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萬分不解,不知她們叫自己做什麼。
一名妖嬈的女子問道:“你要不要也過來學字?”
另一位一身紫色衣衫的,跟著說道:“對呀,顧兒的女兒怎麼能不識字呢,當年能當上頭牌,不也是因為她能%e5%90%9f詩作對?以後你也能……”
提起這個顧京墨瞬間憤怒,對著她們吼:“我才不要學!”
這時,一夜未歸的顧母從門外走了進來,問話的幾名女子當即說道:“顧兒,你家女兒總是不肯識字,還臟兮兮地到處跑,這算怎麼回事嗎?”
“她不想學,又何必逼她?”顧母揉著自己的額頭,似乎格外疲憊,不太想理會她們。
顧京墨抬頭看著顧母走向她,她心中卻突然一陣彆扭,也不知當時是怎麼想的,扭頭跑了出去。
顧母沒有叫住她,也沒有阻攔,徑直上了樓。
顧京墨卻在這時躲了起來,探出頭來偷偷看母親,心中盤算著,等母親心情好些了再去找她吧,此刻去,定然會被訓斥。
顧母上樓時懸頌才注意到,顧母的腰間掛著一枚銀色鈴鐺。
這是顧母的小心機,在館中走過時會發出鈴鐺響,吸引顧客的注意力,這樣還能多些生意。
這鈴鐺……與顧京墨時常送出去的鈴鐺一模一樣。
*
晚間。
這裡與尋常地方不同,越是夜裡,越是熱鬨。
又是喧鬨的夜,館中燈火輝煌,紅色的燈籠本是喜慶的,在這裡卻透著一股子曖昧旖旎來,配上紅綢與琴曲,彆是一番風情。
顧京墨在夜間向來不出門,躲在柴房裡聽著外麵的聲音,總是一陣作嘔。
也不知是不是聲音足夠大,會加深恩客的愉悅度,那些女子總是叫得格外厲害,混合的是男子猥瑣的笑聲,時不時還有汙言穢語傳來。
顧京墨年紀不大,懂得的卻比尋常孩子多,或許在這個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已然沒有尊嚴了。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人未進來,隻是朝裡麵喊了一句:“你娘被人灌了酒,吐得到處都是,你去收拾了。”
顧京墨磨磨蹭蹭地起身,剛走出來便被嫌棄了:“怎麼這麼臟?洗乾淨臉換身衣服再進去,驚擾了客人你擔待得起嗎?”
顧京墨隻能聽話地去池邊,用池水洗臉。洗乾淨後回到柴房裡,找了幾件衣服都沒有什麼像樣的,於是從底層翻出了一件。
這是另外一名娼妓給她的,合適她穿,但是她母親看到了便讓她扔了,她沒舍得扔,便一直藏了起來。
她想著,今日是進去打掃,穿一次母親應該不會怪罪吧?
於是,她手腳麻利地換上了。
哪有女孩子不喜歡乾乾淨淨且尺寸合身的衣服呢?
她也不想做個臟孩子。
她到了館子外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才找了人群的縫隙,快速地上了樓。
此刻便隱隱可以看出,顧京墨根骨極為不錯,身體極為靈活,還很會尋找時機,從人群中穿過時速度極快,且不易被人發覺。
她在母親房間門口聽了一會兒,確定裡麵沒有其他恩客,才推門進去。
走進去,果然聞到了惡臭味,她沒有遲疑,趕緊收拾。
其實顧母酒量極好,隻是昨日去了恩客住處作陪,應是一場硬撐,她已經喝了不少了,今日再被人惡意灌酒,才會有了這樣的狼狽。
她收拾乾淨了大概,換了盆水,打算再將全部地麵都擦一遍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進來的人身材較矮,還沒有尋常女子高,頭頂頭發有些稀鬆,導致發冠左右亂晃,隻束了一小束頭發而已。
他顴骨有些凸,鼻梁不算塌,可惜鼻翼太寬太肥,嘴唇也有些外翻,顯得醜陋又油膩。
此人進來後探頭探腦地看,似乎是在尋找顧母,正巧看到顧京墨,當即眼前一亮。
小姑娘四五歲的年紀,眉眼精致得不像話,皮膚瓷白得仿佛水晶糕,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顧京墨被他的目光看得極為不舒服,當即說道:“她在裡間睡下了。”
說著,捧著水盆往外走。
可惜,她未能離開,被男人攔住了。
就算她身體靈活,但是到底隻是一個小孩子,那人還堵著門,她自然出不去。
“她睡了沒關係呀,你來陪陪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呀?”說著就要去抱顧京墨一下。
顧京墨閃身躲開了,再次想出門,卻又被攔住,她乾脆用手中的水盆朝男人一揚,接著推門跑出去。
她跑了出來,門內卻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喊道:“把她給我抓回來!”
顧京墨被男人的侍從再次抓住,扔回了屋裡。
她嚇壞了,看到男人走過來,再次繞開他想要躲開,卻被男人扇了一巴掌:“小賤貨,在這種環境下還清高呢,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隻要老子不高興,能讓這家妓院明日便消失!”
顧京墨被打了一巴掌後整個人都傻了,卻還是爬著想要逃。
這聲音驚動了顧母,走出來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即回神,笑著迎了過來:“陳員外,你和一個小孩子動什麼氣呀,妾這不是來了嗎?”
“嗬,原本隻是想和她說說話,誰知道她這般不識抬舉,你把她給我洗乾淨了送床上去,老子今日就讓她嘗嘗男人的厲害!”
