄抬眼看去,陛下的臉色已經陰沉至極。手中的酒杯早已捏碎,淌了一手的血。

而季枝遙還在跳,她忽視掉周遭的所有聲音和眼神,不管不顧地將母親畢生?最驚豔的舞跳出來。可?慢慢的,腳下涼意不再能?忽略,踩著的感覺也從堅硬轉而變得軟如棉絮。

再之後,她忽然覺得渾身一股熱流,從下往上飆升後,%e8%83%b8口忽然一陣刺痛,隨後腹部也猛烈地抽痛兩下。

好痛,好痛。

季枝遙是個很堅強的人,卻也沒忍住被渾身的不適難受得掉了幾滴眼淚。她飛速的在圈好的區域中旋轉,手中的飄帶隨著她的轉動在空中拉出極致漂亮的弧線。

所有人都驚得挪不開眼,直到?台上的人用力拍桌,珍饈佳肴全部掀翻在地,裴煦麵?容陰沉地站起身,群臣大驚失色,慘白著一張臉撲通撲通跪倒。

季枝遙沒有理會他,徑自完成這支舞。許久沒有這樣體力不支,她跳完沒多久便撐不住癱倒下去。

裴煦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看著她渾身被飄下的雪覆蓋,麵?色慘白的幾乎與地麵?融為一體。

玉檀強忍著情緒沒有哭出來,抱著衣服和鞋襪衝上前去將人裹著取暖。

她本是要替她將襖子?穿上,可?手下滾燙的液體讓她有些不好的預感,緩緩低頭?,她嚇得直接在陛下麵?前驚叫出聲。

“血!好多血——”

第45章

整個月漣居裡亂了套。宮人們分明已經嚇破膽, 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緊急處理臨安公主?的事宜。

不知是不是天人相應,季枝遙倒下後,空中?下的雪越來越大, 今日凡是參加了宴席的人, 齊齊整整地跪在門外冰涼的石磚上。

進屋後出來,每個人肩上都堆起白雪。

太醫很快趕到, 進屋後, 見陛下就坐在床側的椅子上, 頓時額上冒冷汗。皆知陛下通曉醫術,稍有些許診斷失誤都會被立刻發覺。今日這個狀況, 已經不是簡單的革職這樣簡單。∫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放下木箱,趕忙到床旁候脈。不多時, 他的臉上表情越發慘烈, 收回手?時, 已經抖得不像樣子。

“陛下, 公主?殿下早前便受了寒, 大病初愈的再感風寒,隻怕寒邪直擊內裡,現在脈象十分微弱。”

玉檀仍然在床帳內一盆又一盆淡粉色血水往外端, 屋中?彌漫著不可忽略的血腥味, “太醫,為何會有這麼多血——”

裴煦麵色並沒有因為得到答案而變得緩和, 而是緊緊盯著他的眼眸, 待他說出最要緊的問題。

太醫頭已然貼著地麵, 渾身?顫唞地說:“公主?殿下有了身?子, 眼下這情況隻怕是、隻怕是——”

“有喜了?”

裴煦尚未出聲,一直跟在他身?後免於在外頭受凍的李影兒不可置信地問出聲, 方一開口,就察覺到周圍微妙的變化。

她連忙補救:“那還不趕緊將這孩子保住!這可是陛下第一個孩子——”

“出去。”他冷聲命令,不等李才?人反應,陳鈞便已經走到她身?側,作出“請”的動作。

李影兒心有不甘,可眼下絕對不是和他鬨的時候,若是季枝遙有個三長兩短,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被遷怒。思及此,她立刻佯裝擔憂的一步三回頭離了殿。

裴煦此時已經起身?走到床側,抬指壓住季枝遙的寸口,感受著如盤走珠的脈象。隻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脈象便變得虛大無?力,眼下根本不是保不保孩子的問題,就連季枝遙都是命懸一線。

“還不趕緊給孤去熬藥!”他一聲怒斥,周圍人全都震了震,膽子小的宮女直接將發髻上的花都震落,之後連滾帶爬地往外走。

玉檀雖也是膽小的,可眼下殿下奄奄一息,她根本顧不上害怕,隻想讓她快些好起來。

裴煦:“將木箱中?的銀針給孤。”

玉檀聽到後立刻反應過?來,即刻將方才?太醫拿進來的藥箱打開,將針包遞過?去。

他將銀針抽出,在燭火上燃燒過?後,快速在她身?上進針。玉檀不懂醫,卻莫名覺得陛下的刺法?很是了得。他落針很輕,快速刺入讓季枝遙免受痛苦。待取%e7%a9%b4完畢,太醫和宮女也趕緊端來保胎和回陽救急的湯藥。

裴煦眼神冷冷地刮了他們一眼,接過?黑色濃稠的藥湯後,扶起根本毫無?力氣的季枝遙,用調羹一點?一點?將藥送進她嘴裡。

雖然虛弱,她沒有抵抗服藥,這算是唯一的幸事。

針刺不多時,季枝遙沒有再出血,太醫反複把脈確認觀察後,確認殿下勉強保住了腹中?孩子。

此刻早已過?了除夕夜,宮牆上堆好的煙火沒來得及放,上京城橋上想一睹皇城煙火的人都撲了個空。布衣百姓隻歎氣道沒趕上時候,擺擺手?便回家去;而真正有些身?份地位的,便知宮中?一定出事了。

季枝遙完全護住性命,已是寅時。所有來赴宴的朝臣女眷,無?一例外地在雪地裡跪到季枝遙醒來。中?途有人凍暈過?去,太醫也全跪在殿前不敢動彈,最後自己醒了還是凍死了,也無?人知曉。

全程裴煦便守在床旁,玉檀跪在地上細心嗬護,拿來溫熱的毛巾擦拭她額頭和臉頰,視線往下落時,心中?都憶起剛才?鮮血淋漓的畫麵。按理說殿下有了身?子,她應當高興。如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陛下對她分明還是很上心,可不知為何,玉檀就是覺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