顧母的表情微變,卻還是在勸:“何必呢,她一個孩子能有什麼滋味,妾陪著您。”
“滾滾滾,你都人老珠黃了,這小娃娃才有意思呢!我也能嘗個新鮮。”
顧母看了看陳員外,陳員外似乎懂了她的心思似的,擋住了房間裡唯一一扇窗,門外則是他的隨從。
她又看了看顧京墨,隨後伸手牽住了顧京墨的手,帶著顧京墨進入裡間。
顧京墨當母親真要將她送人了,劇烈掙紮起來,卻看到母親蹲下`身,對她小聲說道:“彆怕,阿娘在呢。”
顧京墨瞬間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
顧母將她安排在看不到外界的角落處,再次走了出來,依舊笑麵盈盈的:“陳員外,我們先出去喝兩杯,待會兒她就洗好了。”
“騙誰呢,想讓我出去,再讓她逃了,你能不能幫洗?不能我就親自動手了。”
“彆這麼說嗎,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滾吧你!”陳員外又給了顧母一巴掌,“你也滾外麵候著去。”
顧母抬手碰了碰被打得火辣辣的臉頰,笑了:“您這是鐵了心了?”
“少廢話。”
顧母依舊在笑,又回頭看了顧京墨一眼,接著抬手整理發鬢似的朝外走。
陳員外還當她要離開了,當即%e6%b7%ab笑著朝裡間走了過去,路過顧母時,顧母卻拔下了自己的發釵,朝著陳員外的心口刺了進去。
顧母這一下極狠,刺完便走到門口掛上了門鎖。
陳員外的一聲慘叫引來了他的隨從,可惜無法破門而入,隻能用力撞門,一次又一次,門板搖搖欲墜。
門外還有老鴇尖銳的叫聲:“怎麼了這是?”
顧母趕緊進裡間,用滿是鮮血還在顫唞的手打開床板,拿出了一個盒子給了顧京墨:“這是阿娘給你存的贖身錢,你先拿著。”
娼妓的女兒,也會被認定為是妓院的所有物,想要離開也需要贖身。
顧母推著嚇傻的女兒到了窗戶邊,將手裡的雙釵遞給了顧京墨:“逃出去,逃出城,不要回來。”
顧京墨也知道她們惹了大事,拉著顧母的衣袖哭泣著祈求:“阿娘!我們一起走!我一個人害怕!”
“你閉嘴!”顧母看著門板即將被撞爛,將她舉到了窗台上,“隻有你好好地活下去,我今日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顧京墨一怔,突然頓悟了似的,握緊了帶血的雙釵以及懷裡的小盒子,躍窗離開。
顧京墨身體靈活的好處在此刻體現,她幾個縱身便已經躍出了很遠,還能輕盈落地。
顧母看著顧京墨逃遠了才鬆了一口氣,眼淚不受控製地簌簌下落。
門終於被破開,顧母也有了驚慌,卻還是坦然說道:“是我殺了他!”
陳員外的隨從先是看到了主人的屍身,第一反應便是抓住了顧母,一時間,竟沒人記得屋中之前還有一個小孩,無人想到要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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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京墨在冷清的街道上快速奔跑。
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鞋子跑掉了一隻也沒有在意。
懸頌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個小小的身體,那麼瘦小,那麼單薄,還那麼無助。
他甚至想追過去安慰,可惜,他做不了任何事情,這些都是已經發生過且無法改變的事情。
她沒有立即出城,而是不死心地去找了相熟的人,用力地拍院門,許久後那人才整理著衣服出來,探頭朝外看:“你怎麼來了?”
“求求你,去救救我阿娘。”
她記得這個人,這個人曾經鐘情於自己的母親,連她都接納了,偶爾會給她帶來些好吃的糕點。
“你娘怎麼了?”這人納悶地問,目光掃過了顧京墨手中的雙釵。
“我阿娘殺了陳員外,你能不能……”
那人聽了這句話,當即將門關上了,之後任由顧京墨如何拍門去求,那人都不出來了。
她第一次意識到,男人的真心可能……沒那麼無所畏懼。
顧京墨隻能捧著東西去求彆人,這回那些人見到了顧京墨手中的血,便猜到不是什麼好事,也都閉門不見。
她沒辦法,隻能去求最狠心的屠夫,希望他能去救出自己的母親,還獻出了手裡的盒子。
屠夫看了看盒子裡的銀錢,似乎有些猶豫,於是問:“去哪救?”
“陳員外家……”
“瘋了吧?!滾!”那人趕緊合上蓋子,將盒子重新丟給了顧京墨,甚至是將顧京墨一腳踹出了門院,生怕顧京墨在他家裡待得久了,都會引人懷疑。
這一腳太重了,讓顧京墨的腿疼得直不起來,隻能拖拽著走,卻還是不死心地尋人幫忙。
她求了一晚,不知去了多少家。
沒有人救。
誰也不願意救。
第50章 那時年少(八) 憶·那一年,她五歲。……
浩瀚夜空, 延展向無儘的深處,將人間襯得萬物渺小。
那道急切的身影,更是如同沙海中的一粒, 毫不起眼。
顧京墨捧著手中的東西, 急得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哭得嗓子沙啞, 無助地在街上亂逛,卻不知道誰能救救她娘。
她娘不是壞人,被殺的才是大壞蛋,她娘是為了救她……
年幼的她,心裡隻有這麼一個簡單的想法而已, 沒有再去深想。
可惜,沒人幫她。
這時,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小丫頭, 趕緊出城吧, 不然連你也得死。”
她霍然轉身, 看到了麵攤店的老奶奶推開了一個門縫看